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阜門外還是一片荒涼。
離開怪石園後,放眼望去,除了遠方的官道邊鬱鬱蔥蔥的樹木,就隻剩下四麵荒草雜樹的景象。
再往前走一裏路,就是官道,譚三郎帶著人躲在官道的另一邊,隻要梁叛甩出袖中的鳴鏑,譚三郎便會立刻帶人上前支援。
這次潛入怪石園顯然是失敗的,梁叛沒想到會有如此詭異的忍者把守,更不知道像這侏儒一樣的高手還有多少。
眼下隻能暫時退走,等見了譚三郎和齊四等人,再做商量。
他越走越近,目光穿過官道兩邊的樹木,幾乎可以看到埋伏在對麵影影綽綽的人形輪廓。
梁叛正要舉手招呼,忽然背脊傳來一陣陰冷的寒意。
那是一種毫沒來由的危機感。
有人在跟蹤!
他忽然停住腳步,同時左手猛然用力掐住那侏儒的後脖頸,伸手按在備前刀的刀柄上,同時轉過頭,雙眼接著月光和星光,向身後的荒野之中掃視而去。
夜風吹拂著遍野的長草,連同那些雜樹的枝葉,發出沙沙的響動。
他的身後沒有任何人的蹤影。
但是梁叛幾乎可以確定,從他走出怪石園開始,就一直有個人在跟著自己。
或許在他和這侏儒忍者交手的時候,那人便早已潛藏在旁。
他甚至懷疑那個侏儒是不是故意被自己抓住的……
他們或許想知道,到底是誰要窺探他們的秘密。
可是此時隻要梁叛的左手一發力,就能立刻捏斷那侏儒的脖子。
而他手中本該已經昏死過去的侏儒忍者,卻突然掙紮起來,一翻手從袖中抽出一柄寒光奕奕的匕首,毫無征兆地直刺向梁叛的肋下。
梁叛本想留著這侏儒審問怪石園中的情形,可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容不得他有半點遲疑,左手立刻一掐,隻聽得“哢嚓”一聲,那侏儒的脖子已經被他掐成兩段。
侏儒忍者那顆與他身體相比過於碩大的腦袋,終於耷拉下來,手中那柄匕首也“嚓”的一聲插進了地麵。
梁叛身體的肌肉始終保持緊繃的狀態,伸手從那侏儒的腿上拔下黑針,重新安裝在鐵匣子當中,同時緩緩向側前方移動。
裝完一根針,鐵匣子被他塞回左手紮緊的腕帶之中,他的右手緩緩拔出備前刀,警惕地觀察著四周的動靜。
不得不說,對方偽裝術十分厲害,不知道在日本的忍者當中,這是甚麽級別的水準。
如果日本擁有很多這種級別的忍者,那麽想在大明境內執行刺殺和探查的行動,豈非如探囊取物?
他一邊不停地移動,一邊用備前刀的刀鋒看似茫無目的地在腳邊劃動。
可是對方的隱藏太過隱秘,眼前的一片草地上始終沒有瞧出任何遮掩的端倪。
梁叛忽然對著曠野用日語說道:“閣下是伊賀,還是甲賀?或者根來?羽黑?戶隱?你是上忍?”
對方沒有任何回應,不過這也在梁叛的意料之內。
他繼續移動位置,備前刀在腳邊劃出一個又一個弧形,將他所經過的地方全都排查了一遍。
“既然你不出來,那就再見了!”
梁叛最後說了一句“撒由奧納拉”,突然用備前刀在身後挽了個刀花,帶著那侏儒的屍體,再突然折向反方向狂奔起來。
這時隻聽他的身後不斷傳來暗器打進泥土的“噗噗”聲,和打在到刀身上的“叮當”聲。
對方發射暗器的速度極快,而且力道強勁,而且不知用甚麽手法消隱了大半的破空之聲,讓人幾乎難以察覺暗器的軌跡。
梁叛的手腕感受著從刀柄上傳來的震動,不斷微調逃走的方向。
身後的草叢之內終於現出一個模糊的黑影,隨著身邊的草色不斷變幻著大致的顏色,緊緊跟在梁叛身後,緊追不舍。
梁叛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來不及回刀入鞘,便將備前刀咬在口中,反手抓起肩膀上的鐵索,朝著那黑影甩打出去。
那人見識過鐵索的厲害,突然停止追趕,身影迅速融入周圍的景象之內。
梁叛的鐵索幾乎貼著地,在空中打著旋飛出十多米遠,啪的一聲抽打在地麵上,掉落在了草叢裏。
梁叛趁著這個空檔,又向前奔跑了數十步,眼看要到金川橋了。
過了金川橋便是金川門,此時雖然早已夜禁,但是齊四在附近幾座城門都打通了關節,這幾座城門都不關嚴,留了一道隻容一人進出的門縫。
梁叛一跑進城門口燈籠的光照之中,那黑影便停了追逐的腳步,緩緩向後退去。
梁叛站在金川橋上,帶著那侏儒的屍體,回頭看著那道在荒草中緩緩移動的黑影,胸膛起伏,口中不停地喘著粗氣。
他到了此時才略鬆一口氣,猶有餘悸地咽了口唾沫,轉頭快步走進金川門的那道門縫之中。
兩個守門的小卒靠在門後閉著眼假裝打盹,對梁叛的進來恍若未見。
門是留著了,至於進城之後會不會被巡城的弓兵和巡坊的更夫抓到,那就不是他們該管的了。
進了金川門後,梁叛沒有沿著金川門大街一直往城內走。
他立刻走下大路,沿著城牆往鍾阜門而去。
北城這一片和城外的荒涼幾乎沒有差別,往南便是散布的旌旗林立的軍營。
他的目標,是鍾阜門內獅子山下的一座小廟。
齊四就在那座小廟之中。
那廟叫做佛光寺,此時佛光寺山門外一片燈火輝煌,門前亮如白晝。
梁叛遠遠瞧見那山門內外都是漕幫的人馬。
他一靠近,遠遠就有一個幫眾舉著火把趕上來,接著光亮一照,連忙打了個手勢,讓旁人進去通報齊老大。
梁叛快步進了山門,齊四早早迎接出來。
“我從金川門回來的,快叫譚三郎撤。”
梁叛來不及多說,一邊往寺裏走,一邊對齊四說道。
齊四立刻揮手讓人去鍾阜門外找譚三郎等人接頭。
他看得出來,梁叛這一趟大概不怎麽順利,否則不用繞遠路從金川門回來。
既然譚三郎還沒有暴露,那麽最壞的結果不過是打草驚蛇,引起泰州幫的懷疑而已。
他也沒有多問事情的經過,隻說:“受傷沒有?”
“還好,沒受傷。”梁叛跟著齊四走進寺內一座廂房之中,房內已經坐了一位老和尚,應該是此處的住持,先前在此陪著齊四說話的。
一見兩人進來,那老和尚站起來宣了聲佛號,便告辭了出去,對梁叛手上所提的屍體視而不見。
梁叛將那侏儒忍者的屍體向地上一丟,蹲下身便在其身上翻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