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9章 張鯨的異動/墨壇文學

數日後,秦林遣人去公主墳地宮,將一具與永寧年紀身材差不多的女屍裝進棺材,以絕後患。

曹少欽負責操辦此事,這個狠毒的家夥甚至建議滿京城找個與永寧相似的,殺掉之後填進棺材。

秦林冷笑著把曹少欽盯出渾身白毛汗,這廝才打了自己兩個耳光,連稱失言。

最後還是女醫館那邊的線索,一個重病去世的丫環,做了永寧的替身。

至此偷龍轉鳳、假死還魂的計策,終於做得天衣無縫,秦林把永寧從紫禁城倒騰到了自己被窩裏,從此紅牆黃瓦間少了隻落落寡歡的籠中鳥,秦林府中多了位楚楚可憐的小姨妹。

女醫仙青黛是將永寧弄出宮的幕後黑手之一,她似乎根本不知道吃醋是怎麽回事,還每天追著害羞的永寧,要向她傳授《洞玄子》和《素女經》,直叫可憐的永寧臊得滿臉通紅,連聲向青黛姐姐告饒,女醫仙才肯收手。

誰說青黛是被秦林帶壞的?她鐵定眨巴眨巴清澈透亮的眼睛,擺出幅嬌憨可愛的笑容:“才不呢,秦哥哥讀過《合陰陽方》嗎,看過全本無刪減的《洞玄子》嗎?”

得,這位是個小專家,可不能被她的外表騙了。

張紫萱呢,閑來無事時會請永寧擺弄一下琴棋書畫,相府千金撫九霄環佩琴、永寧公主奏海月清輝琴,樂聲悠揚清越,真有餘音繞梁之感,而秦林假模假樣的捧著支洞簫過去,黃腔黃調的吹兩聲,經常惹得兩女捧腹大笑。

“其實我是想教你們吹簫的,”秦林內心很邪惡啊。

更多的時候,昔日的相府千金用來**幼子秦澤,或者讀她的滿滿一屋子書。

有這樣一位母親,秦澤也不必請什麽私塾老師了,張紫萱是何等人物?江陵相國張居正親口說過。設若紫萱是男兒,狀元郎哪裏輪得到張懋修?

大雪紛飛的天氣,天地間銀裝素裹,暖閣子裏邊點爐火、焚獸香,張紫萱捧著書本給三歲的秦澤開蒙。秦林放輕腳步從窗外走過,隻見裏麵母子倆,母親神情溫柔喃喃細語,兒子睜大烏溜溜的眼睛聽得認真。好一派天倫之樂!

殊不知張紫萱正在講給兒子聽的,乃是竹書紀年上的一段故事:“這個伯益呢,是大禹手下的賢臣,原本按堯舜禹禪讓的規矩,是要把王位傳給他的,但大禹的兒子夏啟不服氣。就把伯益殺掉,自己坐了大位……你說夏啟殺伯益,大禹是幫哪邊呢?”

秦澤眨巴眨巴天真無邪的眼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張紫萱笑著打了個比方:“比如說,你和大黃爭一塊糖吃,爹爹是偏幫誰呢?”

“大黃不吃糖,”秦澤小嘴一扁。

張紫萱循循善誘:“隻是比如,比如它突然喜歡吃糖了呢?”

秦澤毫不猶豫的回答:“爹爹喜歡我,自然幫我的。”

“對了!”張紫萱微微一笑。親了兒子一口,然後解釋:“想那大禹,其實也偏幫兒子夏啟,或者不好立刻廢了禪讓的規矩,或者要伯益替他賣力,就假說把大位傳給他,其實暗中替兒子做好了準備……所以呀,皇帝說的話,那是萬萬信不得的。”

嗯!秦澤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這都什麽跟什麽嘛。別的孩子六七歲才讀人之初性本善。秦澤三歲聽的卻是幼兒版《竹書紀年》。

虧得徐光啟和孫承宗兩位幕賓還有意當秦府的西席夫子,要讓他們知道張紫萱的教育內容。怕不撿塊豆腐把自己砸死算了!

秦府新添一位嬌滴滴的公主,照理說最愛吃醋的徐辛夷徐大小姐要泛酸了,可這次不同,永寧是她常常帶出宮來和秦林見麵的,最後那次雪天地洞裏燃起幹柴烈火,永寧是被從她身邊劫走的,怎麽也不能遷怒別人。

想來想去,都隻有四個字“自作自受”。

“唉~~想不到啊想不到,永寧那麽嬌滴滴又害羞的人兒,怎麽會喜歡姓秦的?他不會琴棋書畫啊!”徐辛夷撓著頭皮,愣是沒弄明白,抓著頭皮百思不得其解:“怎麽在本小姐眼皮子底下,他倆就暗渡陳倉了呢?”

甲乙丙丁四位女兵同時鄙視,咱們這位大小姐的心得有多粗啊!

“罷了,好歹是我表妹,可不能叫張紫萱看笑話!”徐大小姐把桌子一拍,起身站起來。

她伸手摩挲著小腹,肚子已開始微微隆起了。

前段時間因為李太後發話,國本之爭暫時平息,顯得內外無事,再加上南疆新定、絲路重開,舉國上下一片升平氣象。

萬曆親政最初幾年因權力欲帶來的衝勁兒逐漸退潮,慢慢變得懶惰起來,借著前麵國本之爭時裝的那場病,處理朝政變成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賴在儲秀宮鄭楨那裏,將大部分奏章扔給了司禮監代為批紅,自己樂得逍遙。

毫無疑問,正中張鯨的下懷,司禮監掌印太監手握批紅之權,便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代行部分君權。

老好人申時行隻保自己權位,其餘一概不管,萬曆偷奸耍滑,他開始還規勸過幾次,後來也就罷休,每天蹲在文淵閣自得其樂,沒事兒還哼幾句小曲兒,至於時勢如此,應當如何勵精圖治——且住,且住,我隻求逍遙處!

正應著那句上行下效,陛下和首輔既然如此,官場裏頭埋頭幹事的人就少之又少了,要不渾渾噩噩得過且過,要不就混進清流裏頭,睜大一雙警惕的狗眼,逮住什麽機會就衝上去咬兩口,玩玩沽名賣直的勾當。

不久前平定南疆,鐵券封為武昌伯、奉天翊衛推誠宣力武臣的秦林,以武臣執掌東廠的異數,常常站在風口浪尖的風雲人物,突然間沉寂下來,再不搞風搞雨。

唯獨每次上朝,秦林都會衝著張鯨傻樂,笑得陽光燦爛,露出八顆整齊的白牙。

別人不知道為什麽,張鯨倒是清楚得很,或者說他開始沒鬧明白,但到後頭也就明白了,因為張尊堯和邢尚智打聽到了消息:秦林府上,多了位徐辛夷的表妹,有次外出被見過永寧公主的太監撞到,據說和永寧長得一模一樣。

娘的,上當了!

老奸巨猾的張鯨,這次的動作完全是向陸遠誌學的,一巴掌拍在大腿上,然後有種智商被侮辱的怨念——敢情人家秦林每次見麵,都在嘲笑他呢!

也怪不得秦督主暫時蟄伏了,拐了個嬌滴滴嫩生生的公主回家暖被窩,是個男人都會樂得合不攏嘴吧。

當然,張司禮除外,太監沒那愛好……

現在木已成舟,永寧已從世間徹底消失,張鯨確信以秦林的本事,絕不會在棺材裏頭留下什麽破綻。

什麽,你說去抓永寧?徐大小姐吃過一回虧還會上第二次當嗎?永寧深居簡出,偶爾和徐辛夷出來,裏三層外三層的女兵圍著,外頭穿便裝的東廠番役都快把大街擠滿了,勇士營的大內高手敢過去,大家明火執仗的來罷!

“秦林啊秦林,且讓你高樂幾天,待咱家展布手段吧!”張鯨暗暗發狠,畫著小圈圈詛咒秦林。

張司禮發狠,果然不同凡響,他偷偷聯絡鄭楨,聲稱將在奪嫡之爭中鼎力相助,請鄭娘娘盡量拖住萬曆。

鄭楨對付別人的手段或許不咋的,對付萬曆那是手到擒來,萬曆幾乎膩在了儲秀宮,

將奏章通通甩給司禮監。

張鯨利用批紅之權大肆安插親信,麾下閹黨四麵出擊,非但張誠張小陽退避三舍,就連外朝文官都漸漸被內廷所傾軋,諷諫的奏章遞上去,總是石沉大海。

這種情況漸漸引起了外朝文官的警惕,尤其是餘懋學、顧憲成為首的清流士大夫,他們一向與內廷宦官尿不到一壺裏去,見張鯨權勢大張,就本能的睜大眼睛盯上了他。

“萬曆朝不能出第二個馮保!”餘懋學、顧憲成等輩又開始激動起來。

至少在對待秦林和張鯨上,這些清流還是挺公平的,反正在他們眼中,佞幸和閹豎都不是好人。

但張鯨似乎並不準備收手,不惜激起外廷文官的憤怒,繼續明目張膽的擴張著權勢。

清流們看不懂了,難道張司禮不知道,萬曆朝自馮保以後,已經不可能再出那種兼總內外的權閹了嗎?或者他另有倚仗?

由低品的科道言官試探性的發了幾道奏章彈劾張鯨,如同泥牛入海般沒有下文,但上彈章的官員也沒有受到任何處罰。

眾位文臣越發鬧不明白了,張司禮的腦子應該沒出問題,不至於昏頭到想當馮保的程度吧?他真那麽想,都不用文官群起而攻,萬曆先出手把他收拾了!

有人去試探申時行的口風,司禮監權勢過大,內閣首輔便被擠壓,這是免不了的。

申首輔一如既往的哼哼哈哈,雲山霧罩打太極拳,不過也約略漏了點口風,意思是張司禮再這麽下去,他申汝默恐怕要有點想法了。

張司禮到底想幹什麽?。(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