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收走了,這塊是千戶的牌子。”

梁叛說著將放下碗筷,將那塊牙牌丟給丫頭。

“哇,你又升官啦!”丫頭捧著牌子,狠狠地親了一口,然後老實不客氣地揣進了兜裏。

鬧鬧也指著部照問:“那是甚麽?”

“南京禮部的任命部照,我現在除了南京錦衣衛千戶以外,兼任南京禮部主客司郎中。”

梁叛解釋著,將部照遞了過去。

鬧鬧打開看了兩眼,嘖嘖兩聲:“主客司不是管外藩事務的嗎?你去做甚麽?”

梁叛一本正經地道:“我奉命出使倭國,皇上讓我從郡主裏麵挑一個長得最好看的……”

鬧鬧連忙把胸一挺,驕傲地道:“本郡主就是最好看的!”

梁叛接著道:“帶到倭國去,送給倭王和親。”

“那算了……”鬧鬧連忙縮了起來,老老實實地吃飯。

冉清笑了笑,這件事她是知道最多的,自然曉得梁叛是在開鬧鬧的玩笑。

隻是有一點梁叛沒說,就是他在密奏當中到底說了甚麽,皇上怎麽會真的按照梁叛的要求送來了這些東西?

梁叛將國書遞給冉清,唯獨那封密旨,自己收了起來。

他至今沒有告訴冉清,是用了甚麽樣的方法,才能從皇帝手裏騙到的這份密旨和這些東西。

不是不能說,而是事關兩人的賭約——冉清一定要自己猜,但是梁叛卻賭她一定猜不到。

賭注就是:冉大太太表示如果聖旨下來之前,她還沒能猜到的話,就算梁叛贏了,而獎勵則是允許梁老爺娶三個太太。

當然了,輸了也是有懲罰的,懲罰就是等梁叛回來以後,必須辭官回家。

冉清嘴上從來沒有說過擔心的話,也從未阻止過梁叛的冒險,不管是在南京還是在洪藍埠還是在鬆江,亦或是現在。

但是當冉清提出這個奇怪的賭注時,梁叛才真正意識到,其實冉清的擔心和記掛遠比自己想象得要深得多——她不願再看到自己去冒險了。

以至於梁叛現在甚至不確定,該不該故意輸掉這場賭約了。

或許應該假裝不經意地給冉清一點提示?

可是三個媳婦兒的**力也不小啊……

梁叛咂咂嘴,有些難以抉擇。

冉清看完國書,收了起來,點頭道:“張太嶽的氣魄很大,此人胸中丘壑,朝中恐怕無人能及。”

丫頭邊吃邊道:“他現在在端王府做侍講了。”

他們人雖然在台州,但老缺在南京還是會定期發來一些整理出的邸報,這些邸報都交到丫頭的手上,所以事關京師和南京的重要消息,丫頭還是能夠及時掌握的。

不過提到端王府,鬧鬧郡主的臉色變得有點古怪起來,偷偷看了冉琴一眼,見冉清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也就壓下了好奇的心思。

梁叛倒是沒甚麽忌諱,他說:“這其實沒甚麽好奇怪的。龐翀太強勢了,一直與龐翀對抗的湖溪派又完全靠不住,此消彼長,朝內對龐翀的壓製力越來越小,皇上不會眼看著這位首輔大人尾大不掉的。”

他雖然沒有忌諱,但話也隻說到這個程度為止,其他的隻能在心裏想想,不能再朝外說了。

即便這裏都不是外人。

其實真要接著說也還能說一點,比如南京大理寺的手筆,比如今年的加科,梁叛認為這都是因為皇上對盤踞南京的湖溪書院太過失望了,所以決定通過大量收羅新人、大換血的方法,主動取得對南京的控製,來抵製龐翀南向的觸角。

如果繼續將南京交給湖溪派的話,早晚也要被龐翀奪走。

——事實上今年早些時候,如果不是梁叛的橫空出世,湖溪派已經在南京被龐翀的三記散手打得全軍敗退了。

一記是京師都察院和錦衣衛的“空襲”,一記是“改稻為桑”,還有一記,就是振武營兵變……

梁叛解決了第一個,獻計躲過了第二個,卻沒能阻止第三個。

這些事情說說也沒甚麽問題,再往深了,便絕對不能再談了,比如景王和端王……

皇上把同張太嶽關係親密的戚老板派到東南做抗倭先鋒,又把張太嶽送給端王,現在又讓這位端王侍講來草擬國書。

梁叛甚至覺得,一直被絕大多數人看好的景王,或許離東宮並沒有傳說當中的那麽接近。

而始終低調不聞的端王,好像才終於漸漸浮出了水麵。

他忽然問了冉清一個問題:“宮裏為啥要把你指派給阿慶做先生?”

要知道景王也有兩個兒子的!

冉清卻微微一笑,淡然道:“因為我是最好的先生。”

梁叛一愣,他的語氣重點在阿慶,而不在冉清,冉清卻給了一個似乎驢唇不對馬嘴的答案,雖然這個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但……

他突然明白了,這兩個答案,本就是一個意思,但前提不同。

梁叛的前提是,冉清是最好的先生,問題是為甚麽會把最好的先生派給阿慶。

而冉清的前提是,阿慶本來就是唯一的人選,自然要把最好的先生派給他……

就好比端王本就是真正的人選,所以皇帝才會將那個“胸中丘壑第一”的張太嶽送到端王府!

兩人相視一笑,諱莫如深。

他們的皇上,又把天下人給耍了!

飯後梁叛和冉清兩人坐在池塘邊,微微的暖風拂過冉清的麵頰,將一縷發絲吹散在額前。

兩人看著池塘,幾尾白條的背鰭掠過水麵時,拉出一道道彎彎的漣漪。

“你的簪子鬆了。”

梁叛說了一句。

冉清便歪過腦袋,靠近了些。

梁叛替她將那支自己送的墨玉簪子拔掉,重新綰了個髻,再用簪子簪好。

冉清伸手摸了摸簪子,問道:“你的牌子呢?”

她說的是當日送給梁叛的那塊山水紋理的無事牌,和墨玉簪子一樣,是他們之間的定情信物。

梁叛從衣服裏拎出一根紅繩來,正掛著那枚牌子。

冉清將無事牌接在手中,雙眼注視著,在牌子上摩挲了片刻,忽道:“答應我,萬一你……”她看著梁叛的眼睛,“萬一你出了事,就讓人帶著這塊牌子來找我,我願意用我們所有的家當跟他換,哪怕是殺死你的人。”

梁叛好奇地問:“你換這塊牌子做甚麽?”

冉清眼圈兒忽然紅了,她眼中淚珠滾動,卻淡淡地笑了笑:“不這麽說,別人怎麽會願意來告訴我你的消息。”

梁叛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他問:“那你拿到牌子以後……”

冉清抬起手,輕輕撫著他的臉:“我不舍得你一個人。如果看不到這塊牌子,我就等你;如果看到它,我就去陪你。”

梁叛默然片刻,猛然將她摟過來,緊緊地抱著,冉清卻像個動情的少女,帶著苦澀的淚水,主動而熱烈地狂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