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張守拙咧了咧嘴,坐在丫頭小吃攤子的席蓬下麵,看著對麵兩對特別刺眼的封條,半晌說不出話來。

梁叛比他更無語。

自己白跑一趟,坐在這裏喝西北風,丫頭那個始作俑者卻還在齊府裏看戲吃喝。

張守拙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道:“你是不是又得罪甚麽人了?”

“甚麽叫‘又’?”梁叛翹著二郎腿,很不滿地抗議,“我像是那種喜歡得罪人的嗎?”

“你不像。”張守拙搖搖頭,“你就是!”

“靠!”

“哼,你不說我也猜得到,你是不是得罪了應天府的人?”

梁叛一愣,張黑子甚麽時候回掐算了?

張守拙看他這副吃驚的樣子,就知道自己所料不錯。

他得意地笑了笑,也不賣關子了,說道:“今天有個府衙裏的朋友,替人帶了個話給我,說‘任選役吏需謹慎用心,似梁叛這等害群之馬該當及早摒除’。”

梁叛聽了又好氣又好笑:“甚麽人這麽狂?你好歹也是個從六品,應天府裏除了府尹、府丞和治中這三位,旁人似乎沒資格跟你這麽狂罷?”

張守拙道:“不知是誰,那位朋友不肯透露。”

“那你怎麽說的?”

“我當然拒絕了,不過他說讓我再考慮考慮,中午會再來找我。”

梁叛想了想說:“等他中午來,你就答應他。”

“嗯?”張守拙不解地問,“為何?”

梁叛微微一笑,雙手抱在胸前,淡淡地說:“他中午肯定會再透露一點消息給你,你就順勢答應他。這人辦成了差事,一定會跟事主去邀功,我派人跟著去瞧一眼,看看是哪個不長眼的又找不自在。”

張守拙忽然覺得他這份不知道是自信還是自大的性格,實在有點欠揍。

他撇撇嘴,便起身準備告辭。

梁叛看看蹲在對麵門口的小孟,招了招手,把小孟叫了過來。

“梁總旗。”小孟快步走進席蓬裏,低低的叫了一聲。

梁叛道:“你也別傻等在這了,你跟著張大老爺走,中午的時候聽張大老爺的吩咐,去跟蹤一個人。這個人幹了甚麽,去了哪些地方,見過甚麽人,都記下來。”

“是。”

小孟很順從地答應一聲,跟著張守拙去了。

張守拙一走,頓時便顯得這小吃攤子的席蓬下麵冷清下來。

梁叛也不再多加逗留,直接騎馬回了五台山。

回到齊府,戲台上依舊演得熱鬧,不過今日來的賓客又少了許多,反而因為賓客的位子空了出來,漕幫自己弟兄倒來得多了。

所以今天早上齊府前廳之中依舊坐得滿滿當當,七八個茶水小廝連軸轉忙個不停,瓜子幹果也是一籃子一籃子的朝前麵送。

梁叛一進門就招來一陣招呼,與昨日不同,如今隻要出入齊府的,幾乎沒人不認得他了。

梁叛連連朝眾人拱著手,笑著和幾個相熟的打了招呼,走到自己那張桌子邊上。

齊四給他留的兩張桌子是不準旁人來坐的,一張是自己家裏華大夫和老狗、小鐵他們幾口子,一張是俞三叔家和冉清師徒三個。

這種八仙桌坐下八個人將將好,家裏的一桌算上忠義本來是九個,但是雍關一來就無情地“叛變”到了俞三叔家這邊,所以八個人正好滿滿當當。

另一邊加上雍關和丫頭也是八個,梁叛隨便在哪一桌擠擠都可以。

不過今天一早起身以後,雍關自告奮勇帶著俞三嬸和阿珠到永慶寺山門外的一個集會上挑胭脂水粉去了,說是要到午飯以後才回來。

冉清和那兩個小屁孩又不見人影。

所以這一桌上就隻有丫頭還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台上,對他的到來直接無視。

梁叛一伸手揪住丫頭的耳朵,把她的臉朝自己這麵扯。

丫頭大聲叫疼,腦袋跟著梁叛的手勁在轉,眼珠卻不轉,仍舊死死地盯在戲台上。

後麵人看了一陣哈哈大笑。

就連台上那旦角兒都岔了一個音,連忙背轉過去接著往下唱。

梁叛隻好雙手扶著丫頭肉嘟嘟的包子臉,將她強行掰了過來,問道:“冉清他們呢?”

丫頭扭了兩下沒扭動,隻好老老實實地答道:“他們到永慶寺去了,阿虎要跟三嬸他們玩,冉姐姐就說一起去逛逛寺廟。”

梁叛一指頭在她腦門上戳了一下,恨鐵不成鋼地歎了一口氣。

丫頭“嚶”的一聲保住腦袋縮成一團,見梁叛不再打了,便“嘿嘿”笑了笑,繼續扭過頭去嗑瓜子看戲。

梁叛實在是拿她沒辦法,搖搖頭便出門上山去了。

他剛走出門,隔桌的小六子便對這邊笑著招呼:“小五嫂!”

“嗯。”

丫頭一邊磕著瓜子,一邊頭也不回地應了一聲。

“你怎麽不去廟裏玩玩,聽說永慶寺後麵有個石菩薩,求姻緣很靈的。”

那桌上都是一陣壞笑,桂枝伸出拳頭打了小六子一下,嗔怪他死不正經。

“求啥姻緣?吐——呸!”丫頭啐出一口瓜子殼,含含混混地道,“我不都是你們小五嫂了麽,不用求啦。”

那桌上又是一陣笑。

丫頭自己也跟著“嘿嘿”笑了兩聲,渾沒在意別人是調侃她。

五台山的山勢並不高,而且上了山頂以後地勢頗為平坦廣闊。

永慶巷到了山腳便成了一層層的石階,梁叛下馬牽著拾階而上,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走到了永慶寺山門外的小集市前。

每逢初一十五,此處便要辦成廟會,香客雲集、買賣喧鬧,十分繁華。

不過此時來的人少,各家攤販麵前都比較冷清。

梁叛找了一個茶店,掏了五個銅子兒給那茶店的夥計,就將馬寄存在此處。

那夥計一見馬股上漕幫的印記,自然沒口子的答應,還開了句玩笑說:“客人,你老的馬便是丟在這大路當中,也沒人敢牽走的。”

梁叛笑笑,又花錢要了他一碗茶吃了,這才放下茶碗,背著手信步前行。

當他走出小集市,快要走到永慶寺的時候,就見那寺門外一座涼亭,冉清正和一個須發皆白的大和尚坐在亭中談話。

阿慶和阿虎兩人則蹲在涼亭外麵的地上,都低著頭聚精會神地看著甚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