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說很奇怪,是因為老周根本沒聽過這個衙門。
而且那幫人都穿著常服,看著像武官,但是說話文縐縐的,又不佩刀,也不騎馬,而是駕了一輛馬車過來……
“甚麽衙門?”
張守拙奇怪地問。
“甚麽緹騎所……”
老周也不知道自己學的這三個字對不對,反正聽對方領頭的那個人是這麽說的。
張守拙吃了一驚,騰的站起來道:“快請!”
別人不知道緹騎所,他張守拙能不知道嗎?
呂致遠和梁叛都在那地方任職,而且緹騎所千戶陳謙台,就是他們湖溪派在南京的新首腦。
那破地方隨便拉一個總旗出來都跟自己平階,爛大街的百戶也比自己高半階。
他就算再笨再駑鈍,此時也猜得到了,梁叛所說的有人會接手林教諭和夏學禮,就是緹騎所。
隻是緹騎所為甚麽要這兩個人,這倆人和南京錦衣衛緹騎所完全是兩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
不過此時他顧不得多想,立刻站起來跟著老周走了出去。
大堂外麵站著幾個常服男子,見了張守拙出來,其中一個走上前拱手道:“在下北鎮撫司緹騎所百戶段飛,打攪張大人,請恕冒昧。”
“不必客氣,不知段大人來有何貴教?”張守拙有點納悶,看這姓段的長相斯文,說話也確如老周說的那般文縐縐的,隻是不大像錦衣衛的粗漢。
那段百戶似乎看出了張守拙的疑慮,掏出一塊牙牌,十分客氣地遞了過去。
實際段百戶是正六品,張守拙因為是京城附郭的知縣,品階略高於普通知縣,也隻是從六品。
不過錦衣衛裏麵不幹活兒的百戶三文錢一個隨便挑,實際地位並不比張守柱這種實職知縣高。
段飛也不避諱,很爽快地道:“實不相瞞,在下奉敝所千戶陳大人之命,來借一個要犯。”
張守拙哪裏還不知道他們要甚麽人,當即招手將一名皂隸叫過來,讓他去牢裏提了林教諭和夏學禮來。
段飛在旁聽見,不由得眉毛一挑,訝然道:“張大人知道我們要夏學禮?”
因為錦衣衛尚未對夏學禮進行審問,還不知道林教諭參與其中。
張守拙諱莫如深地一笑,將夏學禮的供詞交給了對方,隻說那林教諭也同此案有關,如果錦衣衛需要將林教諭一並帶走,也無不可。
至於他是如何知道緹騎所要抓夏學禮的,張守拙並不多加解釋。
段飛也不好追問,站在那裏看過了供詞,客客氣氣地還了回去,拱手道:“既然如此,那位林教諭在下也要一並帶走了。”
不一會兒牢裏將兩人提了過來,幾個獄卒跟著,當麵交給張守拙畫押收訖。
張守拙道:“請段百戶驗明正身,簽個移交的手劄便帶可帶走。”
這是正規手續,段飛自然樂於如此。
況且張知縣半句話也沒多囉嗦,爽爽快快將人送了出來,他於情於理也該當配合別人的要求。
段飛點點頭,正要下令查驗,忽然一股熏人的惡臭從那兩人身上飄了過來,張守拙已經提前退開了半步,幾個錦衣衛卻都屏住呼吸,忍不住皺起眉來。
段飛看到林教諭褲子和衣服上一片洇濕泛黃的顏色,以及二人的淒慘樣子,就知道是甚麽情況了。
不過他並沒有一點點要動惻隱之心的意思,反正等會進了錦衣衛的昭獄,這兩人還要承受更慘十倍的折磨。
他的手下隻是簡單地問了兩人的姓名、籍貫、身份,和手中的資料兩相對證,便向段飛點頭表示可以接收了。
段飛立刻簽了張守拙遞過來的手劄,還回去以後,向張知縣作了個揖,說道:“多謝張大人,在下回去一定向陳千戶稟明張大人的相助之意,告辭。”
張守拙也作揖送行。
段百戶帶著人趕到位於城北錦衣衛校場的昭獄,陳碌已經等待多時。
本來到江寧縣學抓個縣學生,不需要費甚麽時辰,他是估算好了時間,掐著點從保泰街趕過來的。
誰知這段飛足足讓他等了兩刻時辰。
這姓段的雖說是個軍戶出身,但中過鄉試,本來在戶部是個文職官,前幾天文倫親自寫信打了招呼,將這小子插進了錦衣衛緹騎所。
陳碌昨晚接到錢丹秋的命令,把蕭武派去了溧水縣。
如今在溧水縣代掌縣印的錢申功之前幾次同暴民談判未果,那些反賊幾次三番提出要求來,要錢要糧,錢申功本著以撫為主的宗旨,次次滿足。
可是那些暴民每次得了錢糧都要翻悔,不肯投降就範。
其實此時大水早已退了,縣城以南水災稍稍樂觀一些的,已經開始恢複生產,隻是縣城以西、以北因為暴民盤踞,至今仍舊是一片荒蕪。
於是錢申功一邊再次同反賊談判,一邊秘密遣人進南京來求援。
他已經買通一批暴民,通過這些人查到反賊當中有一個號稱“黃天將軍”的首領,蠱惑了無數災民負隅頑抗。
蕭武帶專諸總前往溧水縣,目標就是刺殺這個黃天將軍。
現在蕭武不在,陳碌身邊缺個跑腿的,隻能將這個段飛支使過去抓人。
再說蕭武是他緹騎所的一柄利刃,殺雞不能總用牛刀,陳碌也希望文倫送來的這個人是個能用的。
可誰知派他去抓個人也要用這麽長的時間!
陳碌麵色有些不豫,坐在昭獄的門廳之中,淡淡地看著進來的段飛。
段百戶是在部院之中老練過的,察言觀色自有一套心得。
見到陳碌的臉色,立刻知道是怪自己回來得遲了。
他連忙趨步上前,做出十足恭謹的樣子,將自己如何在縣學撲了個空,如何輾轉打聽到人被江寧縣衙給捉了去,又如何帶人到江寧縣接人的緣由十分懇切地解釋了一遍。
既不誇大,也不謙虛。
並且將麵見張守拙的事情事無巨細,向陳碌一五一十敘述一遍,最後請教道:“卑職始終不明白,這張知縣何以未卜先知,猜到卑職要去提人?”
陳碌不禁哈哈大笑起來,他聽了段飛的解釋,知道是情有可原,同時又覺得這人會看眼色,做事不失條理,也還算聰明幹練,心情立刻轉晴。
“張小黑他會個屁的未卜先知,我還不知道他?他八成是從梁叛那裏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