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樓闕燕需頒,歌近雲霄桂魄寒。
翠羽釵光輝蠟炬,紫霞杯影動雕盤。
這是宋代李彌遜一首《角樓錫宴》的前四句。
桃渚所的春風樓沒有詩裏的這麽熱鬧,也不是甚麽酒樓,而是個妓院。
梁叛還是第一次知道春風樓這個地方,他沒想到桃渚這麽小的地方,還有這樣一座青樓的存在。
其實這也不奇怪,隻要是有人類社會形態存在地方,就不免會有各類生理需求上的生意,比如飯館,比如妓院。
此時月上梢頭,整座桃渚城除了蛙鼓蟬鳴,已再無人聲,一種別樣的靜謐,籠罩在這座城池的上空。
梁叛跟著陳家的小廝,來到這座春風樓的門外,抬頭看了看二層亮著的燈光,邁步走了進去。
一樓大堂裏沒人接待,不知是受了陳家的吩咐還是因為陳少東家包了場,所以不會有別的客人來。
梁叛按照那小廝的指點,穿過空****的大堂,上了二樓。
其中一間房門是開著的,台州府通判金天河與四海商行的溫供奉都站在門外迎候。
一見梁叛露麵,金天河便搶先一步上前拉住,親切地道:“哈呀梁老弟,你今日真教愚兄甘拜下風啊!”
溫供奉臉上氣色不大好,但也努力作出笑容來,謙恭行禮。
梁叛笑道:“怎麽不見陳少東家?”
金天河道:“那個家夥,恁不懂事,溫老打發他回家了,免得留在這裏給你老弟添堵不是?”
梁叛嗬嗬一笑,三人便前後相跟著進了屋內。
這屋中陳設半新不舊,也沒甚麽雅致情調,比南京城裏的妓館自然是差得遠了。
金天河道:“聽聞梁百戶是南京人,煙花溫柔之地,眼光自然高了,這樣的小館想來不在老弟的眼內。”
“既然是談事情,隻要清淨就好。”
梁叛擺明了態度,不要東拉西扯談甚麽風月,有事說事就可以了。
金天河打了個哈哈,點頭道:“老弟快人快語!事情是這樣,桃渚所借貸的那份契約,雖說是出於雙方自願公平,不過誰也料不到都司那邊會有這樣一個動作,梁老弟當然也想不到,但這樣一來,四海商行的損失便大了。梁老弟看溫供奉一把年紀,回去沒法交差,想必也是於心不忍……”
“嗬嗬,四海商行設局讓我拿屯田抵押的時候,也沒見他們於心不忍。”梁叛冷笑一聲,“金通判應該知道,我一個衛軍百戶,丟了屯田是甚麽罪過?事情是陳家人挑的頭,若非陳家的人不安好心,又怎麽會吃這個虧?”
“是是是。”金天河連連點頭,“這都是陳家的少東家,有眼不識泰山,出的這樣一個餿主意。”
連溫供奉也點了點頭,一副深感悔恨的表情。
梁叛懶得和他們鬼扯了,便道:“金通判請我來,不會就是想當我的麵罵兩句陳紀罷?有事直說好了。”
“好,那便不繞圈子了。”金天河很爽快地道:“請梁百戶來,便是想請梁百戶高抬貴手,四海商行願意免除冒千戶在時欠下的借貸,此次的一萬四千兩重新簽訂契約,不必任何抵押,利息降到八厘,為期三年。如何?”
梁叛笑了笑:“金通判,你看我像大善人嗎?憑甚麽要答應這種要求?就憑你的麵子?”
這時溫供奉插嘴道:“商行另外給梁百戶和程千戶一人致謝三千之數。”
梁叛倒是佩服這溫供奉的魄力,這樣一來四海商行挽回的銀兩數目實際便有限了,三年後那一萬四千兩銀子按照八厘的利息利滾利便是一萬七千六百多兩。
刨去給梁叛和程燁的六千兩,還剩一萬一千六百多,這便是溫供奉這個方案替四海商行挽回的錢。
但這裏麵有個風險,這筆銀子因為沒有質押,很可能會像冒千戶的賬一樣一拖再拖,有可能拖得更久。
但是這樣一來,他們就有可能獲得梁叛和程燁這兩個新的朋友,這一點未必是一萬兩銀子能夠比得上的。
不得不說這一招的確不錯,也讓梁叛將這溫供奉著實高看了一眼。
不過他還是搖頭,並且笑道:“這麽跟你們說罷,想收買我和程千戶恐怕不大容易。我是自己有錢,多的不敢說,上萬銀子的家產是有的。”
他現在一個魯氏刻印行就能每月源源不斷地給他賺到數百上千兩銀子,這個店鋪的價值是不可估量的。
加上他本來有的幾千兩銀子,還有從船上拿回來的那隻首飾盒,其中珠寶經裴德洛估價最少在五千兩以上,其中有一樣是一塊巴掌大的金環,環上刻滿了一種異獸。
那異獸擁有獅子頭、羊身、蛇尾,金環的內側還雕刻有一行希臘字母,裴德洛翻譯過來便是“Chimaera”。
也就是希臘神話中的一種會噴火的怪物,“奇美拉”。
裴德洛對這個金環的價值無法估量,因為它一定具有甚麽特殊的意義。
至於這些東西原本是送給誰的,因為弗郎西斯科已死,恐怕再也無法找到答案了。
出去這些,如果加上其他房產,還有一個很難估值的江寧信息谘詢服務社的話,梁叛的身家其實已經超過了一萬兩銀子,而且以後隻會更多。
金天河與溫供奉都很吃驚,想不通為啥這位梁百戶會有這麽多的身家。
梁叛接著道:“至於程千戶,他雖然沒多少錢,但是他既不缺錢,也瞧不上錢,因為他是侯府出身,家世與國同壽,所以你們還是不要打這些主意了。”
金、溫兩位更加難以置信,他們自以為已經十足優渥的條件,原來在對方麵前是如此的不值一提……
一個有錢,一個有勢,早知道是這樣的情形,溫供奉是打死也不會出那種自以為天衣無縫的連環計的。
金天河還想做最後的努力,他道:“梁百戶,在下知道你們不會隻滿足於桃渚所,一定會另募新軍。按照慣例,營兵需要地方上的供給,軍餉糧餉都由地方代出,軍械甲胄也是地方匠戶承造,既然如此,何不互相留個退步,以後萬事好商量?”
這是既軟又硬,既有示好也有威脅了。
如果梁叛同意,那自然是示好,以後新軍需要調配輜重給養,他可以負責加催督辦;相反的,如果梁叛不同意,那便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我不調運糧草,你大軍如何發動?
我不派匠戶生產,你拿甚麽同敵人交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