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之陳典當家每兩年,也死了。
四海商行再次更換掌門人,進入了陳小堂的時代。
可惜,就像很多宅鬥的狗血劇本一樣,新任大東家的陳小堂,因為能力與威望都難以到達他父親和哥哥的水準,加上性格偏軟,手段又不夠狠辣,最重要的是在血統上並非長房長孫,所以他被自己的二叔給取代了。
不過這裏麵沒有多少陰謀陷害的故事,就是他二叔去找了老太太,幾次軟磨硬泡,終究親兒子贏過了長房次孫,得到了執掌四海商行的資格。
老太太的考量也很簡單——相對於手段老辣,心腸強硬的二叔來說,陳亭不論從哪方麵看都要遜色不少。
至於陳亭後來離開陳家,卻也不是被家裏明著強趕出來的。
而是“分了家”。
老太太的這個法子很巧妙,很快給自己這位長房次孫說了一門親,說定後沒多久便辦事大喜。
陳亭不是長房長孫,成親以後自然要搬出去分家、另開爐灶。
不過老太太究竟心中有愧,又心疼孫子,於是大大的給了一筆私房錢,又同他說,除了家裏核心的幾大產業,外麵的店麵可以隨便挑兩個給他帶走。
陳亭便挑了一個成衣鋪,經營成衣和定製裁縫,店址就在台州城內。
還有一個就是桃渚所的客棧了。
分家以後,陳小堂便用老太太偷偷塞的錢另起爐灶,勉強創辦了南北商行。
不過他二叔和堂弟便沒這麽好心,對他的南北商行自然是明裏暗裏的打壓,其實也很正常,畢竟南北商行的經營行當與四海商行幾乎完全重疊,本身就存在競爭關係。
好在老太太替他挑的媳婦十足是個體貼賢惠的,一力操持家事,支持他在外闖**不說,還將自己的嫁妝都拿出來,這才令陳亭的南北商行勉強運作。
梁叛聽他說完,就像聽了一場大戲,唏噓搖頭至於,才想起來道:“你說你還有個裁縫鋪?”
“是成衣鋪。”陳亭糾正道:“兼營裁縫。”
梁叛對成衣沒啥興趣,反正他的衣服現在都是冉清包辦,唯獨令他感興趣的,就是裁縫。
於是他很自然地忽略了陳小堂的糾正,自顧自地道:“正好,你的裁縫鋪多大,一天能做幾套衣服?”
陳亭臉色有些難看地道:“鄙店有兩名大裁縫,兩名學徒,若是量尺定做的話,單衣一天四件,趕工的話一天六件。直裰一類相對複雜,要多耗些工時。”
“那不行,太慢了!”梁叛一擺手,很不以為然地道:“我有一批棉布和棉花,需要製成冬衣,一共六千套。啊,量也不是很大!如果交給你的話,你算算看需要多久做完?”
陳亭驚得瞪大了眼睛,量不是很大?這說得是人話?
要把這個買賣接下來,那他的成衣店十年都不用愁了!
但他這店鋪一年也不過做幾百件衣服,別說六千件,就算六百件也夠嗆啊!
梁叛見他遲疑,連忙道:“啊唷,我要做的是軍袍,不必漂亮,也不必量尺,統一幾種尺碼就行。隻是第一要保暖,第二不能累贅,要行動方便而已。”
這倒好辦得多了。
可以多加人手,哪怕手藝稀鬆一些,隻要尺寸不錯,縫合得細致,不至於棉絮露出來,那便沒問題了。
可問題還就在這人手上,台州城每年消耗成衣就那麽多,裁縫的數量也不會有多少變動,急切間要想找到這麽多人,哪怕是學徒,又談何容易?
他道:“恐怕還是難辦,裁縫人手有限,最多一年製成一千七八,鄙店旁的散客買賣也不必做了。”
“不行不行,這樣子還是不行!”梁叛反過來給他出了一個主意:“你不能一件一件的做,這樣會累死人的,明白嗎?”
這下把陳亭弄得納悶了,訝然道:“不一件件地做,該如何做?難道要十件十件地做?”
梁叛大搖其頭,不屑地道:“十件還是太少,而且根本不用甚麽那麽多裁縫。我問你,你剪過窗花嗎?”
陳亭雖然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道:“沒有,但是看過人剪。”
梁叛道:“看過就行,那你說剪窗花是一張一張的剪呢,還是疊在一起剪?”
陳亭想了想,頓時豁然開朗,說道:“你是說將布疊在一處,一次剪出許多來?”
梁叛道:“是啊,知道甚麽叫流水線和規模化生產嗎?”
陳亭對這兩個似是而非的詞當然不懂,搖了搖頭。
“流水線就是,把一個人的活兒,拆分成許多個步驟,讓很多人同時或者按次序去完成。”梁叛認真地指點道:“規模化生產,就是在標準的流程和組織下,同時、大批量地生產。”
於是他簡單地將一件衣服的生產過程細分為設計、製版、拉布、裁剪、縫紉、清理線頭等幾個步驟,這些活當中的拉布、裁剪都不用專業裁縫去做,縫紉的活也不必甚麽專業大裁縫,隻要是掌握基本女紅技能的家庭婦女都能勝任。
至於剪線頭這種事,根本不用在店裏弄,衣服拉到桃渚城來,隻要出點小錢,找一幫眼神兒還行的老太太,要不了幾天就能完工了。
梁叛看著目瞪口呆的陳亭,心中暗暗好笑,說道:“找不到人的話,你就到桃渚來建個廠房,讓那些小腳媳婦們都出來給你打工,隻要讓她們賺得比種田多,要多少人有多少。要是嫌大老爺們管一群娘們兒名聲不好,就讓你老婆來管,反正你現在在桃渚也有房子。”
他說著指了指東麵,陳亭買的那套官邸,就在梁叛家的坡下不遠處,也算是個鄰居。
陳亭此刻無比的震撼,梁叛的一席話仿佛給他打開了一個完全陌生,卻又充滿了無限可能的世界!
他甚至激動得滿臉通紅,連梁叛後麵的話也沒聽清,恨不得跳起來大吼大叫兩聲,以宣泄心中膨脹得快要炸開的喜悅。
梁叛看看兩眼發直,緊緊攥著拳頭的陳小堂,不由得咂了咂嘴,搖搖頭,自言自語地道:“好好的年輕人,就這麽瘋了。”
說完站起來,嘴裏嘟囔著,背著手緩緩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