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完了正經事,梁叛就要告辭離開了,趙小侯自然跟他一起。

臨走前梁叛讓俞三叔準備三份禮物,一份是給應天府吏房書辦的,一份是給這書辦正管上司的,至於這正管上司是哪一位,不必他來操心,交給那書辦即可。

至於第三份禮物,卻不是給應天府吏房了。

剩下一份梁叛叫俞三叔用個盒子裝了,等到事情辦成,送給李梧答謝,禮不妨重一些。

不過這個謝禮對方可能收下,也可能不收。

而且照梁叛的估計李梧大概率是不會收的,因為李梧辦這件事是與郃陽侯家做往來,收錢就落了下乘了。

但是該有的意思總歸要有的。

所以禮不妨重,既顯得漂亮,又不必真的花費。

如果李梧真的就收了,那也沒事,梁叛回馬上交俞三叔去李家拜會,把這個交情坐實下來。

做官需要錢,做清官更需要錢。

李梧在操守上的考評既然是“廉”,而且又是多年不進,說明他確實是沒錢,這或許也是他始終難以進益的原因之一。

既然如此,他又肯收俞三叔的錢,那麽俞家就把他供起來又如何?

用俞家的錢保他做個清官,讓他有錢鋪路,而不必落下個貪汙的把柄,自然也能高升,有了這個供奉,俞家的實惠哪裏會少?

頭頂夜色微微有些淒涼,冷星寒月,雖然已經入夏了,可就連夜風都帶這些絲絲的涼意。

趙家的跟班不遠不近地跟在趙開泰和梁叛旁邊,手裏的燈籠剛好能夠將趙開泰身前幾步遠的地方照亮。

趙開泰跟著梁叛走出俞府,這才找到機會問那檔子事。

他急忙自己接過燈籠親自打著,將自家的跟班支開,湊到梁叛跟前,低聲問道:“梁五哥,那個啥……你知不知道韓家那個……”

他自從打瀟湘院回來,白日還可以找家裏下人打打雙陸消遣消遣,可一到晚上,就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

梁叛忍不住暗笑,這趙小侯食髓知味,有點念念不忘了。

他有心調笑兩句,故意不解地問:“韓家哪個?哪個韓家?”

趙小侯果然急了,即便知道他是在調笑自己,還是忍不住道:“哎呀,就是韓國舅家的,韓小妹,你有沒有消息?”

“我哪裏有甚麽消息,那是你未來媳婦,你倒問我?”

梁叛這回真的好笑,不過他倒是可以理解趙開泰的這種心情。

就像是兩人相親看對了眼,就天天盯著介紹人要人家的聯係方式。

可梁叛不是介紹人啊!

他哪知道怎麽聯係韓小妹啊?

更沒辦法將人家姑娘約出來跟趙小侯見麵啊。

趙小侯有些沮喪,其實他也不是傻子,心裏很清楚梁叛不可能幫他見到韓小妹。

他就想找個知情的人聊聊,說一說關於韓小妹的事情,多少撫慰一下自己所受的相思之苦。

“你們不是還有十多天就成親了?以後天天都能見到,急甚麽?”

梁叛看他一臉苦悶的樣子,還是忍不住安慰了他一句。

不過這種情竇初開的雛兒,都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不得已也隻能用這種憧憬將來的辦法來緩解相思之情。

梁叛倒是沒想到,這個趙小侯居然酒醉亂性之後,就把人姑娘惦記上了,不但是個純情少年,還是個癡情種子。

其實梁叛回家和趙小侯並不順路,他家在南邊,趙小侯家在北麵,但是此時兩人走的是向北的道路。

兩人一路走,趙開泰一路愁眉苦臉。

梁叛忽然開玩笑地說:“要不這樣,我有個信息谘詢服務社,收錢接委托。你哪天去我那下個委托,是想知道人家的住址呢,還是想見人家,我們幫你想想辦法。”

趙開泰一聽覺得新奇,便將這甚麽服務社的委托模式問清楚了,表示回家想一想,明天就要到六角井去找梁叛。

郃陽侯府在北邊漢府街,漢王府一隅。

漢王府最早是太祖皇帝為陳友諒之子陳理修建的居所,後來成祖賜給漢王朱高煦,也就成了漢王府。

不過宣德元年漢王在山東造反,失敗投降後被廢為庶人囚禁西安門,不久連同幾個兒子一起被殺。

漢王這一脈便絕了。

漢王府也就荒廢下來。

如今的漢王府梁叛雖然沒有進去過,但是在後世的時候他遊覽過南京總統府、清代江寧織造,分別為民國和清朝在漢王府的基礎上改建而來。

梁叛沒有閑到將趙小侯送到漢王府,兩人半路在二郎廟便道別分手了。

趙小侯帶著隨從自己急匆匆回家,梁叛則背著手借著月光在附近轉了一會兒,找到了揚州季氏所開的藥店季成堂。

季成堂朝街的店門還沒關閉,不過已經上了一半的板子,兩盞大燈籠分別掛在門頂垂花的兩邊,都寫著一個燙金的“季”字。

梁叛遠遠站在外麵張望,還能看到店裏人影來來往往,敲算盤和報數的聲音傳出來,應該是在坐今天關門之前的盤點。

今天華大夫一大早便到了這裏來找季老板,也不知是否從揚州回來了。

說起來也奇怪,那天華大夫來探過一次,恰好這位季老板不在,回家去招攬個管庫房的人手,明明說的是再有一二天就要回來,怎麽到了現在也不見回?

華大夫中間來過兩趟,都沒和季老板碰到麵。

不過梁叛人雖到了這裏,卻沒有進去的打算,這事交給了華大夫,便由他去辦,自己貿然往裏闖,搞不好打草驚蛇。

所以他隻在店門外站了會,認了認門,便打算離開回家。

再多耽一會兒,城裏就該夜禁了。

可誰知道剛準備走,就瞥見一個人影從眼角的視線當中一晃,眨眼間消失在季成堂邊上的一條側巷之中。

梁叛跟著轉頭望去,就見那側巷黑洞洞的,很狹窄,不過二尺來寬,就是兩家院牆當中留了個僅僅能夠進人的路口。

有人從巷子裏進進出出的本來並不值得大驚小怪,但是剛才那個人影並不是尋常的行走,而是快速地往裏“溜”。

這個動作往往並不怎麽光明正大。

梁叛帶著幾分職業性的好奇心,幾步跟到了巷口,迅速伸頭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