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章 軍匠的疑點

276章 軍匠的疑點

這樣慘烈的爆炸,就算找到頭顱也一定被衝擊‘波’擠壓變形,怎麽能從一隻手就認定是李火旺呢?

原來這位師傅左手手肘位置上生有一個銅錢大小的‘肉’瘤,平日裏不疼不癢就沒管,但打鐵的時候上半身‘精’赤,自是人人都見過。

找到的這一截左手已被熏得漆黑,皮膚焦爛,手肘位置赫然正有一隻同樣大小的‘肉’瘤

李家母‘女’再無懷疑,母親一下子癱在地上,兩隻眼睛木木呆呆沒有丁點兒活泛,倒是那黃皮寡瘦的小‘女’孩咬著牙,忍著淚,不停摩挲母親的肩膀,在她這個年紀上十分少見的頑強,叫人見了實在可憐得很。

本來徐辛夷對一個普普通通、身份與奴隸相差無幾的軍匠不會有多大同情,聽說李火旺可能死掉也是先想到今後沒有人替她打造‘精’良鳥槍,可見了母‘女’倆這個樣子,她禁不住心頭酸楚難當,走過去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意思是安慰幾句。

沒想到小‘女’孩身子一側,竟然躲開了,看神‘色’執拗得很,是不願接受旁人的好意。

馬德寶本想替大小姐喝斥她幾句,見母‘女’倆這個樣子又實在開不了口,反而暗自代她們捏把汗:徐大小姐的脾氣,可不怎麽好哇

徐辛夷隻是苦笑著搖搖頭,從懷中取出一疊會票,想了想,這孤兒寡母怕遭人覬覦,也不敢給多,就‘抽’了張百兩的遞給這對母‘女’:“買口棺材,剩下的拿去做個小生意吧。”

小‘女’孩仍怔怔的看著她,往後退了一步沒有接,倒是母親把會票接在手中,又哀哀的磕了個頭:“謝大小姐恩典。”

軍匠是世代承繼,戶口編在民戶之外的另冊,生活相當貧苦的,李火旺已死,連那點微薄的收入都沒有了,母‘女’倆要活下去,總歸得吃飯呀

這些軍匠和家屬久居軍中,都知道規矩,母‘女’倆倒也沒像普通民戶那樣要死要活的撲上去搶屍首,馬德寶又派了幾名老成穩重的軍匠婆娘過去勸慰。

徐辛夷走到秦林身邊,她圓圓的杏核眼有些發紅:“秦林,這次,你一定要找到真凶。”

秦林點點頭,他見多了窮凶極惡的罪犯,但像這次,炸毀火‘藥’庫,造成如此慘重的傷亡,絕對屬於喪心病狂。

繼續指揮士兵挖掘,不一會兒就把廢墟徹底清理開,果然從瓦礫堆底下發現了另外的四肢部分以及李火旺的腦袋。

不消說,如此嚴重的大爆炸,衝擊‘波’擠壓變形再加上磚瓦碰砸,死者的腦袋早就不‘成’人形了,就血糊淋當的一坨,連五官都不見了,徐辛夷本還大著膽子去看,遠遠瞧著一點兒就趕緊轉過臉,蜜‘色’的漂亮臉蛋霎時變得有些發白。

那些久經沙場的老兵,看到這樣子也直犯惡心,將人頭、軀幹和四肢擺在空地上,一個個側著臉,都不願意去看。

隻有秦林不緊不慢的踱著步子走過去,神‘色’平和自然,勝似閑庭信步。

“了不得,沒想到秦長官像個斯文書生,膽子比咱們這些死人堆裏滾出來的還大”千總把總們議論紛紛,都說怪不得這人年紀輕輕就能做到錦衣衛副千戶,果真非常人可及。

隻有徐辛夷看到秦林似乎要去擺‘弄’那些屍首,又希望能破案吧,又替他惡心,最終忍不住抓著他的胳膊:“別……太惡心了,想想你去‘弄’過這屍首,我就會做噩夢的。”

秦林莫名其妙,伸手撓了撓頭皮,心說我去擺‘弄’屍首,你幹嘛要做噩夢?

正在不解,幾名飛騎相伴,陸遠誌騎著馬飛馳而來,他圓滾滾的身子在馬背上賽如皮球,‘**’來‘**’去的極其滑稽。

胖子跳下馬,提著裝法醫工具的生牛皮包興衝衝的跑過來,老遠就叫:“秦哥,又有什麽案子了?”

秦林滿臉的壞笑,嗯,這種重口味的生意,還是照顧陸胖子吧於是他‘奸’笑著指了指黑漆漆軟噠噠的屍塊:“胖子,你的生意來了,拚起來,查查死亡時間和身高年齡。”

胖子一看那屍首“外焦裏嫩”的樣子,圓呼呼的臉就開始皺巴了,哭笑不得的道:“秦哥,您對兄弟可真夠義氣啊……”

“兄弟如手足嘛,”秦林憋著笑,一本正經。

徐辛夷在旁邊彎著腰捂著肚子,想笑又覺得不該褻瀆眾多死傷者,實在辛苦。

好在胖子的神經比普通人粗大十倍還不止,他從生牛皮包裏麵取出口罩戴上,立刻就動手開幹,擺‘弄’那具四分五裂的焦屍。

馬德寶和他麾下眾官將又是一驚:“靠,這胖子貌不驚人,沒想到也是膽大如鬥的角‘色’,果然秦長官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胖子經過秦林的**,法醫本事也長進了,比起公‘門’中二十年的老仵作也隻強不弱,隻隔了一盞茶的功夫,就把基本的檢查做完了。

結論是死者男‘性’,年齡大約在四十歲左右,身高五尺一寸有餘,死亡時間確實在半個時辰左右,身體雖被炸得四分五裂,但檢查腹腔頸部等處並沒有銳器刺傷,全是爆炸衝擊‘波’形成的撕裂傷,從而得出結論,委實是因火‘藥’庫爆炸而死。

另,死者頭顱五官盡碎,無法辨識,全身皮‘肉’焦爛,也查不出胎記、黑痣、傷疤之類可供辨認的特征,唯有左手肘部生有銅錢大的一枚‘肉’瘤,與失蹤軍匠李火旺的特征相‘吻’合。

“看來確是李火旺無疑了,”秦林點點頭,接著又‘揉’搓著太陽‘穴’,奇怪李火旺為什麽會出現在火‘藥’庫,又為什麽會在爆炸中一命嗚呼?

因李火旺的老婆‘精’神恍惚,秦林便不慌問她,先盤問那幾個鐵匠徒弟:“這幾天,你們師傅有沒有什麽異常的表現?比如‘精’神困倦、‘精’力不集中、工作中出現錯誤,或者別的什麽反常。”

“好生回答秦長官問話,提供線索有賞,隱瞞不報重罰”馬德寶從旁威‘逼’利‘誘’,叫軍匠們吐實。

這……幾個鐵匠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作為世代承襲的軍匠,他們地位比普通百姓還要低,自然不敢違拗參將大人,可師傅的表現又實在奇怪,作為徒弟說出來未免有點那啥。

馬德寶看到這樣子,登時氣衝腦‘門’心,黑著臉怒道:“有什麽不敢說的?火‘藥’庫爆炸乃是驚天大案,連魏國公他老人家都驚動了,你們但凡敢隱瞞一句,就是殺頭抄家的罪過”

說著馬德寶就伸‘腿’想踢這幾個軍匠。

秦林笑著擺擺手,和顏悅‘色’的道:“幾位軍匠弟兄,瞞是瞞不過去的,李火旺究竟有什麽古怪,也許並不是表麵上那麽簡單,你們隻有如實相告,本官才能剝繭‘抽’絲,查明案情真相——看看這許多因爆炸而死傷的軍匠朋友,還有他們的妻兒老小,你們還不肯吐實嗎?”

軍匠們咬了咬牙,一起跪在地上稟道:“非是小的們膽敢隱瞞,隻因此事實在奇怪,小的們自己心頭也納悶。”

原來最近幾天,李火旺並沒有什麽‘精’神萎靡、注意力不集中或者唉聲歎氣,相反,他‘精’神好得近乎亢奮,本來因為長期辛苦勞作而沒有多少笑容的臉上,也常常掛著微笑,那樣兒就和憑空撿了塊金子差不多。

徒弟們自然心頭生疑,要知道軍匠的戶口是編在另冊的,比尋常民戶的地位都低,拿著微薄的薪水,長年累月都要辛苦的幹活兒,還得受軍官的盤剝,實在苦楚。

這浙兵大營是‘精’銳軍隊,餉銀發得比別處足‘色’,但軍匠仍是最底層的苦哈哈,勉強能養家糊口而已。

就算真的天上掉金子,也被各級軍官伸手攔下了,李火旺為什麽會突然變得樂嗬嗬的?

有和師傅關係最好的徒弟‘私’下問他怎麽回事,李火旺隻是神神秘秘的笑,如果問得急了,他就說要發一筆財,等發了財要替老婆買身好點的衣裳,給‘女’兒買糖吃,也請徒弟們喝酒吃‘肉’。

但是具體問道如何發財,李火旺就閉口不言了,隻是咧著嘴哈哈的笑,反正看樣子他對發財一事是完全沒有任何懷疑,信心十足的。

軍匠要發財,也就是改進工藝什麽的,比如徐大小姐喜歡‘精’製的鳥槍,要是能做出質量高超的來,說不定她會賞下銀子,除開軍官克扣的,能有十兩、二十兩到這些苦哈哈軍匠手裏邊,也算一筆不大不小的橫財了。

想到師傅的手藝,這幾個徒弟們隻道他又想出什麽製造‘精’品鳥槍的法‘門’,可以得到賞金呢本來還等著吃他的酒‘肉’,沒想到火‘藥’庫突然莫名其妙的爆炸,師傅也死在裏頭,這就叫人匪夷所思了——就算研究鳥槍的新工藝,也犯不著跑到火‘藥’庫裏麵去呀

這樣一來,師傅從前說的“發財”,就難免叫人生疑了。

“莫不是、莫不是,”胖子搓著‘肉’乎乎的下巴,猛的一拍大‘腿’:“這人受了白蓮教的買囑,拚著‘性’命舍身炸掉大軍火‘藥’庫,所謂發財,就是拿了白蓮教的銀子?”

幾個徒弟麵麵相覷,他們正是這麽懷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