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江寧縣還好,隻是百十個文人靜坐堵門,應天府已經緊急開了通濟門,通行問題已經有所緩解。
所以江寧縣那裏隻是勸解,一方麵派人在旁監視,防止文人作亂,並不起衝突。
應天府也不過派了二十名壯班去幫著把守通濟門,害怕那幫文人再把通濟門給堵了。
而北麵太平門就亂大了,南京漕幫在城內的幾乎傾巢而出,上千人把太平門裏裏外外圍得水泄不通,還有更多的人從城內城外趕過來,不知道的還以為漕幫要造反攻城。
實在看漕幫人一個個龍精虎猛的架勢,再想想那些營兵和衛軍的蔫吧樣子,倘或漕幫真要攻城的話,這南京城說不定就能給攻下來……
其實真正一打聽才知道,好像是上元縣不知道從哪找了一幫混混打手,冒充捕快無緣無故抓了漕幫錦衣總的老大。
那幫假捕快還打算把人劫出城去,現在就被漕幫的人圍堵在太平門,那人群烏泱泱的一眼看不到頭,隨時都有可能爆發大規模的人命衝突……
偏偏這個時候上元縣三班衙役加在一起也湊不夠一百人去維持秩序,所以府衙幾乎所有人手都跑到太平門去支援上元縣了。
本來府衙是用不著抽調這麽多人去支援,這事本該中兵馬司來操心的。
但是今天中兵馬司的範大成範指揮也不知道吃錯甚麽藥了,居然把人全部帶到城東舊宮去,把舊宮和宮外的部院衙門團團圍住,說是防止有人趁亂騷擾機要。
行,這個理由的確很強大,誰也挑不出任何毛病來,也不敢在這上麵挑毛病。
這時候要是誰敢說一句範大成幹的不對,馬上就會被四麵八方的唾沫星子淹死:怎麽的,範指揮優先保護中樞大佬們難道不應該?
難道府衙沒人?上元縣沒人?上元縣號稱幾百雜役,上百衙役,這點小事都搞不定?
隻有少數人知曉內情——範大成不但不想幫欒琦一把,甚至巴不得這個上元知縣倒黴滾蛋。
沒人會想到上元縣是真的沒人可用了。
汪大少根本也沒考慮上元縣為甚麽會缺人這一茬,他現在心心念念就是要找那個梁叛的麻煩,等他把那個姓梁的弄進府牢裏,還怕三山門外那個踢自己的小丫頭不就範?
此時正在五台山永慶巷齊府和俞三叔聊天的梁叛,還不知道自己又被人給惦記上了。
他倆聊兩句便拿眼光往旁邊的雍關和阿珠,把兩個男女看得臉上羞臊,心裏歡喜。
堂前的大戲台早已搭好了,台上隻有兩個戲子在走場熱身。
相比於台上的冷冷清清,台下卻是一片熱鬧哄哄。
今天這場堂會雖說是為梁叛而辦,但是齊四此時卻沒有工夫來陪這個兄弟。
他坐在角落裏,身邊陪著幾個漕幫已經退下去的老頭子,隻留了馮二在外麵替他招待來賓。
幾個漕幫弟兄在他身前圍成一圈,給他辟出一塊地方來,齊四麵前不斷的有人來有人走,都是說一兩句話,齊四回一句,來的人便立刻急匆匆地走出去。
那幾位老頭子雖然都是老江湖,見慣了風浪的,此時卻一個個神情莊重肅穆,有兩位看上去還有些緊張。
齊四倒是鎮定自若,麵前攤著一張南京城的地理輿圖,是一個客居南京的徽商黃汴所編纂,是目下市麵上最細最新的一部。
每當外麵來一個人見他,快速而簡練地說完話以後,齊四便提筆在那輿圖上的某個街道位置畫一個圈。
不過時辰到中午的時候,來人的頻率已經大大降低下來,這說明目標的移動已經沒有之前那麽頻繁了,齊四麵前那張輿圖上所畫的圈已經停在了城北太平門的位置。
其後接連幾次來報,位置都沒有任何變化,隻是府縣兩級衙門都快發毛了。
而且應天府和上元縣都已經有人朝五台山這邊來,要找齊四這個漕幫老大“談話”。
坐在他左手邊的一個老頭見這樣子,略鬆了一口氣道:“好在不曾出城……不過官府那裏該如何交代?”
“交代甚麽?”齊四嗬嗬一笑,“難道不該是官府給我們一個交代嗎?”
另一個老頭道:“話雖如此說,不過也隻是我們關上門來發發牢騷罷了,跟官府講不成道理的。”
“不錯。”又是一位開了口,“我們漕幫二十年來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搞出這麽大的動靜,萬一府縣老爺追究起來,總需想個法子應對。”
“丁老說得有理。”第四位幹脆也不做聾子的耳朵了,慢悠悠地說,“凡是預先備一條後路,府縣上最好要找兩位能說得上話的,先鋪個路。”
齊四聽在耳中,隻是微笑著不斷點頭,不過誰都看得出來,齊老大的點頭並不代表他認同這些話,隻是出於對幾位前輩的尊重罷了。
這時他瞧見外麵闖進一個人來,不由得眼睛一眯,饒有興趣地道:“剛剛進來的那位好像是郃陽侯家的小子。”
正在苦口婆心勸說的幾位老頭本來見他故意岔開話題,有些不滿,但一聽“郃陽侯”三個字,都不由得轉頭望了過去。
來的確實是郃陽侯家的長孫趙開泰。
他是來找梁叛和俞三叔的。
他聽了李伉的話,立刻就騎馬到了戶部街,一問才知道俞三叔不在家,當時急得他要不得——這樣的關頭,居然還敢跑出去聽戲玩兒,這也太不當回事了!
他問明了去處,好在是五台山,還在城裏不遠,再問才知道,那是漕幫齊老四的府邸。
趙開泰當時便有些不敢信:好家夥,這俞三叔幾時同漕幫老大相與了?
他隻好又急急忙忙騎了馬趕到五台山來,一進門就看到俞三叔和梁叛坐在最靠近戲台的桌子上,瞧這樣子還是個大貴客!
梁叛也瞧見了趙開泰,接待的馮二跟在後麵。
他便站起來招招手道:“阿泰,來這裏坐。馮二哥客人交給我好了。”
馮二點下頭,與趙小侯互相拱拱手,又急匆匆返回門口去了。
趙開泰就在梁叛旁邊搬了個椅子坐下來,急著道:“李伉已經把事辦成了,不過他說可能還有變化,俞三叔你得馬上去交了錢領了牌子,免得夜長夢多。”
“這麽急?”俞三叔一是沒想到梁叛介紹的人辦事這麽快,二是沒想到會這麽緊急,“可我身上沒帶銀子啊,那我回去取罷。”
說著就要站起來走。
梁叛按住俞三叔的肩膀,笑道:“銀子怕甚麽,再回去又耽誤功夫,你等等。”
他向趙小侯問了個數,起身往齊四那邊打了個招呼,齊四招招手,讓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