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從後門進了內院,梁叛將這兩日發生的事略略說了。

從那晚在玄真觀畫圖說起,談到南城兵馬指揮司衙門裏的一場麻將,再到駱儉彰收了他的牙牌,以及今早一係列的跟蹤。

蕭武聽得直皺眉,忍不住道:“看來你把人得罪透了。”

梁叛聳聳肩,這是沒辦法的事,現在湖溪書院眼下第一大事就是同薑聿壽、翟真人的合作,一切阻擋他們合作的人,就是破壞改革派的大計。

就連李裕也也不過因為提了些反對意見,就被禁足了。

他梁叛可是直接對合作夥伴下了刀子!

實際上錦衣衛隻給他一個“停職禁足”的處分,已經相當寬容了,主要還是禁止他再出去惹事。

不過梁叛不吃這一套,逼著駱儉彰將他的牙牌收了去,這種態度才會讓那些大佬們炸毛。

“這次陳老板也愛莫能助了。”蕭武有意無意地道,“他自己也因為馭下不力,被上麵申斥了。”

梁叛嘴角**了一下,這個所謂的“馭下不力”,不就是說陳碌沒有管好自己麽!

不過他看蕭武今天來,大概也不是看個朋友這麽簡單。

應該還是有陳碌授意的。

他問:“陳老板有沒有說甚麽?他讓你帶話給我了?”

蕭武笑了笑,暗道,看來還是甚麽事都瞞不住這家夥。

“他想問你,為甚麽讓駱儉彰拿走牙牌。”

“因為我不能被禁足。”梁叛看著蕭武,認真地道,“季永年的下落我大概查到了,應該還在城北怪石園。”

蕭武奇怪地道:“真的有季永年這個人?”

“有,而這個人背景很複雜,現在南京城裏明麵上有三股人介入:玄真觀、國子監還有泰州漕幫。

“玄真觀負責與南京部院大員們接頭聯絡,泰州幫負責收買江湖勢力和基層官吏,國子監真實目的是甚麽不得而知,但是聯係今年加考的縣試、府試、鄉試,以及有可能恩推的一屆會試,大致可以推測一二。

“這批加考很可能就是為國子監儒生黨準備的,如果在這批加科稍做手腳,儒生黨中或許在今年就會硬生生造出一大批舉人、貢生,甚至進士。學生聚眾鬧事還不要緊,可是這批人如果通過加科全都搖身一變,成了官吏,那就是一股不可小視的新力量。

“這背後都有這個季永年的影子。”

梁叛越說越是憂慮,“當我聽說有加科以後,本來將調查的中心放在儒學生身上,不過沒甚麽進展,因為儒學生的組織太過鬆散,層級太多,要一層層調查上去很麻煩。”

“後來發現了泰州幫和玄真觀,但是玄真觀這條線又過於單一,隻有翟真人一個,現在又被嚴密保護起來,根本沒有外圍的切入點可以借力。所以隻有泰州幫這條線可以摸一下,但是今天我去找南京漕幫的時候,發現似乎出事了……”

蕭武仔細聽著,臉色也漸漸凝重起來。

他自從調到專諸總以後,便專心等待陳老板發布命令,不再參與斥候總的工作,也就沒了情報來源。

他絲毫沒有想到,南京城裏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竟然都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且聽梁叛一說,這些麻線團一樣糾纏在一起的爛事立刻根根清晰起來。

但是正因為每條線都有本有源,那就更加令人警惕,這就說明這些事情都是早有預謀,而非偶然發生的。

“看來你的確更適合斥候總。”蕭武笑了笑,“或者說,斥候總更適合你的發揮。”

梁叛苦笑,不置可否。

其實在他的心裏,單一的斥候總和單一的機速總都不能發揮最大的作用。

隻有將兩總整合起來,然後交給合適的人去統領,才是一個真正合格的情報組織。

當然了,這個合適的人就是他自己。

蕭武雖然也對眼下的時局感到幾分擔憂,不過他隻是個殺人的刺客,這種事交給願意動腦的人去操心好了。

他該做的,就是拔劍。

“有沒有需要我做的?”蕭武沉聲道。

梁叛看了看他:“你有沒有興趣陪我再闖一次怪石園?”

“好,我也見識一下倭國的高手。”蕭武沉聲答應。

……

醫館裏今天來了一位新客人,就是糖坊廊的媒婆餘奶奶。

餘奶奶是江寧縣一帶的名人,一出現在六角井,左近見著的婦人便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和餘奶奶打招呼。

那餘奶奶生得小巧,是個溫和不過的人,一一同街坊們見禮,告一聲罪,抬頭一張望,確定了地方,便拎起裙角進了醫館。

街坊四鄰的堂客婆姨們見餘奶奶進了這門,不知怎的轟然大笑起來,一個住在街口的婦人道:“好稀奇,這一門裏盡是光棍條子,餘奶奶倒來作甚?”

“莫非哪家姑娘瞧中了梁捕快,央求餘奶奶來說親嗎?”

這話又惹得一陣大笑。

隔壁茶館裏幾個錦衣衛也紛紛走出來張望,不知出了甚麽事情。

這時有個隔壁的堂客,跟華大夫家婆娘是常來常往的,曉得這家的內情,便壓低了嗓門道:“是梁捕快的弟兄,相中了華大夫家的閨女桂枝,專請了餘奶奶做大冰哩。”

“喲,一定是梁捕快的麵子,餘奶奶不是好請的。”

“那是自然。”

醫館裏本來有個肩頸痛的病人,華大夫替他推了幾下,紮了兩針,正在那裏等著線香燃盡,就見餘奶奶從門裏進來,朝自己福了福,客客氣氣地問道:“敢問可是華家老哥哥。”

華大夫家的婆娘和女兒桂枝正在櫃上分藥,冷不丁瞧見餘奶奶進來,桂枝立刻羞紅了臉,轉身便躲出後門去了。

華太太則是滿麵堆笑,連忙繞出來一疊聲的招呼,又是請坐又是奉茶,一口一個“老姐姐”的叫,好不親熱。

——江寧縣的餘奶奶親自說媒,這親事已算辦好了一半兒,不是哪家姑娘都有這樣的麵子!

這樣大的事,小六子這個當事人,和梁叛這個男方家長不能不在,華大夫當即朝堵在門口的街坊四鄰拱手抱歉,然後閉門謝館,再親自到內堂去請梁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