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張守拙還在旁邊,所以梁叛依然說的是“季永年”。
但是老八知道,他所指的其實是晁老大。
“你是說,賴三子發現了季永年的所在,所以對方才要殺他滅口?”
張守拙沉吟著問。
他有些驚奇,發現自己居然能夠跟得上梁叛的思維了。
誰知道梁叛搖了搖頭,說道:“不是滅口。”
張守拙老臉一紅,正要說句甚麽來彌補自己的冒失,卻見梁叛忽然轉過身,麵朝這角落裏的胡二屁股。
胡二屁股還在那裏瑟瑟發抖,而且抖動的幅度似乎越來越大了,讓人不禁生出憐憫之心,並且擔心他會不會因為承受不住這樣的精神摧殘而瘋掉。
但是梁叛看他的眼神很冰冷,沒有絲毫可憐和安慰,漠然說道:“是借殺人滅口來傳遞消息。”
張守拙被他森冷的語氣嚇了一跳。
他本能地看向胡二屁股,但是胡二屁股依舊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們的談話。
張守拙心中莫明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難道這個胡二屁股有問題?
胡二屁股此時感覺到有一道陰影籠罩在自己的頭頂,心中壓力陡增。
隻見梁叛走到他跟前,緩緩蹲下身子,微微低下頭,直視著胡二屁股下意識抬起來的雙眼。
那種洞悉一切的眼神,讓胡二屁股微微一顫,目光開始慌亂地閃躲,身體不由自主地又向後縮——可是他好像忘了,為了表現得更加害怕一些,他的後背已經完全貼緊了牆壁的角落。
“東西呢?”梁叛忽然伸手捏住胡二屁股的臉頰,逼迫他與自己對視,然後緩緩吐出三個字:“交出來!”
胡二屁股哆嗦了一陣,雙手緊緊握住梁叛的手腕,卻不敢用力扳開,忍著兩側臉頰被捏的痛苦,口齒不清地道:“甚……甚麽東西?”
“傷口裏的東西!”
胡二屁股腦袋嗡的一聲,不可思議地瞪著雙眼,目光之中的情緒接連變幻。
他的雙手握得更緊了一些,一時連否認都忘了,呆呆地道:“你,你是怎麽知道的?你到底是誰?”
“廢話,你十年前就認得我,你說我是誰?”梁叛攥住他的衣領將他猛地拎了起來,雍關立刻上前將胡二屁股死死地按在牆上。
梁叛騰開手來,在胡二屁股身上裏裏外外搜了個遍,也沒找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剛才梁叛摸過賴三子的傷口,發現傷口邊緣十分平整,顯然是被利刃劃開的結果。
但是在傷口兩端和中間位置的皮肉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如果隻是利刃,顯然是無法造成這種效果的。
殺手也不會這麽做,因為這一刀足以致命,再做出任何動作都是畫蛇添足的行為,死者更不可能撕扯自己的傷口。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就是在死者死後,有人對這個傷口進行了破壞。
對傷口進行撕扯自然是為了將其扯開變大,然後將藏在傷口中的情報取出帶走!
而唯一有時間有機會做這件事的,就是胡二屁股。
這不是梁叛的猜測,他之所以能夠立刻推斷出這種可能性,是因為他知道這種北鎮撫司的傳信手法。
夠殘忍,但是很有效!
因為沒有人會想得到,死人的傷口中會藏有情報,所以隻要用了這種辦法,往往都能夠將情報成功傳出來。
而且這種方式原本並不是用在其他人的屍體上的,而是用在自己的身上!
因為割破氣管以後人並不會立刻死亡,在血液倒灌入肺葉引起窒息之前,一個訓練有素的錦衣衛有足夠的時間將一張紙條塞進自己的傷口或者氣管之中。
有人甚至會在自己死亡之前,最後一次用力吸氣,然後利用血液或者空氣,將塞入氣管的東西帶進肺葉深處。
所以隻要有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是以類似的方式死亡的,當他們的屍體被帶回北鎮撫司以後,等待他們的一定是擴大傷口和破壞性解剖……
胡二屁股根本就想不到這個秘密是如何泄露的,更加猜不透一個江寧縣的小捕快是如何看出來的。
不,他根本不相信這是梁叛自己看出來的,因為他在第一次聽說這種方式的時候,完全就顛覆了他的想象!
如果一個捕快能夠光憑傷口上的一點問題,就能猜到其中的奧秘,那也太厲害了!
——有這本事還幹啥捕快啊!
還好。
還好自己留了一個心眼,提前將那個東西藏了起來……
梁叛從胡二屁股的眼中捕捉到一絲狡獪的光芒,這與他平素膽小懦弱的表現完全不同。
他心中冷笑,淡淡地道:“你是上次在馬道街替他送信的時候,跟這個人搭上的?”
“哪……哪一次?送甚麽信?”
胡二屁股顯得有些不太明白。
“跟我裝?還是考驗我的記性?”梁叛突然一記小拳打在胡二屁股的肋部,疼得對方猛然踮起腳尖,隨即身體就像燙熟的蝦仁一般,用力蜷曲起來。
梁叛示意老八將人放下來,雍關五指張開,向後退了一步,胡二屁股便貼著牆壁滑到了地上。
他疼得根本無法呼吸,臉色憋得通紅,額頭青筋暴起,身體軀幹在不停地**——這次是真的在發抖了。
等到肋下劇烈的疼痛終於得到緩解,胡二屁股“喝——”的一聲,猛然吸了一口氣,臉上通紅的顏色才漸漸消退下去。
他根本想不到,一直對他和顏悅色的梁捕快,動起手來會比那個錦衣衛還要狠。
梁叛卻不管他那些小心思,隻是背著手在胡二屁股的身前走了兩回,說道:“既然你考驗我的記性,那我便讓你考一回好了。
“——你跟我說過,在施家巷伺候的期間,一共替人送過三次信。季先生一次,死掉的那位朋友一次,還有一次不是真的送信,而是派你去施家巷吃酒席,對不對?”
胡二屁股隻好蜷縮在地上,咬著牙用力點頭。
“就是那位派你到施家巷吃酒席的人,今天給你留了消息,讓你再送到施家巷去,是不是?”
胡二屁股隻好又點頭,等到胸口終於能夠重新輕鬆地喘氣了,他才翻過身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著縣衙的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