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針的錦衣衛眼神一凝,他沒有問林教諭是誰,也沒問租的是哪裏的房子,這些東西他很清楚。

搞不好比這個劉進還要清楚得多。

因為江寧縣那個教諭還有一名生員,兩人就在不遠處的大昭獄裏,早兩天就聽那邊的弟兄說過,好像已經沒有人樣了,不知道還能不能活過這個月去。

但是那邊的弟兄也不敢放人,饒是那兩人把做過的沒做過的那些齷齪事都招得幹幹淨淨,當然包括租宅子的事情。

那生員甚至連少年的時候偷看自己大嫂洗澡的事都招認了。

可他們還有一個很重要的東西沒有交代。

那邊的弟兄其實也不知道上頭究竟要他們交代甚麽,隻知道和一個尼姑庵子有關。

所以這個錦衣衛隻問了一句:“是誰托你租的房子?”

劉進一呆,嘴巴張了張。

是誰?

是鄭俊彥!

可他能說嗎?

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到,隻要說出了這三個字,不用等到明天,鄭俊彥也會被帶到這裏來。

可他不說怎麽辦?

那錦衣衛手中的針還舉在麵前,除了被人捏在手中的部分,整個針被燭火熏得隻有針尖還閃著銳利的光芒。

可就是那點光芒,刺痛了劉進的眼睛……

他很清楚鄭俊彥這個人,雖然做事有點不拘小節,甚至可以用不擇手段來形容,但他不會害自己的。

或許鄭俊彥就像自己當時答應他一樣,隻是隨口答應了別人而已。

這些南京錦衣衛要找的,或許就是鄭俊彥所答應的那個人,或許是上一個委托者,甚至是上上個。

不管還有多少個上家,不管是誰最早要租一個房子,這些錦衣衛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一個個的問下去,一個個審下去,直到找到他們要找的人為止!

而他劉進,不過是這條長長的鎖鏈當中一個過手的人罷了。

他才知道自己完全是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可租的那個房子到底有甚麽問題?

劉進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好好的一個房子,怎麽就會有這麽大的罪過?

門外又響起了一聲咳嗽。

那錦衣衛皺著眉頭,催促道:“劉相公,你知道甚麽,就說出來,否則我們要動刑了!”

劉進閉上雙眼,淡淡地道:“動手罷。”

施行的錦衣衛眉頭皺得更緊,忍不住朝門上的小窗看了一眼。

他不知道這個書生怎麽突然就不怕了,但這不是他要追究的問題。

因為現在他隻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刺字。

門外的陳碌麵色冷峻,帶著蕭武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出了小昭獄,天光已然大亮。

陳碌走在前麵,對蕭武道:“你猜那個書生為甚麽突然又不肯說了?”

蕭武搖搖頭。

如果陳碌讓他殺了那書生,他絕對二話不說,掉頭就進去殺人。

可現在陳碌讓他思考問題,蕭武根本就不想動這個腦筋。

陳碌見他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卻又偏偏無可奈何,嘴上沒好氣地道:“你就不能多說兩句?動動腦筋好不好……”

蕭武一翻白眼:“那你幹麽不去找梁叛?”

陳碌簡直為之氣結,氣憤憤地坐車回家了。

……

梁叛再一次來到樹林中的那間屋子,還是那輛沒有窗子的車接的他。

他帶著有些損傷的備前刀,作為一名懂得倭刀刀法的人,來完成範大成的委托。

完成這一筆,能掙不少錢呢!

他算過了,這一場幹下來得有五百兩好掙。

他的資產轉眼間就要暴增到近兩千!

再次回到小西湖捐贈前的水平。

“嘿嘿……”

梁叛獨個兒坐在屋裏等著人來,想到這份心思,不禁略感得意地笑了起來。

笑到一半,屋門外走進三個人來,一個微胖微黑,身材健壯,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目光沉穩,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幾分英武之氣。

跟在兩人後麵的,是範大成。

“嗬嗬,梁師傅好興致啊。”微胖的徐繼勳看著笑眯眯的梁叛,笑眯眯地道,“不知梁師傅為何發笑?”

梁叛還是第一次聽人叫自己“梁師傅”,頗覺有幾分新鮮。

大概是因為自己這趟活兒幹的是武行,所以被人當成武行師傅了。

他站起來笑道:“發笑當然是因為有錢掙,這還要多謝幾位老爺賞臉。”

梁叛說著朝三人拱拱手。

範大成大概沒把自己的身份告訴這兩人,不過也無所謂,看這兩人都舉止氣度,還有進門時的站位,顯然地位要高過範指揮。

梁叛雖然剛剛升了正六品百戶,但也隻比範大成略高半階,在這兩人麵前大概也不夠看。

南京城裏這種人藏得很多,他也沒有糾結這兩位到底是甚麽來頭。

做買賣嘛,公平交易,談甚麽身份!

那胖子點點頭笑道:“原來如此,有錢賺的確時間可高興的事,老範,你找的這位梁師傅,很實在嘛。”

範大成隻好笑笑,站出來對梁叛擠了擠眼睛,介紹道:“這位是徐大人,這位是程大人。”

他沒有介紹兩人的具體身份,隻以“大人”含糊帶過。

梁叛便跟著叫了聲“大人”,他道:“兩位大人,有甚麽吩咐請罷,早點弄完了回家吃飯。”

一直沒有說話的程大人眉毛一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手裏的備前刀,淡淡一笑:“爽快,那就領教了。”

他突然抽出手中的腰刀,整個人頓時籠罩了一層殺氣,隻見他緩緩邁步走上前,冷然道:“請你來便是要你用倭刀和倭人的刀法與我一戰,請你務必使出全力,倘若三五招便死在本將刀下……”

他轉臉看向範大成:“範大人,那便說明你根本沒有找到我要的人!”

梁叛一愕,對範大成道:“範老板,怎麽聽這意思,是要玩兒命?不是說切磋交流嘛……”

那姓程的又踏前一步,冷冷地道:“戰場之上,哪有甚麽切磋,隻有生死!”

梁叛的表情也冷了下來。

他明白了,這個姓程的從一開始就是要用最貼近戰場的形勢來印證刀法,他要得到對倭刀和倭刀刀法最真實的感受,真正的生死搏鬥自然是最佳的選擇。

他沒有時間去責備範大成甚麽,因為對方的刀已經毫不留情地劈砍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