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狗朝旁邊的巷子一指,彎著腰恭聲說道:“這邊請。”

兩人不疑有他,大大咧咧地跟著走了過來。

誰知剛走進巷子當中,高腳七和小鐵就同時竄出來,同時掐住兩人的脖子,綁了麻核用麻袋裝上,塞進馬車裏,小鐵駕車快速離開了現場。

不過小鐵並沒有將馬車直接駛到古平崗,而是兜了個一圈,找了個偏僻的巷子停了。

梁叛指了指裝著呂伯安的麻袋,跳下了車。

高腳七和小鐵也都下來,隻留下老狗在車上,解開呂伯安的麻袋,將麻核扯掉了。

那呂伯安立刻露出驚恐之色,想要張口喊叫,被老狗左手脖子上一掐,頓時喉嚨裏隻能發出“咯咯”的聲響。

“不要吵,懂嗎?”

老狗淡淡地說出這句,將手鬆開了,但是右手卻取出一隻匕首來,抵在他的咽喉下。

呂伯安渾身發顫,眼中露出驚恐之色,十分吃力地點點頭。

此時的老狗已經完全抹掉了平日老實巴交的氣質,變得冰冷而可怕。

他低聲問道:“你把院子租給誰了?”

呂伯安顯然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哆嗦了一陣,想要回答時,可明明那答案就在嘴邊,腦袋裏卻像是空了一般,完全想不起來。

老狗忽然聽見外麵車板被人“咚咚咚”敲了三下,小鐵的聲音道:“二哥,五哥說,不要嚇他。”

老狗“哦”了一聲,將匕首拿開了些,臉上又恢複了木訥之色,認認真真地看著呂伯安,說道:“呂先生,請你說一說,你的院子租給了甚麽人。”

呂伯安猛的咽了口唾沫,剛才被嚇得一片空白的大腦仿佛漸漸恢複了功能,嘴皮子哆嗦了幾下,才結結巴巴地道:“是、是、是……是一個姓、姓夏的縣、縣學生……”

“哪個縣學?”

“江寧!江、江寧縣學!十兩銀子,租一個月。”

“怎麽找到他?”

“他叫夏學禮,江寧縣學的,很好找。”

“不要撒謊!”老狗重新舉起匕首,聲音也重新變得寒冷起來。

“不、不敢!不敢!不敢不敢不敢……”

呂伯安抱著頭發出了近乎哭泣的聲音,渾身又開始大幅度地顫抖。

梁叛在車外聽得清清楚楚,伸手從車廂當中取出他的備前刀來,揮揮手讓小鐵和高腳七上路。

高腳七在車板上敲了兩下,咳嗽一聲。

老狗在車裏聽了,知道是上路的意思,便捏著呂伯安的嘴巴,將麻核塞進去,又套上麻袋,高腳七這才上車。

小鐵則到前麵駕車啟程,一路往古平崗去了。

梁叛沒有跟著到古平崗,負責接頭的是小鐵,拿了銀子也是他們三人分,不過給管寄和歐陽達立人設的一百兩銀子要帶回來給他。

他還有件事情沒做,呂致遠的那個小院,還沒去探過。

黑夜籠罩在城市的上空,南京城就像往日一樣,正在預備進入夜禁後的休眠。

梁叛獨自行走在初夏的暖風之中,他就像一個孤獨的夜行者,手中握著從洪藍埠帶回來的備前刀,在寂靜的街巷之中穿行。

之所以帶這把刀,而不是他管用的苗刀或者鐵尺,是因為這把刀輕便,帶著來去自如,更加適合這次的行動。

內城江寧縣的這半邊,大多都是人口密集的居民區,特別是南門東一帶,不到夜禁時分,耳朵很難得到完全休息的機會,總會被各種喧鬧的聲音所充斥。

可罵駕橋附近卻是一片沉寂,梁叛蹲在一座涼亭的灰瓦頂上,看向不遠處的繡春堂酒店的四周,呂致遠的小院就隱藏在繡春堂高大房屋的後麵,稍稍露出一截灰撲撲的院牆來。

他忽然在想,自己當初偏偏就看中呂致遠這個小院,除了院子造得的確精巧漂亮以外,有沒有喜歡這裏清淨的原因呢?

大概是有的。

除了一些深宅大院,江寧縣內城的確很難找到此處這般清淨的地方了。

何況空氣中還時時飄著酒香呢!

白雲庵的前院之中升起幾柱嫋嫋的青煙,在夜色之中反而看得清清楚楚,忽然一聲清脆的銅磬聲在庵子當中響起。

“噔——”

銅磬聲悠悠揚揚,一直傳到遠方。

“噔——噔——”

三聲響過,白雲庵中掛在前院的幾盞燈籠同時熄滅,過不多時,後院、兩側廂房、大殿門口的幾處燈籠也都熄了。

隻剩下大殿內的一盞長明燈,和幾處禪舍的油燈仍舊零零落落地點著。

白雲庵就像這城市一樣,大部分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梁叛再向繡春堂後麵露出來的那段院牆看了一眼,猶豫著要不要去把高大叫來,一起潛入去看看。

可是那小院此刻近在咫尺,再叫他回頭總有些不大甘心。

梁叛正準備靠近去查看,忽然想到一件事,身形便不由得停頓了一下,重新在亭子頂上蹲穩了,不再繼續向前。

他想到的是,今日北鎮撫司也得到此處的情報,豈有不派人來查看之理?

那就先等等!

他今天不打算去叫高大了,有北鎮撫司在前開路,何必再叫高大來出這個夜班?

不過此處並非是等人的好地方,梁叛輕輕從亭子頂上跳下來,向白雲庵潛行而去。

他選擇的地方還是下午那堵牆後麵,那裏幾乎不會有人經過,因為此處背靠東園南端的林地,越過這片林子再往東便是高大森嚴的南京城牆。

梁叛宛如一隻狸貓迅速穿入白雲庵後院與東園林地中間,背靠下午藏身的那個位置,慢慢調勻了呼吸,以防自己長距離奔跑後的喘息聲音過大。

這時忽然聽到身後一牆之隔的地方,傳來嘩嘩的流水聲,鼻中卻聞到一股馥鬱的酒香。

怎麽有人在白雲庵的後院倒酒?

梁叛腦中立刻出現那個打酒姑子的身影相貌,以及那個足夠裝二十斤酒的大葫蘆。

可是他身後就是那座濕婆像,庵子裏又都是姑子,難道有姑子夜中躲在那濕婆像身邊偷偷飲酒?

就在他心中猜想之際,忽聽那院中一個腳步聲響起,梁叛抬頭望去,看見頭頂有一團光暈亮了一下,是有人拿著燈籠朝濕婆像這邊走來。

倒酒的聲音立刻停止了,梁叛聽見了那個打酒姑子不太高興地說起話來:“夢詩姐姐,你不在房中念詩,到後院來做甚麽?”

夢詩姐姐?

梁叛不禁納悶起來,出家的姑子之間也可以姐姐妹妹這麽叫麽?

而且他印象裏尼姑的法號不都是“了凡”、“如意”甚麽的,還有“夢詩”這種法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