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荊湖夏風 1099章 蛋疼

案發時人們所看到的,無非是朱應楨懸在梁上早已氣絕,地麵橫倒著一隻椅子,椅麵帶有淡淡的足印,便想當然的認為朱應楨是踩著椅子上吊——即使有凶手偽造現場,也不改變縊死的方式。

現在秦林稍加點撥,腦筋轉得快的人一下子就轉出了誤區:凶手是把繩子套在朱應楨脖子上,再拉上房梁,把他吊死的!

之前的所有疑點都得到了完美的解釋,為了讓死因沒有破綻,凶手並沒有殺死朱應楨,而是用絞索像真正的上吊一樣,活活把他吊死。也正因為不是踢開椅子墜落,而是被人從地麵吊起來,朱應楨才在巨大的痛苦中用力抓撓收緊的絞索,在自己脖子上留下了抓撓傷痕,在指甲裏殘留了皮肉碎屑。

可惜,那個時候他脖子被緊緊勒住,已經無法發出求救的呼喊,隻能眼睜睜的走向死亡……

想到朱應楨臨死的慘狀,秦林的拳頭緊緊捏著,額角的青筋跳了跳,憤怒和自責,這兩種偵破人員務必避免的情緒,終究還是讓他產生了把凶手及其背後的人,活活撕碎的衝動。

“為什麽要采取這種殺人的方式?”人群中不知道誰問了一句。

“大概是省力吧,”陸遠誌搶著回答,但很快有些不自信的抓了抓頭發,覺得這個答案過於簡單。

確實,把絞索搭上房梁,然後套到死者的脖子上,扯住一端往下拉,就可以把朱應楨吊起來,比較省力,並且可以同樣留下八字不交的縊痕,符合上吊自殺的情況。

而采取那種最接近原來的方式,抱著還沒死的朱應楨站上椅子,把他的腦袋套上繩圈。然後再取掉椅子,自然費力得多。

但凶手隻為了省力嗎,這個回答是不是太簡單太想當然了點?

幾個番役弟兄歎口氣,互相使個眼色,陸胖子這次恐怕又是信口開河吧。

反倒是張尊堯麵色突然改變,劉守有的眼睛裏,也越發透出一絲慌亂。

秦林不置可否,目光落在了矮幾旁邊。掉落地麵的那支琵琶上,“杜姑娘,這支琵琶是你平時放在矮幾上的?它的弦,以前就是斷了的?”

杜嬍茫然的搖搖頭,遲疑著道:“回督主,奴家這琵琶原本是好好的擺在矮幾上麵。不知為什麽掉下來,弦也斷了。”

唔,秦林點點頭沒有繼續追問。

外間宋應昌嘀咕:“莫不是成國公掙紮時,碰了掉下來,連弦也弄斷了?”

大部分人都微微點頭,讚成這個結論。

秦林突然抬起投來,大概是想到了什麽,當機立斷下達命令:“死者雖然喝醉,但還沒到被人套上絞索都不反抗的程度。更不是喝了迷春酒不省人事的杜嬍……陸遠誌,細細檢查屍身隱微之處,我懷疑凶手另有控製他的手段

如果凶手把絞索搭在房梁上,然後站在地麵抓住繩索往下扯,把死者吊起來,這根充當絞索的絲繩長度就不夠了,牛大力,你搜查整座姽嫿小築的每個房間,尋找能充當絞索的堅韌繩索。

霍重樓。立刻檢查房梁。尤其是掛絞索的地方,也許會在那裏留下有用的線索!”

至於秦林本人。則開始訊問當時在現場附近的眾人,得知國公府的家將非常盡職盡責的守在四麵,並沒有發現異常的情況,他立刻把調查方向,轉到了姽嫿小築裏麵服侍杜嬍的四名丫環身上。

成國公一係傳承近兩百年,家將都是祖孫好幾代甚至祖祖輩輩蒙受國公恩典的,忠心程度絕非尋常人可比,他們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站在外麵,防線相當周密,絕難有外人突破防線進到屋中。

這也是朱應楨有恃無恐,秦林也難得的大意一次的原因,沒想到還真就出了事……

春蘭、夏荷、秋菊、冬梅,都是服侍花魁娘子杜嬍的小丫頭,年紀十一二歲,杜嬍的閨房在東頭,她們的房間在西頭,如有召喚就過去服侍。

首先被調查的是東梅,她穿粉白衣服,生得清清秀秀,眸子裏帶著驚恐,心有餘悸的道:“婢子估摸著姐夫,哦不,是國公爺,和小姐差不多已經、已經合歡過了,就端著熱水和手巾過去服侍,沒想到、沒想到……”

說到這裏,她抽抽噎噎的哭了起來。

秦林丟下她,詢問春蘭:“你們一直都待在西廂房嗎,中途有沒有誰出去過?”

春蘭穿綠色衣服,圓臉上生著淡淡的雀斑,看起來有點可愛,剛才是她扶著杜嬍,大概是杜嬍和她說過什麽,這會兒竟不是很怕秦林:“回秦大老爺的話,婢子們都待在西廂房嗑瓜子,成國公與小姐洞房花燭,不得召喚,咱們怎好過去?不過、不過婢子中途倒是出去過一次,是把瓜子殼拿到外麵去倒。”

詢問國公府家將,證實春蘭確實倒過瓜子殼等垃圾,但西廂房裏三個小姐妹談興正濃,都在熱烈討論小姐跟了成國公會有多少好處,自己將來又有個怎樣的結果,竟忘了春蘭離開多久才回來。

夏荷穿水紅色衣服,尖臉兒看起來有點男孩子氣,說話聲音倒是糯糯的:“上複督主,婢子也出去過,就在春蘭姐姐回來之後,婢子到外頭茶水間去拎了壺熱水進來,備著等會兒國公爺和小姐用。”

西廂房確實有個黃銅水壺,看起來挺沉的,秦林隨便踢了一下:“這麽重?”

夏荷臉皮微紅,低著頭不說話。

老鴇吉媽媽賠笑:“這婢子有把子力氣,向來是當粗笨丫環使喚的。”

秦林點點頭,又問著秋菊。

這丫頭穿鵝黃色衣服,嬌嬌怯怯的模樣兒依稀有三分像永寧,兩隻眼睛看著自己腳尖,細聲細氣的回答:“不知道什麽時候,夏荷把熱水拎了回來,我想著小姐梳攏,咱做丫環的等她明早起身,就該賀她和新姐夫,就在堂屋擺時新果子按酒,收拾齊整才回到西廂房。”

堂屋在東西廂房之間。

最後秦林好言安慰,冬梅也停止了抽泣,同樣她也離開過西廂房,“秋菊回來,婢子問他東廂房的動靜,她說沒聽到什麽,婢子尋思國公爺和小姐進去有大半個時辰了,就待在堂屋聽了一會兒,沒有動靜才又回來……足足等到將近一個時辰,估計小姐和國公爺是睡著了,婢子才又端著熱水過去,準備服侍小姐。”

這樣啊……秦林摸了摸下巴。

四名待在西廂房的丫環都曾經離開房間,脫離了同伴的視線,有機會進入東廂房,而時間上也是前後腳,無法用死亡時間來判定真凶。

“不可能吧?”外麵豎著耳朵聽的宋應昌,這時候就皺了皺眉頭,“此四名稚齡女子,豈能做下驚天大案?”

“秦督主恐怕也黔驢技窮了,”劉廷蘭輕蔑的說道。

四個小丫頭都隻有十一二歲,身形都還沒長開,要說是其中之一做下了殺害成國公朱應楨的驚天大案,任誰都不敢置信。

“秦督主,有發現!”

霍重樓的喊聲從案發現場東廂房傳來,秦林走過去,霍重樓滿臉興奮,抖著一部虯髯報告,在房梁上發現了繩索拖曳的痕跡,看樣子是在較大負重的情況下拖曳的,絲繩在那個部分,有很大一段沾到灰塵。

如果是把絲繩拋上房梁做成繩圈,然後把脖子套進去,並不會有那樣的拖曳痕跡,這充分證實了秦林的判斷,凶手是拖曳繩索,把死者從地麵上吊起來的。

陸遠誌也有了新的發現,他在外麵院子裏叫起來:“秦哥,秦哥快來,看我找到什麽了!”

胖子蹲在死者旁邊,指著他的下半身,整具屍首的衣服都被剝掉了,那裏是赤條條的,胖子大聲道:“這裏,秦哥請看,有很小的一點淤血和挫裂傷呢!你太厲害了,早就猜到了嗎?”

可不是嘛,朱應楨的陰囊部位存在小的挫裂傷和片狀皮下出血,時值夜晚,必須在強烈的光照之下仔細觀察才能發現。

“剛才驗屍的時候我沒注意,但後來想想,大概就猜到了,”秦林淡淡的說著,眼睛裏帶著怒火:“死者隻是喝醉,並沒有失去知覺,被繩索套脖子不會不反抗和呼救吧,對方製服他,要麽點穴,要麽就用這種辦法——既然案發在青樓之中,後一種的可能性當然更高,因為他們更熟悉。”

男性的整個**富含神經末梢,既是帶來快感的源泉,在遭到攻擊的時候也會產生劇痛,甚至產生神經發射型休克,徹底失去知覺,任憑擺布。

嘶~~在場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涼氣兒,**不由自主的夾緊,是誰這麽陰險毒辣?真的好“蛋疼”啊!

國公府的家將們連眼睛都紅了:“還請秦督主替我家國公爺主持公道,將那凶手捉出來,千刀萬剮!”

秦林鄭重的點點頭,自當如此。

陸遠誌和霍重樓都取得了成績,唯獨牛大力兩手空空,愧疚的道:“啟稟督主,屬下沒有在姽嫿小築找到可疑的繩索,四個丫環身上也命女兵細細搜過,全無線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