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昭幹笑兩聲,當真是童言無忌,這種事怎麽好拿出來說?

陳綬卻仿佛不甚在意,隻是冷眼看著那孩子。

駿哥兒笑嘻嘻地道:“紀師兄,你有甚麽好送我的?”

紀昭看著孩子睜大眼睛,一臉期待的表情,頓時難堪起來。

他要早知道老師會帶著小師弟一起來,他無論如何也要想方設法準備一份大禮!

可是現在別說禮物,身上就連銀子也隻有四五錢,還是散碎銀子,如何拿得出手?

他尷尬地對駿哥兒笑笑:“不好意思小師弟,師兄來得匆忙,不曾帶著禮物,下次一定補給你好不好?”

出乎紀昭所料,駿哥兒非但一點兒也沒生氣,反而像是很理解地點點頭:“你一定不知道我會來,所以沒有準備對不對?”

“對對對!”紀昭沒想到這孩子這麽懂事,長長鬆了一口氣,連忙點頭,“小師弟你真是善解人意,一定是老師教導得好。”

可是坐在他旁邊的欒琦卻是眼角直跳,因為他太知道這個小畜生了,那簡直就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小魔鬼!

這孩子越是表現的乖巧可愛,心中謀劃的惡作劇就越可怕。

或許那已經不能算是惡作劇了,那簡直就是酷刑……

這時陳綬忽然道:“駿兒,不要胡鬧。”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玩意兒大概又要對紀昭動手,連忙出聲製止。

上次就因為欒琦說錯了一句話,說駿哥兒生得漂亮,像個女娃娃,這小鬼就放毒蜈蚣在欒琦的腳趾咬了一口,不到片刻工夫欒琦便毒發了,要不是解藥服得快,不知會有甚麽後果。

駿哥兒雖然給了解藥,但是仍然騙欒琦吃了兩天的豬糞球,這才放過了他。

陳綬雖然並不反對這孩子玩兒鬧,但是現在他正要用紀昭,所以並不希望駿哥兒玩的過火。

誰知駿哥兒鑽進他的懷裏蹭了兩下,撒嬌弄癡地道:“紀師兄是大人,大人有大量,不會跟我這個小孩子一般見識的,對不對紀師兄?”

說著駿哥兒便靠在陳綬的懷裏,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紀昭。

紀昭連忙道:“不錯不錯,小師弟說得對,我怎麽可能跟小師弟一般見識……”

可是他忽然覺得用“一般見識”這個詞好像不是很妥當,不過這話是駿哥兒自己說的,小孩子用錯了詞也是正常,因而並未如何在意。

誰知駿哥兒臉色冷了下來,板著臉地道:“師兄說不與我一般見識,就是說我做錯了事了,對不對?”

“不,不是,小師弟最乖了!”紀昭一下子慌了神了,天地良心,他壓根也沒有這種想法!

就在剛才以前,他還滿心喜歡老師懷裏這個可愛的孩子……

旁邊的欒琦卻是腮幫子一抖,仿佛意識到了甚麽,連忙向遠離紀昭的一側挪了挪。

駿哥兒的臉色依然很冷,他從陳綬的懷裏掙出來,板著一張小臉,冷然問:“那師兄是甚麽意思?”

紀昭一雙眼珠亂轉,哪裏知道該怎麽回答,急忙之間隻好道:“師……師兄的意思是,即便小師弟做錯了事,也沒關係的……”

欒琦陡然感到一陣寒意,忍不住又朝邊上挪了兩分。

可是紀昭心已經亂了,完全沒有注意到欒師弟這般反常的動作。

好在駿哥兒終於又露出了笑容,齜著一口大白牙,笑道:“嘻嘻,紀師兄真好呢,你當真不會怪駿兒做錯了事?”

紀昭連忙擺手:“不會……怎麽會!”

這回就連陳綬也暗暗搖頭,他大概料到駿兒要做甚麽了,他可以強行製止,但是並沒有這麽做,而是仍舊冷眼旁觀。

因為駿兒並沒有錯,這孩子在做壞事之前,已經一再確認了自己會被原諒,在此之前並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

怪隻怪紀昭自己考慮欠周,說錯了話,那就要為自己的大意付出代價。

果然,紀昭話音未落,突然全身抽搐起來,隻覺整條左腿在一瞬間如同火燒般的劇痛。

他隻疼得倒抽涼氣,半句話也說不出,隻能在榻上拚命翻滾,欒琦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他上下齒“咯咯咯咯”打顫的聲音。

駿哥兒手疾眼快,從地上撿起一隻大人巴掌長、拇指粗細的大蜈蚣來。

那蜈蚣通體墨黑,隻有腹部一條紅線,一對漆黑透亮的口器一張一合,掛著幾滴晶瑩的毒液。

說也奇怪,那蜈蚣一沾駿哥兒的手,便立刻盤踞蜷縮起來,並將口器並合,馴服的仿佛一隻小兔子。

駿哥兒將蜈蚣收進袖中,走到滿地打滾的紀昭身邊,一邊跟著他滾動的方向跑,一邊拍手又跳又笑,口中唱起自己編的歌謠來:“大蜈蚣,嗡嗡嗡,全身黑,一線紅,爬到西,爬到東,一口咬住大師兄!嘻嘻。”

欒琦聽得頭皮發麻,連忙又退開幾步,向陳綬靠近了些。

陳綬見紀昭連左手也動不得了,皺著眉叫道:“駿兒,不要胡鬧了!”

駿哥兒停下拍手,噘著嘴一臉無辜地看著爹爹,不大情願地道:“是紀師兄自己說不會跟駿兒計較的……”

陳綬皺著眉,懶得和這孩子玩那些詭辯的套路,直截了當地命令道:“把解藥拿出來”

“哦——”駿哥兒取出一枚青灰色的丹藥,丟到紀昭身上,然後轉臉邀功一般像陳綬道,“爹爹你看,駿兒把解藥給師兄了,駿兒最乖了。”

可那紀昭此時已經痛得不省人事,隻有右半邊身體還在微微抽搐,哪裏會自己吃解藥?

陳綬無奈地搖搖頭,對欒琦道:“你去給紀昭喂下去。”

“是……是……”欒琦一臉提防地看了駿哥兒一眼,急忙抓起一杯茶跑過去。

欒琦跪在紀昭身邊,隻見紀師兄麵如金紙,已經全沒了血色,連忙捏開他的牙關捏開,撿起他身上的解藥,塞進了紀昭的嘴裏,然後用茶水順著牙縫灌下去。

說也奇怪,那青灰色的藥丸遇水即化,順著茶水被紀昭咽進腹中,很快整個人的抽搐便停止了,胸膛起伏愈發明顯,蠟黃的臉色漸漸褪去,變得慘白起來。

欒琦略鬆一口氣,將紀昭放平在榻上,目光看向老師,不知下一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