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話算是給雍關和胡二屁股解惑了,原來這小鳳兒跟的不是王參議,而是王參議的公子。
那老鴇道:“行人司是個甚麽衙門,不曾聽見過?”
小鳳兒作出一副不屑的樣子:“管他怎的,想來是個清水衙門,不見二妹的轎子也是破舊的?”
“不是這話。”老鴇將小鳳兒拉近了些,故作神秘地道,“聽講那小狐狸精過門的日子,許多老爺相公到她夫家的府上賀,幾百銀子的禮金收了無數!間壁跟著去瞧熱鬧的幾個小的,都是親眼瞧見,這一帶河房傳遍了的。”
小鳳兒臉色不大好看起來,心裏雖然信了三分,嘴上卻不肯服輸:“她嫁的倒是天王老子嗎,憑甚麽給他幾百銀子的送禮?這話莫不是編出來哄人的?”
老鴇不與她爭辯,隻是笑笑不言語。
小鳳兒道:“哼,她的破轎子,總不是假的!真有許多銀子,買不起一頂轎子?”
她覺得自己剛才這話邏輯很有力量,仿佛是無法辯駁的,所以首先說服了自己,接著便將間壁二妹罵個不休。
雍關聽見女人囉裏囉嗦就煩躁,再聽她下三路加祖宗十八代地咒罵,更是一股火冒起來。
雖然罵的不是自己,可這婊子罵人著實難聽,嘰嘰呱呱罵得又快又毒,聽的人頭昏腦漲。
胡二屁股倒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臉上笑嗬嗬的,就差捧一把瓜子坐著圍觀了。
雍關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有甚麽好笑?”
胡二屁股道:“八爺,你不聽她指摘旁人的轎子麽?可她夫家自己連轎子也沒有的,還不好笑?”
雍關一想是這個道理,這女人坐的還是她公公的轎子。
隻是這王參議如何肯把轎子讓給了兒媳婦?
且不論這女人到底是不是明媒正娶的,就算是的,那也沒有道理的。
這時那小鳳兒罵得也累了,歇一口氣,老鴇趁機插話道:“好丫頭,你如今做了相公奶奶,怎的跟這樣人一般見識?你公公怎樣也是五品官,怕一個清閑衙門麽?”
小鳳兒想想不錯,氣順了些,臉上又露出驕傲之色,哼了一聲:“相公奶奶有甚麽好做?我昨日偷聽那死鬼公公訓我的男人,教他好生練字,這一科必中的,不可在字體上陪累了大好前程!
“我那死鬼公公今日連茶也不去吃,道學也不講了,要會幾個京師大佬,聽說在商量要升官留在南京部裏了。”
“我的天!”那老鴇誇張至極地驚叫起來,“還要升?豈不是要做侍郎、尚書?”
小鳳兒冷笑道:“他便做宰相,也要把兒子的前程弄好,我才敬他!否則家裏兩個老不死的都有誥封,後宅裏哪有我說話之處?”
“是是是,這個關竅馬虎不得。”那老鴇一個勁兒的應和,末了問道:“你說你夫家這一科必中,怎樣必中?嘻嘻,中的是舉人老爺還是進士老爺?”
“中自然是中進士,舉人算甚麽東西?”小鳳兒道,“好幹娘,這如何中的事,我同你講了倒不打緊,不過你千千萬萬不可外傳。”
“你不信我怎的?”老鴇拍著肥碩的胸脯道,“幹娘我的嘴哪個不曉得,出名的緊。”
小鳳兒便壓低嗓門嘰嘰咕咕說了,老鴇越聽越驚,抓住小鳳兒的手叫道:“啊唷,我的好奶奶,這麽說,你的誥命是篤定咯?”
小鳳兒得意一笑,這才說起她的來意:“我府上缺個好使喚的丫頭,想把大姐的小春蘭帶了走,不曉得幹娘肯不肯?”
老鴇麵上有些為難,不過沒有拒絕,隻是道:“我同你進去說說看,大姐兒性子烈,未必說得動她……”
說完兩人便進了門去,留下兩個門子在那裏等著。
雍關朝胡二屁股使了個眼色,問道:“知道怎麽辦了?”
胡二屁股點點頭。
雍關便從藏身的地方出來,走到那兩個轎夫麵前,掏出捕快錫牌一晃,然後一手勾住一個,將兩個轎夫拉到旁邊,盤問兩人的姓名年齡。
胡二屁股趁機摸到轎子邊上,在一個不起眼的杠縫之中將一卷帶血的紙條捏了出來,迅速藏在袖子裏。
雍關偷眼瞧見胡二屁股得了手,便將兩個轎夫放了,也不解釋,從胡二屁股手裏拿了紙條,拉著他離開街麵上,繞了兩圈,躲過兩個轎夫的視線,又回到那個藏身的所在。
胡二屁股看看時辰不早,雍關卻半點兒沒有去找梁叛的意思,又著急又納悶,慌道:“八爺,怎麽不走?”
“少問,還有事!你若不願等,便去找找五爺,這會兒他們肯定在飲虹園王家門前等了。”
胡二屁股眼巴巴看著雍關手裏的紙條,又想去找梁叛來,盡快放自己去施家巷,又不敢讓這紙條離開自己的視線。
雍關看他這副進退維穀的樣子,冷笑一聲,打開紙條看了一眼,全是亂七八糟的符號,半個正經字也沒有。
他雖然認得幾個字,但是文化水平有限,隻比胡二屁股好一些,但也看得出來這些根本就不是字。
他強行記了幾個在腦子裏,可是閉眼一回想,一個也想不出,隻好罷了。
這時那河房的門又打開了,小鳳兒得了勝仗一般昂頭走出來,後麵跟著一個俏生生的小大姐,一步三回頭地朝外走。
那老鴇跟在小大姐的身邊,一個勁兒地出言寬慰,讓她忘了大娘兒,以後好生伺候王老爺和鳳奶奶,少不得她的榮華富貴。
小大姐眼中淚珠兒直轉,又不敢違拗,隻得扶了小鳳兒上轎子,自己跟在旁邊,一邊揩眼淚一邊往飲虹園去了。
雍關看那轎子漸漸抬得遠了,便走出來,直奔那河房而去。
此時那老鴇還站在門外,臉上是亦喜亦憂的神情,喜的是巴結了小鳳兒,憂的是不知道如何跟大娘兒交代。
這時一抬頭,就瞧見一個藍眼睛的大漢邁步直闖而來。
老鴇眼毒,瞧出這人絕不是客,而且氣勢洶洶,恐怕沒甚麽好事,心裏便顫了一顫。
雍關也不跟她廢話,走到麵前掏了五兩銀子和捕快錫牌出來,全都拍到老鴇手裏:“剛才那個女人同你說甚麽中進士的話,你原話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