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
尿!
油!
滿街道地流淌。
今夜的南京城注定是個有味道的城市。
人們開始在這些混雜著屎尿油的**中滑倒,跑得越快滑得越遠,跌得就越慘。
身上沾的和嘴裏吃的屎……也越多。
整個包圍圈像被秋收時的麥田一般,人們就像金黃的麥子,一茬一茬地倒下去,包圍圈踏了一半。
不說旁人,就連梁叛也是目瞪口呆。
剛才扔屎的那幫人雖然蒙了麵,但他也能認出來,都是漕幫的弟兄。
帶頭的那兩個家夥,一個是馮二,一個是譚三郎……
譚三郎的那兩個壇子格外的大……
今天漕幫不知道掏空了南京城裏多少茅廁……
明天一早從城外進來拉糞肥的莊戶估計要哭了——這大明朝還成甚麽世道,連大糞也有人偷?!
梁叛還在發愣,突然一個大大的繩圈從頭頂呼地罩落下來,結結實實地套在了他的腰上。
耳邊隻聽高大叫道:“走!”
接著繩索上傳來一股拉力,梁叛下意識地抬腳便走,但是很不幸,他也在那股“油糞水”中栽了個大跟頭。
但是那繩子上的力道非但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直接扯著梁叛在糞水中瀟灑地滑行。
眼看著兩邊不斷交錯而過的衛軍和衙役們,看著他們身上沾染著的……
嘔……
他想吐。
高大在扯著繩子在屋頂上奔了一段,力氣漸漸不支,便甩手將繩頭朝前方某個地方一扔。
早已等候多時的屠三爺從藏身之處跑出來,伸手接住繩頭,繼續拉著梁叛飛快地滑行。
劉世延渾身發起抖來,他一聲聲怒吼著,下令不計一切代價圍殺梁叛,他不能容忍一個人就這麽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那名手持鐵鐧的百戶聽見命令,大吼一聲,扯掉身上的甲胄隨手扔開,飛身上了街道一側的院牆,整個人如同一匹獵豹一般朝梁叛追去。
糞水之中滑倒的衛軍也拚命站起來,勉力向梁叛這邊圍攏。
梁叛很快被屠三爺拉出了糞水覆蓋的範圍,他也是掙紮著站起身,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前方劉軍師橋的那座廢宅奔去。
可他的速度遠遠比不上那名衛軍百戶,眼看著兩人距離越來越近,身後也有數十人瘋狂地追來,梁叛再也邁不動腳步。
他仰頭望著沉沉的夜空,心中無比苦澀,拚盡了一切,終究還是逃不過麽……
就在他滿心頹然之時,耳邊忽然傳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還站著做甚麽?”
梁叛猛然望去,卻見黑暗中走出一個人來,木然冷漠的臉上掛著一絲溫和的笑意,空****的左袖在夜風之中飄飄飛舞,一截劍柄從肩頭露出來。
如果說童劍就像一柄劍的話,那這個人就是一柄劍,鋒銳無比的劍。
蕭武的劍好似黑夜之中綻放出來的一道銀光,將那名飛撲下來的百戶毫不留情地刺死在了半空。
那名百戶瞬間變成一具毫無生機的屍體,重重地砸在地上。
這名百戶至死也不願相信,這世上怎麽能有這麽快的劍……
蕭武看看梁叛的狼狽模樣,深邃的眼眸之中蘊著一絲笑意,然後偏了偏腦袋,示意梁叛離開。
他抖了抖手中那柄斷去半截的長劍,徑直與梁叛擦身而過,漫天的劍光在夜空中綻放,追上來的衛軍前赴後繼地倒了一片。
劉世延的臉上泛出一抹病態的潮紅,他抄起刀便向蕭武走去,卻被麾下死死攔住。
梁叛忍著渾身的惡臭,喘著粗氣奔入劉軍師橋那座廢宅之中。
等在宅門後麵的趙開泰和李亢見到他終於來了,都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又欣喜若狂,其實他們根本就沒有抱甚麽期望,隻是存著幾分僥幸罷了。
甚至已經做好了空等一夜的準備,誰知道真就讓他們等到了梁叛!
趙開泰連忙叫人扛著板子來封門,但他剛張嘴叫了一聲,就立刻捂住口鼻,皺眉道:“大佬,你不會從糞坑裏爬出來的罷?”
梁叛卻沒功夫和他多扯,一邊朝屋裏去,一邊沉聲道:“快走,有人追過來了……可能是徐海丁吉原他們的人。”
梁叛在衝進屋子之前就感覺到有人在暗中跟了上來,人數不多,但行動相當敏捷,顯然都不是庸手。
而且這些人時機把握極好,避開了蕭武那道防線,到了此地才尾隨上來,顯然早有周密計劃。
梁叛帶著趙開泰和李亢快步進屋,便瞧見屋裏七八個十幾歲的少年,都是錦衣華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
梁叛朝這些官宦子點頭示意,趙小侯急匆匆地道:“都別愣著了,按照計劃去各處點火,點完火馬上跟我從後門撤,都趕快!”
那幾個官宦子立刻手忙腳亂地開始引火到各處去燒。
這廢宅在二月底便燒了一場大火,不過中途便被撲滅了,所以還剩一個框架能燒。
趙小侯他們已事先澆了火油,一點便著。
一幫人走到後門的時候,整個廢宅已躥起熊熊烈火,剛剛趕到屋外的幾個黑衣人停下腳步,其中一人看著將半邊夜空都映得通紅的火焰,朝身後說道:“通知十兵衛,該他出手了。”
……
梁叛帶著一幹官宦子逃出劉軍師橋,舉起酸痛的手臂,將一直背在身後的鳥銃解下來,遞給趙小侯,囑咐道:“拿著,找個合適的機會交出去,或者讓你爹處理。”
此時那包裹著鳥銃的氈布已經沾滿了汙穢,趙開泰猶豫了一下,還是翹著蘭花指接了過來。
“這啥東西?”
李伉在旁好奇地問。
“倭人的新式鳥銃。”
梁叛不再理會幾個目瞪口呆的少年,快步朝夜色中走去。
夜風暖融融地吹拂在臉上,似乎能將他身上的疲憊絲絲抽離。
梁叛感到一股愜意繞體而生,緊張的心情也隨之放鬆下來。
梁叛遠遠的聽見前方傳來潺潺流水之聲,與船娘柔美婉轉的歌謠。
前方就快到秦淮河了。
梁叛忍不住將腳步加快了幾分,就在他快要踏上三山街的時候,突然從身後傳來一身天崩地裂的炸響,他下意識地側移了三寸,一顆鉛彈仿佛一柄重錘,狠狠地擊在了他的左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