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劉世延插嘴道:“對啊,江榮和林逋呢,快將人放了!”

梁叛看也沒看他一眼,對那尖帽子道:“江通判還活著,怎麽了?”

尖帽子一愣,完全沒跟上梁叛的思維,一時間竟想不出該如何作答。

他憋了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那江……江通判……你這……不是,梁百戶,你現在無權抓人了……”

梁叛把手一攤道:“我沒抓人啊。”

尖帽子瞪大眼睛道:“可江通判……”

梁叛道:“江榮是我用錦衣衛的身份抓的。”

尖帽子道:“那你現在不是……”

梁叛道:“我現在是桃渚所百戶,但我現在沒抓人啊。”

這尖帽子忽然發現梁叛的邏輯竟然沒毛病!

他隻好回到之前的問題道:“那梁百戶抓人時可有駕帖?”

梁叛道:“有,但是當時沒人問我要,抓完人便送回家去了。”

尖帽子有點崩潰,他也不傻,知道自己再問下去,梁叛還能拿桃渚所百戶的身份來搪塞。

好了,現在梁叛是邏輯閉環,他是無敵的。

又憋了半天,那尖帽子隻好道:“那便請梁百戶盡快派人將駕帖送來,督公那裏需過目一下。”

梁叛道:“不送!”

也不知他是說“不送客”呢,還是“不送駕帖”。

總之他說完便走進縣衙大院內,“哐”的一聲將門關上了。

劉世延愕然當場,那四名東廠番子也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一直問話的那位最先反應過來,招呼一聲,帶著同伴回客棧找笑麵虎問計去了。

劉世延臉色很快從驚愕當中恢複,眼中閃過一道厲芒,看了一眼縣衙門口貼的三張文告,撥馬掉頭便走。

他要去找盧獻之,催一催浙江都司了!

……

梁叛快步到大堂,發現段飛已經起來了,正與華亭縣的那幾名書辦在整理一大堆資料。

這次的資料比他離開時又多了一些,應該是這幾名書辦中途發現了甚麽,向錦衣衛的人要了更多鬆江府衙內的卷宗檔案。

梁叛道:“先不要查了,勞你們大駕,馬上想想還有那些可能涉及到這些內容的資料,立刻寫出來。段百戶,你馬上派人到府衙去拿,不對,去搶。搶完了派人帶上所有搜集到的東西跑路!”

段飛道:“跑路?都帶回莊子裏嗎?”

梁叛道:“不,直接帶回南京!林逋那裏還有甚麽沒招的嗎?”

段飛先是吸了一口涼氣,隨後答道:“沒有了,該問的都問到了。”

梁叛看了那幾名書辦一眼,其中一人十分乖覺,連忙說道:“大人,在下這便下去將資料寫出來。”

見梁叛點頭,便連拉帶拽地把幾名同僚扯了出去。

等到幾名書辦退出了大堂,梁叛才對段飛道:“給林逋弄一個畏罪自殺!”

段飛猛然睜大眼睛,瞪著梁叛。

後者奇怪地道:“怎麽,很奇怪嗎?你別告訴我昭獄裏麵沒這種事……”

段飛狠狠地吞了一口唾沫,有些艱難地點點頭。

梁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陳老板也沒給你做過崗前培訓罷?哼,可惡的剝削者!我替他給你做了,以後他肯定會給你派類似的活兒,到時候你就有經驗了,別忘了感謝我!”

段飛咧了咧嘴,這種事,怎麽好放在台麵上說呢?

梁叛又道:“行了,時間來不及了。林逋畏罪自殺之後,你給李希禾看一眼,並且告訴他,鬆江府衙內所有對他們不利的資料,我都替他們抹掉了,完整的造冊也替他們送到了南京保存。他要這樣都不肯相信我,那他們就隻能跟湖溪書院一樣,自己等死算了!”

段飛點頭道:“是。”

說完他便去找了那幾名書辦,並點齊了一撥人馬,風風火火朝鬆江府衙而去。

一炷香以後,鬆江府衙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一群穿著南京錦衣衛製服的蒙麵人打劫了。

這群猖狂的劫匪在得手以後,便坐上了預先準備好的馬車,拉了好幾大箱的東西,一溜煙逃出了鬆江城,直奔西北方向而去。

劉世延與盧獻之呆了片刻,再想派人去追時,已不見了那群劫匪的蹤影。

到了最後,還是劉世延問了一句:“我們為甚麽要追?”

盧獻之明顯被這個問題問倒了——對啊,搶的又不是我的東西,那些卷宗裏麵也不可能有我的證據,我為啥要追?

替常樸看門護院嗎?

想通了這一點,兩個原本還有些驚慌的大員,便高高興興地回到二堂,去商量對付梁叛的大計了。

梁叛身邊的人手一下子抽走了一半,好在段飛很快傳來一個利好的消息:李希禾求見。

不過梁叛沒有立刻回莊園去見李希禾,他在華亭縣衙接待了一名重要的南京客人。

不是李裕和江泉,是南京兵部此次應盧獻之的要求,派到鬆江來的南京兵部武選清吏司郎中,趙伯錫。

趙伯錫還是一副深沉穩重的樣子,隻是居移氣養移體的緣由,做官一段時日之後,趙郎中的身上已油然生出了一股威嚴之氣。

兩人見麵寒暄過後,梁叛請問了郃陽侯趙老爺子的近況,趙伯錫謝過後說了“近來愈發健旺”四個字,臉上已露出了幾分欣慰的笑容。

老爺子精神好這事,在趙家是個足可快慰高興的大事。

又簡單聊了幾句鬆江府眼下的形勢,趙伯錫趁機道:“你可知南京兵部為何要聽盧獻之的調遣?”

梁叛道:“新任的兩位侍郎與盧大人有交情?”

趙伯錫忍不住仔細看了他一眼,說道:“你是聽人說了,還是自己猜的?”

梁叛笑笑,說道:“隨口一猜。”

趙伯錫點頭道:“你猜得很準,新任左侍郎曹參這個人你可曾聽過?”

梁叛笑道:“趙大伯,你愈發考我了!你曉得我是甚麽出身,這些事向來不大曉得的。”

趙伯錫這才想起來,梁叛就是個混市井的捕快出身,這些上層的人和事,根本不可能接觸得到。

即便是做了官之後惡補,也隻能顧到眼下能影響大氣勢的人事,哪裏再有其餘的精力去研究許多人情大事上糾纏不清的來龍去脈。

趙伯錫不由笑道:“你自己不提這出身,大概不會有多少人想得起來這一點。左侍郎曹參,這個人是很能幹的,一路從知州做到左參政,後來被人誣告奪職,是盧獻之舉薦之後,又起複做陝西參政。皇上這次將他升半級調到南京,據說還會有大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