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然一聲巨響,大門的劇震和門閂的崩斷,霰灑出無數的煙塵和木屑。

大門陡然洞開,那些被這扇門牢牢擋住的陽光刹那間灑滿了大堂的每一個角落,揚起的灰塵和木屑在陽光的直射下,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微光,在空氣中簌簌落下。

一個健碩的人影陡然從迷人眼的煙塵當中闖進來,一邊用手揮趕著眼前的飛灰,一邊大聲嚷嚷:“哪個是汪寸金?”

汪太太大聲質問道:“你是誰,想幹甚麽!”

不過誰都聽得出來,她的聲音雖然很高,但隻是為了掩飾她的心虛和害怕,因為她的聲音在顫抖。

“本所說得很明白,誰是汪寸金?”大嗓門目光朝梁叛身上一瞪,問道,“是你?”

“我是錦衣衛北鎮撫司總旗梁叛。”

“哦?”那大嗓門有些出乎意料,拱拱手道,“原來是梁總旗,久仰,本所是府軍後衛千戶闞三山。”

梁叛見他四十歲許,生得高大健壯,形容十分威猛,連忙拱手道:“闞千戶,幸會。”

闞千戶道:“請教,這裏哪個是汪寸金?”

梁叛嘴巴朝擔架上的汪寸金一努。

闞千戶撇過頭去瞧了眼,皺眉道:“怎麽是個這樣的貨色,呸!帶走。”

幾個府軍後衛的衛軍立刻衝進來抓人,汪太太急忙朝汪通判吼道:“你發甚麽呆,寸金都要被這幫賊兵抓走了!”

闞千戶“嘿”的一聲,叉著腰瞪著汪太太,不過見她是個婦人,懶得一般見識,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汪通判這才反應過來,也不忌憚梁叛在旁了,急忙上前,拱手道:“本官乃是應天府通判汪啟德,請問千戶大人,小兒從來老實本分,不知何處得罪了貴軍?”

闞千戶斜乜了他一眼:“你就是汪通判?哈,找你的人在後頭!”

這時幾個堵在門後的府軍後衛讓出一條路來,幾個身穿魚鱗甲的錦衣衛魚貫而入,後麵跟著兩個文官袍服的,一個氣喘籲籲的胖子,一個神情嚴肅的青年。

錦衣衛帶隊的也是個文質彬彬的軍官,進門便指著汪啟德喝道:“把這個人帶走!”

汪通判大驚失色,一邊後退一邊叫道:“我是應天府通判,你們憑甚麽抓我?”

緹騎所抓人是行家裏手,哪裏跟他囉嗦,一捏腮幫子,麻核塞進嘴裏,黑布套頭,鎖鏈纏身,不到十秒鍾的工夫,人便被推了出去。

梁叛一看這三人組合,忍不住笑了起來,朝三人拱拱手,打了個招呼:“萬郎中、段百戶、李照磨,真巧啊。”

萬端氣喘籲籲地抹了把汗,胡亂拱了拱手,苦笑道:“梁總旗說笑了,哪裏有甚麽巧勁兒,全憑一雙腿吃苦。”

說著在自己大腿上吃力地捶了幾下,今天顯然是趕路太多,累得夠嗆。

段飛和李裕也同梁叛還了禮。

這兩人官階雖然都比梁叛高,但是顯然都沒將梁叛當成是下級。

梁叛笑道:“是巧的,你們再不來,我就要被人大卸八塊了!”

段飛目光冷冷一掃,就見到兩邊頭二十個身帶兵刃的家丁,一個個貼著牆站著,動也不敢動。

“都拿了。”

段飛兩邊一揮手,便是“嗆啷啷”一片刀出鞘的聲音,數十人進來將那些家丁都卸了兵刃,押了出去。

此間闞千戶和萬端是平級,他湊到這胖子郎中跟前,好奇地問:“萬大人,這家人得罪誰了,怎麽搞出這麽大的陣仗?我手下說金吾衛也動了整整一個千戶所,在拆房子呢!”

萬端倒沒有拒人於千裏之外,胖手朝梁叛一指,笑道:“得罪他了。”

“嘶……”

闞千戶吸了一口涼氣,把梁叛瞧了又瞧,暗道:這小子到底甚麽來頭,該不會是徐家的新小舅子罷!

錦衣衛和金吾衛是誰請來的他不知道,但是他可是知道自己這頭的情況,請他們出兵的可是大功坊!

不過他看看錦衣衛抓的一長串有刀有槍的,還有一個正六品的應天府通判,再看看自己,又是衝城錘又是大包圍的,結果就拎了這麽個玩意兒回去……

媽的!

闞千戶有些酸不溜丟地看了那個錦衣衛姓段的百戶一眼,心想,還是你們錦衣衛威風,你們都是親生親養的,老子府軍後衛就是後娘養的!

“收隊!”

闞千戶沒好氣地吼了一聲,帶著人呼啦啦全走了出去。

段飛看看那些捕班,轉頭問梁叛:“梁總旗,這幾個人怎麽弄?”

“這幾個無所謂,把他帶走。”

梁叛朝那名聽牆根的書吏一指。

段飛目光示意,一個錦衣衛便將已經癱軟在地的書吏扯起來,推了出去。

接著段百戶又用眼神詢問梁叛:那個婦人怎麽辦?

梁叛朝目光呆滯的汪太太看了一眼,朝段飛搖了搖頭,朝門外走去。

這倒不是他可憐這個婦人,隻因他們這次來的陣仗是抓貪官汪啟德的,不是為了別人。

當然了,如果在審查汪啟德的過程中,發現這女人牽連其中,到時候一樣要抓。

府軍後衛的人多,正在有條不紊地撤退。

看得出來,這支軍隊雖然高矮胖瘦老幼都不齊整,但是訓練有素,號令分明,還是可以彌補一些單兵素質的缺陷的。

但終究離精銳之師還差得遠。

梁叛沒打算跟段飛他們走,他打算再回府牢去——牌還沒打完呢!

其實他看到這麽大的陣仗,已經猜到了,徐九公子終於也出手了。

大功坊肯出手對一個應天府通判進行降維打擊,那說明徐九公子要找梁叛辦的事情已經很急了。

梁叛隻盼著能在牢裏多挨一天半天的,興許就能把這件事給挨過去呢!

反正牢是李梧讓他坐的,我幫你李梧升半級,你幫我拖一天,這小交易簡直雙贏啊!

唉,大家都做做雙贏的買賣多好,何必互相殘殺呢?

梁叛一邊感歎,一邊很嚴肅地對段飛道:“我暫時還不能走,應天府李推官已經下令把我關到明天中午,我現在走屬於逃獄!”

“可是……”段飛道,“來的時候陳老板叮囑了,請你回去一趟。”

“回哪裏,保泰街嗎?”梁叛很鄭重地點頭,“好,明天中午李推官一把我放出來,我馬上就去!你快回去罷,不要讓陳老板等急了。”

“可是陳老板請你現在就回去。”

梁叛把手一攤,一臉為難地道:“那至少也要等李推官回來,讓他同意我出去才行啊!”

他說這句話的同時,心裏卻在暗暗祈求:李推官你今天可千萬別回來啊……

“可是李推官就在保泰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