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經過紹興、杭州、湖州,在進入湖州之前,梁叛派高腳七去鬆江,讓他把老狗這玩意兒薅回來。
老小子躲在鬆江估計樂不思蜀了!
眼看八月十五,他們這一家子還是要團聚一回的。
送別高腳七以後,一眾人馬便從長興、宜興走溧陽進入應天府境內,一路走走停停,到了第四日晚,在溧水歇了一夜,但因為時間緊急,並未繞道洪藍埠去看望俞二,隻是見了溧水知縣錢申功,並托人帶信給俞東來報了個平安。
等到第五日從溧水啟程的時候,梁叛終於趕完了一份奏疏,內容是:出使日本所見及抗倭要略。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是關於那個製造後膛燧發槍和望遠鏡的日本工匠——雖然這個人是不存在的——但他的任務就是抓回或擊斃此人,在出使日本所見之中,頭一句話便著重提了一嘴:目標已消滅。
不過在此之後便全是私貨了,也就是關於日本大名分治的現狀,以及倭寇與各大名之間的聯係。
這是前半部分出使日本所見的內容,其實都是為後半部分服務的。
後半部分的抗倭要略就兩點,一是對各島有力大名封賞和朝貢準入,二是收編汪直,整編海軍。
——這恐怕是中國曆史上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提出“海軍”的概念。
不是水軍,也不是水師,而是海軍!
而且梁叛在反複權衡之後,還是加了一句:海洋主權與大陸疆土等同,拱手讓人則受製於人。
這一句話,如果在有心人看來,便有一點與景王《製倭十策疏》相對立的意思了……
其實梁叛想說的話還有很多很多,都是駁斥《製倭十策疏》的。
景王的《製倭十策疏》看似省錢省力,還能解決一部分問題,但長遠來看,則完全是愚蠢短視的做法!
或許不必長遠,三五年之內便會有嚴重的弊端出現。
但想來想去,也就隻能用這一句話來隱晦地表達自己的主張……
其實這些雖是職責之外的,但也不能算是私貨,都是一心為公的嘛!
八月十三,梁叛騎馬穿過小行,立於安德門下,眼看著橫亙在眼前的一帶堅實滄桑的城牆,心中熱潮滾滾。
四月十三離京,八月十三回京,整整四個月的時間,跨過了一個夏季,再見到南京的外郭城牆,無法不起感慨。
丫頭坐在車裏,掀著車簾朝外看去,摸著肚子,長歎道:“唉,終於回來啦。”
蘇菲婭則看著城牆呆住了,好高好長的城牆……
……
城西古平崗上,一身黑衣的蕭武快步登上山崗,一隻空****的袖管隨著他輕快迅捷的步伐而輕輕飄舞。
終於繞過一道土坡,在前方一片視野開闊之處,瞧見了那座約好會麵的涼亭。
陳大老板此刻就站在涼亭之中,手裏舉著個單筒,正透過那單筒千裏鏡,朝南京城中眺望。
蕭武知道陳老板最近在搗鼓這個東西,之前在珠寶廊替梁叛磨水晶的那個老頭,早已被緹騎所偷偷帶走了,到現在光替陳老板磨水晶就磨了不下四十片,不過大多都不太合用,隻出了三四件勉強合格的,立刻就給頂頭大老板徐繼勳和二老板錢丹秋各送了一個,騙來兩千多兩銀子的“研發經費”,這會兒急急忙忙把自己叫來,想是又出好貨了。
唉!
蕭武搖搖頭,陳老板啥都好,就這點不好,太喜歡得瑟,一點小事都要把自己叫來,非得吹捧他兩句他才舒坦。
這也就是梁叛不在,他和段飛兩人隻能受這折騰,梁叛若在的話估計早把陳老板打擊得踏實了。
此時站在涼亭外的段飛見到蕭武,連忙笑嗬嗬地拱拱手,迎上兩步道:“蕭百戶來了。”
蕭武單手舉了舉拳頭算是行禮,正要往亭子裏走,陳碌已經急忙走出來,將那千裏鏡硬塞到蕭武手裏,十分得意地道:“蕭武啊,你看看,朝遠了看,你看這次的東西怎麽樣!”
蕭武無奈地舉起千裏鏡朝水西門城樓瞧了一眼,還成,水晶是好水晶,打磨得也好,又透又亮,不過畢竟是自然產出的東西,總有瑕疵雜質,眼中也隻能看到一半的視野,而且太遠的事物看上去會有些重影。
但毋庸置疑,這東西的確比之前的幾件都好,就算是梁叛之前弄出來的那幾個,跟這件相比也還有所不如。
他看著輪廓略有些模糊的水西門城樓,幾乎可以數得出視線中有幾塊瓦片,不由得暗暗點頭。
陳碌在旁邊哈哈笑道:“怎麽樣,蕭武,你說這能值兩千兩銀子不?”
蕭武將東西還給陳老板,淡淡地道:“不知道。”
“那你說,這玩意兒好不好?”
“嗯……”
“你想不想要?”
“要!”
“要個屁!”陳碌立刻將東西收了起來,背著手撇著嘴,“這東西老子還有大用,回頭把那個有塊黃斑的拿給你!”
蕭武知道有黃斑的那個,其實那件也不錯,整體的雜質很少,視野也還可以,唯獨美中不足,就是鏡片上有一塊擦不掉的黃斑,是沁在其中的,略微影響視線。
他沒吭聲,其實把那個給他也行,陳老板在他麵前顯擺了這麽多次,一件也沒給專諸總,實在有點過分了!
陳碌洋洋自得地又舉起千裏鏡看,不過這次沒有看太遠,看得越遠重影越明顯,看久了頭暈。
他便將單筒收縮幾分,站在山崗高處向下方左近掃去。
蕭武見他一臉猥瑣的神情,已經想走了,但心裏惦記著那支帶黃斑的千裏鏡,隻好繼續默不作聲地陪著。
有個千裏鏡,對他們專諸總暗殺踩點也很有幫助的。
段飛也很無奈,朝蕭武咧嘴一笑。
這時忽聽陳碌齜著牙吸了一口冷氣,嘴裏嘟囔這說:“不會罷……不可能啊……好像真是這小子……”
蕭武和段飛都不知他在叨咕甚麽,順著他的千裏鏡望去,卻見山崗腳下,正有一人將馬匹拴在路邊一棵歪脖子書上,抬頭朝崗上看了一眼,便快步朝這邊走來。
段飛皺了皺眉,結結巴巴地道:“我沒看錯罷,那個人怎麽這麽像……”
“像個屁,姓梁的那小子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