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人影從黑暗中闖到了燈光下,頭先一個便是冉清。
兩人四目相對,梁叛滿心的濃情蜜意,恨不能撲上去將她重重地摟在懷裏。
冉清睫毛一顫一顫的,雙手死死絞著衣衫,咬住牙,也說不出話來。
陳太太很有眼力,向梁叛福了福,行了禮,立刻就要告辭。
恰好此時陳小堂從屋裏放了杯子回來,陳太太連忙拉了他,朝門外便走。
陳大東家縱然有許多話要和梁叛談,可也知道此時不是時辰,但腳步不免猶豫幾分,被他渾家扯得跌跌撞撞,也不知這女人幾時有的這樣大的力氣。
梁叛和冉清此時都反應過來,一同跟著送了出去,不過還沒送到門口,兩人便已拉住對方的手,緊緊攥著,梁叛感覺到冉清的手掌都在微微發抖。
“快留步!”
陳小堂總算做了一回主,搶在他太太前頭說道。
梁叛和冉清同時停下腳步,又同時歉意地向客人笑笑——他們著實都不想送了,正好順了陳小堂的台階兒下來。
這時高腳七追了過來,將一盞燈籠塞到陳小堂的手中。
陳大東家還要謝,被陳太太一使勁,扯出了院門去。
梁叛和冉清都笑了起來,高腳七也在一旁嘿嘿傻笑。
冉清轉臉朝蘇菲婭看了一眼,沒有多說甚麽,隻對高腳七道:“老七,你給客人安排個住處。”
“好的五嫂!”
高腳七大聲答應,朝管寄和蘇菲婭走去。
管寄他是認識的,蘇菲婭卻不識得,一時有些躊躇。
“咳咳……”梁叛幹咳兩聲,說道:“管寄住小林翔太那裏,蘇菲婭就住……”
他隻好將眼睛又看向冉清,這院子要說大也有限,七成都是造景,攏共就那幾個住人房屋,原本便是冒慧仁造來當招待所用的。
而且為了使客人寬敞舒適,房屋都是裏外間,外廳內寢,不曾隔斷,梁叛住進來以後也沒有進行改造,眼下也不知有沒有空房了。
冉清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多問,隻說:“住在丫頭那裏罷。”
丫頭笑嘻嘻地道:“我帶你去。”
蘇菲婭朝丫頭和善地笑了笑,跟著去了。
梁叛方才見到冉清的眼神,登時心虛起來,隻怕她生氣,好在冉清的手一直不曾放開,這讓他忐忑的心稍稍寬慰了些。
成護衛見此間無事,便向郡主施了一禮,退了下去。
冉清看了一眼獨自站在麵前的鬧鬧,促狹地道:“他回來了,你總放心了罷?教你去台州城,你便不肯!”
郡主登時鬧了個大紅臉,嘰嘰咕咕說了一句話,誰也沒聽懂。
冉清立刻道:“不準說大同話!”
鬧鬧急了,衝上來要撓她的胳肢窩,冉清尖叫一聲,連忙將梁叛朝她身上一推。
鬧鬧一閃身躲了過去,又去抓冉清。
梁叛叉著腰,無奈地看著兩個女人,城外還在喊殺震天,還有心思打鬧。
不過城外的喊殺聲很快便被一輪鳥銃給掩蓋下去。
梁叛站在院子當中,都能看見西城牆的方向一片火光閃過,那是倭寇鳥銃齊射的所致。
接著大團的白煙飄上空中,後所山上還在轟轟地回響。
戰場上安靜了一瞬,就連冉清和郡主都停止了追逐,三人不約而同地朝牆邊一座假山爬去,想要越過牆頭看看那邊的戰況。
冉清在梁叛的托舉下第一個爬上去,找了兩個洞踩著,鬧鬧也要往上攀爬,可是沒攀兩步,腳下便是一滑,梁叛連忙一伸手,摟著她的腰抱下來,然後找了個好下腳的位置,又將她托了上去。
郡主娘娘從始至終安靜如雞,縮著脖子被他抱下送上,冉清在上麵瞧著好笑。
梁叛自己也尋了個位置跳上去,卻見那邊城下已是火光四起,那是官軍朝城牆上倒的火油,被火星點燃了,燒起一片。
梁叛取出望遠鏡,借著那點火光朝戰場上望去,卻見距離城牆數十米的位置,足足有三百人的鳥銃隊,正在幾十個藤牌手的掩護下,手忙腳亂地裝填。
在他們身後恐怕還有兩三千人在嚴陣以待。
而城牆上的明軍卻好似全部偃旗息鼓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擊的動靜。
冉清見他皺著眉頭,便輕聲安慰道:“別擔心,今晚一定贏的。”
梁叛奇怪地道:“為甚麽?”
冉清神秘莫測地笑了笑:“反正今晚倭寇一定要吃虧了,你沒見戚參將都沒有出現嗎?一切都在他所料之中。”
梁叛還沒弄明白她為何這麽篤定,卻聽旁邊的鬧鬧噘著嘴道:“今天我們在這裏瞧見程小二帶了一千多人,悄悄出城去了,到現在都沒回來。他們帶了至少二百支神火銃。”
“甚麽?神火銃是甚麽銃?”
梁叛聽了一頭霧水,怎麽聽都沒聽過那玩意兒?
還有,桃渚哪來的那麽多人?
他心裏想:難道我穿越了?
冉清道:“神火銃就是你和老黑弄的那個後膛燧發銃,戚參將讓工匠照著造出來了,一共從義烏帶了三百支,一直還沒用過,便是留在今晚用。”
“那來了多少義烏兵?”
“四千,三天前到桃渚解圍時隻有五百人,加上桃渚城裏剩下的四百多人,看上去還不足一千。不過昨天晚上又陸續到了三千多,乘著夜色來的,倭寇沒發現。”
梁叛驚奇不已:“你怎麽知道倭寇沒發現?”
冉清道:“昨晚戚參將派程小二去劫營了,打了勝仗,倭寇營盤都被燒了兩座,肯定顧不上這裏。程小二早上帶了二百多個首級回來,戚參將大概摸準了倭寇今夜一定來報複,所以下午又將程小二派出城去了。”
隨即她不無感慨地道:“戚參將用兵確實非同凡響,從他到桃渚來,便一直在牽著倭寇的鼻子走。”
梁叛笑道:“戚將軍再厲害,也都被你看穿了,你才是女諸葛。”
他話音未落,城外倭寇大軍鼓噪,原來火銃隊已裝填完畢,紛紛點燃了引線,一排銃指向城頭,又是一陣“劈劈砰砰”的銃聲,好似竹筒爆豆一般,火舌不停地在黑暗中閃動,桃渚城的西城牆上石屑紛飛,硝煙彌漫,徹底安靜下來。
這期間倭寇的鼓噪一直不停,等到這第二排銃放過,便齊齊發一聲喊,再度向已經沒了動靜的城頭發動了猛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