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開泰笑道:“五哥,果然你一猜就著!我爹的意思就是直接交給戚將軍。李推官的意思,是大家受了你的恩惠,要投桃報李,不妨把這鳥銃的功勞還歸到你身上,看能不能抵了你的罪。”
梁叛笑笑:“李梧倒是好心,不過我另有安排。程小二有沒有說甚麽?”
趙開泰這回是真的徹底服了,他梁五哥人明明沒再,就像親眼瞧見、親耳聽見他們家的會麵一樣。
“程燁提了,說讓我爹想想辦法,把你弄到桃渚所去。”趙小侯道,“我爹說這也是個法子,鳥銃的功勞還在我們幾個小輩身上,但是我們幾家要合力請戚將軍出麵,把你推薦到台州去,立功抵罪。
“隻要把人光明正大地送出南京,到了台州沒人使絆子,一切都好弄。程小二已經進軍營了,說等你一好,就請你去教授倭刀。”
梁叛滿意地點點頭,雖然沒抓到徐海,但如果真能按照這種設想去辦的話,也算曲線救國了。
唯一不同的是,他得離開南京,到台州去跟程小二混……
梁叛想著自覺好笑,真到了桃渚所,誰跟誰混還不一定呢。
現在一切就要等戚將軍到南京了……
“行……你找我沒別的事嗎?還是想讓我給你打掩護,好在這裏私會韓小妹?”
梁叛調笑了一句。
趙開泰連忙從袖子裏取出一封請柬來,鄭而重之地雙手遞到梁叛麵前。
梁叛一看那封大紅帖子,便由衷地笑了起來。
他沒法起身去接,便朝門外叫道:“冉大人,請屈駕一趟。”
過了片刻,冉清小跑著到了門外,推門進來。
趙開泰便轉頭恭恭敬敬地將請柬遞向冉清。
冉清先是一愣,看向梁叛。
梁叛笑道:“替我接一下喜帖。”
冉清這才笑了笑,也端端正正地接了,並向趙開泰福了福。
趙開泰卻直接拜倒行了大禮。
梁叛和冉清都有些吃驚,說道:“你這是做甚麽?”
趙開泰站起來拱手道:“帖子是家祖寫的,請你世兄上席,我是晚輩送貼,合該行大禮。”
梁叛懂了,趙老侯爺的意思,還有趙開泰在眼下這個光景來拜訪自己送請柬的含義。
他笑了笑,沒推辭。
冉清將請柬打開,拿到床頭給梁叛過目,果然是郃陽侯趙懿的親筆,寫的是“梁世兄賢侄……攜眷賞光”。
梁叛笑道:“還請了你呢。”
冉清當然曉得他說的甚麽意思,無非是“攜眷”二字,把自己老實不客氣歸到他“家眷”的名頭下了。
當下白了他一眼,由得他口花花,又謝了趙開泰——這次是以家眷身份代謝。
梁叛則口頭道了聲“恭喜”。
趙開泰看了冉清一眼,笑嘻嘻地道:“多謝,同喜。”
等趙開泰告辭出去,屋內再無旁人,梁叛叫冉清坐到床邊來,拉著她的手,說道:“我可能要去台州,你有甚麽打算?”
冉清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看著梁叛道:“我想先回一趟家,你能先送我回家嗎?”
梁叛愣了一下,冉清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語中,有著太多的意義,讓他一時間有些難以完全消化。
但他隨即便笑了。
梁叛深吸一口氣,像是鼓足了勇氣說:“雖然有點害怕,還有點緊張,但是……好,我陪你一起回家。”
冉清展顏一笑,笑得很開心,她眨巴著明亮的眼睛,眸子中也蘊藏著笑意,發絲微微散亂地垂落下來,忽然一俯身,雙唇便深深地印在梁叛的唇上。
那幾縷發絲在梁叛的臉頰上輕輕拂過,帶著絲絲縷縷的香氣,如同那個吻一樣,叫人整個心也沉醉,世界的一切也都不在了……
冉清緩緩坐直身體,柔聲道:“我同你去台州,隻是要帶著阿慶。”
梁叛點點頭,自然是要帶上阿慶的。
教導阿慶是冉清的職分。
……
一轉眼已是四月初五,在很多人所了解到的信息中,梁叛依舊像是憑空消失一般。
沒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漕幫的人在秦淮河中撈了整整三天,撈到了各種形形色色的東西,卻沒有任何一件與梁叛有關。
這些東西當中有日常用的物什,有生了鏽的刀,有裝滿銀子的木頭箱,有首飾盒,有一隻豎起半人高的鐵貓,還有屍體。
秦淮河中有不少殘破的屍體,綁著石頭的,裝在麻袋裏的,還有肢解了串成一串的。
有的還帶著皮肉,有的則隻剩下了骨架。
因為漕幫不遺餘力的打撈,一府兩縣衙門一時間又多出了一些額外的工作量。
然而令一些知情人人感到驚奇的是,不知從甚麽時候開始,南京城一府兩縣管案子的三位官員——應天府推官周奮、上元知縣秦墨笙、江寧知縣張守拙,都是湖溪書院的人……
然而依舊沒人找到梁叛。
有人轉彎抹角地朝劉世延打聽過,劉世延也說了實話——他確實不知道。
但他沒有說出另外一句話:雖然我不曉得他在哪裏,但他能肯定,梁叛一定沒死!
因為漕幫既然打撈不著,自然說明梁叛沒有死在秦淮河中,那就一定還在某個地方藏著。
可能在城裏,可能在城外,也可能早已離開了南京。
他還有一個佐證,能夠證明梁叛沒事——四月初一郃陽侯府趙小侯大婚,主席上始終空著一份位子,就在新郎翁趙伯錫和主婚人程沾的中間。
劉世延猜,那就是趙家留給梁叛的,而且程家人也必定知道些甚麽!
一直到了四月初八,人們的注意力才漸漸從失蹤的梁叛身上,轉移到了另一處——戚繼光到南京了!
這一日,瀟湘院依舊停業,梁叛還躺在病**。
他身上大部分的傷口都已經逐漸愈合,也解開了一部分生布,隻有肩膀和其他幾處受傷較重的位置,仍舊還保持著上藥的狀態。
早晨情報組照例送來當日的邸報,梁叛便靠著疊得厚厚的被子,半躺著與冉清一起看邸報。
丫頭坐在一旁替梁叛剝李子。
今日唯一的大新聞,就是戚繼光到了南京,此外並無其他值得關注的事情。
梁叛看完邸報,閉目養神片刻,轉頭問道:“你怎麽看?”
冉清搖搖頭:“怪怪的。”
梁叛點頭道:“同感。他來得時間太準了!”
那天趙小侯來送請柬,曾向他透露過,戚將軍最遲十天到南京。
今天恰好是第十天,但是昨天還沒有任何關於戚將軍的行蹤傳出來,今天的消息一出,便說他人已經到南京了。
至於是在何處上的岸,從哪個門進的城,誰人去迎接的,這些消息一概沒有。
仿佛隻是因為時間到了,才例行公事般地通報一下大家:戚將軍已經在南京了。
冉清道:“我猜戚將軍早就到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