這麽突如其來的一句差點把梁叛給整蒙了。

這是日本新陰流免許皆傳的最後一招,也就是隻傳最高級別弟子的招數,難道這小子是他娘的上泉信綱?

不對啊!

上泉信綱這時候沒有五十也有四十多了,眼前這個人最多也就三十五六,他又是甚麽人?

梁叛心念鬥轉,手裏門閂已經格開對手的兩刀,好在對手也沒甚麽過分犀利的攻勢,剛才那記“奧義之太刀”好像隻砍出一半,下一半力量和速度都完全弱了下去,就像是半截寶劍後麵接了一段燒火棍,給人一種虎頭蛇尾的感覺。

不過這人的日本劍術也相當高了,將那一柄太刀舞得密不透風,一片白光連綿不絕。

梁叛隻好一退再退,實在退不了便用門閂將太刀砸開。

而且他用的是鐵尺的技法,但是門閂太短,又沒有兩側的勾狀護手,所以“砸”、“戳”、“掛”、“絞”、“叉”這幾種技法當中的“掛”、“絞”、“叉”這三個擒拿奪兵刃的招數都用不起來,隻能用正手“砸”和反手“戳”。

但是這名日本武士的出刀太快太急,梁叛根本來不及換反手,隻能用砸。

好在他的砸也有相當的造詣,根本不與那太刀的刀刃向碰,而是揀太刀最脆弱的刀麵下手,那武士每次見他砸下來,都不得不收刀避讓,幾次下來氣得破口大罵。

不過這人來來去去也不過就是罵一些“馬鹿”、“大糞”、“禽獸”一類的,絲毫沒甚麽新意。

梁叛倒是知道一些“洗吧庫嗖”這種日本“黑話”,但是那都是二十一世紀在日本跟暴力團學的,這會兒的日本人未必能夠理解到那些話的“髒點”,所以罵了也是對牛彈琴。

他此時已經大概知道這人的斤兩,應該是不知從哪裏學到了幾下半吊子的殘招,或許還在某忍者町學過兩天,每次出手都是極其高妙,身法起步也相當詭異,但是總會半途而廢。

比如明明起手是個相當淩厲的劈斬,但不知道是發力不對還是角度問題,斬到一半便給人一種在往回收力的感覺。

如果不是這人本身底子夠好,或許早給一悶棍打倒了。

梁叛懶得跟他浪費時間,朝天上一指,用日語喝道:“小心暗器!”

那人乍然聽到一句日本話,下意識地抬頭望去,恰好手上的一記劍招使到一半,正是脫節的當口,被梁叛覷準機會一門閂砸在腕骨上,當場便聽見骨裂的聲響。

梁叛終於有機會將門閂反手握起來,轉身在對方後腰一戳,那人慘叫一聲,蜷縮在地,不停掙紮起來。

梁叛撿起他丟下的太刀,架在他脖子上,問道:“誰派你來的,來幹甚麽?”

那人捂著後腰,痛得險些背過氣去,趴在地上猛力吸了兩口氣,痛苦地道:“沒有人派我,我是談生意的,我找這裏族長談生意。”

“大晚上來談生意?”

“我聽說這裏有人要害族長,白天有人保護,談不成的,隻好晚上來。”

“談甚麽生意?”

“生絲,生絲!”

那人大叫兩聲,早把院裏所住的人都驚動了,不一會兒各房門接連打開,眾人披著衣衫外套走到回廊之中一看,見細雨之中一個陌生人趴在地上,被梁叛拿刀架著,都知道怎麽回事了。

因此一個也沒發問,都靜靜地聽著梁叛問話。

“誰跟你說洪藍埠有生絲的?”

“甚麽洪藍埠,我不知道。我從南京坐船來的,這裏的桑樹最多,我在這裏下船的。是天草大人告訴我,南京會有許多許多生絲,讓我們不必去浙江了。浙江那裏的餘定仙很厲害,我們這一船死了很多人……”

接著便在那裏絮絮叨叨說了些大明閩浙總督朱紈一死,各路海盜紛紛上岸,他們這種單純走私經商的反而愈發難做之類的話。

梁叛一聽“天草大人”,皺起眉頭,便問:“哪個‘天草大人’?”

那人道:“是我們丹波國第一智者,本慧院四世天草芥大人。”

梁叛奇道:“你認識天草芥?”

“我是丹波國人,原來是丹波守細川家的武士,後來替細川家在明國采買生絲、瓷器,我和天草大人是同町的。”

梁叛不禁想笑,這個天草芥,臨走臨走還要留個尾巴下來。

他不禁想關心關心這個老熟人,便問:“你叫甚麽名字,是幾時遇到天草芥的?他現在回日本了嗎?”

“我叫大屋大翔,是十天前在寧波遇見的天草大人。他好像要在明國待到下個月……”

梁叛臉上的笑意陡然止住,天草芥這廝居然還沒離開大明?

他把呂致遠的白冊帶著滿世界亂跑,到底想幹甚麽?

梁叛現在恨不得立刻回到南京,帶著緹騎所緹騎殺往寧波,然後把天草芥揪出來,問問他到底在想些甚麽。

真正是洪藍埠這邊的波還未平,天草芥又在寧波掀起一陣波浪來!

他忽然看見自己手裏那把太刀的刀柄上,有一個八角二引兩的家徽,應該是從足利和細川的二引兩家徽中演變出來的。

看來這大屋大翔倒沒說假話,應該就是丹波國細川家的武士。

他問那人:“這把刀是哪裏來的?”

大屋大翔連忙道:“這是我家祖傳的,備前刀。請閣下還給我!”

梁叛卻將他背後的刀鞘解下來,說道:“這把刀我先留下,你去寧波跟天草芥說,要麽給我立刻回國,要麽把我的東西還回來,二選一。然後你把他的回信帶來換刀,否則我就將這把刀砸斷。”

大屋大翔哭喪著臉爬起來,他覺得眼前這個明國人一定是惡魔轉世。

可是他害怕梁叛真的將他祖傳寶刀砸斷,隻好依依不舍地看了那刀一眼,轉身翻出了院子去。

梁叛將刀收入鞘中,向眾人點點頭,自顧自回到屋裏,阿慶還躺在**,隻不過已經醒了,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

等他瞧見梁叛將刀放在桌上,摘了盆架子上的毛巾擦頭擦臉,便又轉過身去,閉上眼睛重新睡了。

梁叛將左手中藏著的黑匣子放回外衣口袋中,給阿慶掖緊被角,走到屏風後麵,把憋了半天的一泡尿解決到了馬桶裏。

他一邊尿一邊在想:既然來偷那兩部冊子的不是大屋大翔,那麽究竟會是誰來呢?

他提上褲子,正準備回到**睡覺,卻忽然想到大屋大翔身上的一個破綻:這人的劍術根本就是從新陰流偷學來的,一個正經家族的武士,怎麽可能幹出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