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腹黑男的逆襲

啊,竟然是這種局麵,我們沒做夢吧?陸遠誌等醫館弟子以及圍觀百姓們全都睜大了眼睛,差點兒沒把自己舌頭咬掉,看著秦林的目光就多了幾分敬畏。

不過還有人沒有搞清楚形勢,那幾個被衙役抓起來的錦衣軍餘不停掙紮叫罵:“你們這群差狗子不長眼,爺是錦衣親軍,丫的招子長屁股上了?”

倒是金毛七看出不對勁兒,若說牛大力莽撞倒也罷了,崔捕頭可是公門中曆練了二十多年的老猾頭,連他都來摻一腳事情就有些不大對頭了。

猛然形勢大變,金毛七結巴本來時輕時重,這下子突然吃了一嚇,連話都說不囫圇了,放軟了身段卑恭折節的道:“誤會,誤會,大、大水衝了龍王廟。崔、崔老哥認不得別人,還認不得兄弟我?這幾位朋友的的確確是錦衣親軍……”

崔捕頭沒搭話,先偷眼看了看秦林的態度——他也不想得罪黃連祖,如果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就再好不過了。

秦林腹部還疼痛難消,豈會把金毛七等人輕輕放過?他也不說話,隻鼻子裏冷哼一聲,刷的一下打開扇子若無其事的搖了搖。

崔捕頭心頭一凜,唐伯虎仕女圖的折扇是知州張公魚送給秦林的,瞧不起秦林那就是瞧不起張大老爺,現官不如現管,自個兒的捕頭一職不就捏在張大老爺手心裏嗎?

更何況這幾個人隻不過是錦衣軍餘,連正式身份也沒有……

崔捕頭不愧為公門中打滾幾十年的老猾頭,片刻間心思轉了幾轉,想清楚之後大喝一聲:“來呀,這幾人連軍籍都沒有,區區軍餘竟敢穿飛魚服招搖撞騙,弟兄們把他們抓回州衙,讓大老爺發落!”

幾個軍餘自打跟了黃連祖幾時吃過這個虧?有個為首的立時跳了起來,汙言穢語罵個不休:“姓崔的,你不要命了?我們黃大人動動手指頭,碾死你就和碾死隻螞蟻差不多!”

崔捕頭上前結結實實一擊耳刮子甩這軍餘臉上,心頭則連連冷笑:當老子不知道嗎?姓黃的和石韋石大人不怎麽對付,但石韋對這位秦公子可親近得很呐!黃連祖再有荊王側妃的姐姐做靠山,豈能蓋得過他在錦衣衛的頂頭上司石韋,和三甲進士出身、腰把子極其硬繃的張公魚?

“什麽玩意兒,嘴裏還不幹不淨的,幾個肮髒潑皮殺才,要教訓老子,等你入了衛籍做了校尉力士再說!”崔捕頭朝手下招呼一聲:“這哥幾個不知從哪兒偷件飛魚服穿上,就把規矩給忘了,弟兄們,教教他們規矩!”

眾衙役答應一聲立刻動手,江堤上就出現了比龍舟賽還要吸引眼球的活劇:大群衙役民壯圍著幾個穿錦衣衛飛魚服的人狂毆,拳頭與耳光齊飛,紅黑棍子亂下,登時打了個滿堂彩。

一個錦衣衛百戶所有一百名在編的校尉、力士,百戶官下麵每名總旗管五十人,每名小旗管十個人。石韋親自領了五十人,他親信的一位總旗管領剩下的五十名,黃連祖依靠裙帶關係上位根基不牢就暫時沒有正軍可以管領,隻好招了些市井無賴充作軍餘,跟著他為虎作倀。

這些人本來就是些潑皮混混,別看他狗仗人勢的披著身飛魚服,其實並沒有錦衣衛的軍籍,嚴格說來擅自穿這身飛魚服就是僭越、逾製,可以問罪殺頭的。

崔捕頭吃定了這條就毫無顧忌,眾捕快、民壯下手毫不容情。而被打的也很快暴露了混混本色,在地上滾來爬去,不停討饒,爹啊媽的叫個不停,一時間洋相百出。

牛大力兩隻鐵鉗般的大手捉住金毛七動彈不得。

本來眾錦衣軍餘沒有軍籍擅穿飛魚服可以算招搖撞騙,衙役們打得理直氣壯,而金毛七是蘄州衛中左所如假包換的從六品鎮撫,並非假冒的軍官;可牛大力惱他毆打秦林,又兼以前就被他使壞趕出州衙,新仇舊恨一起湧上,趁弟兄們打得熱火朝天,他也一下子把金毛七掀翻在地,提起沙缽大的拳頭隻管擂。

可憐金毛七的身板哪兒經得起牛大力這幾拳?頭一拳打在臉上,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似開了個油醬鋪,鹹的、酸的、辣的盡數都滾出來;第二拳打在肚子,哇的一聲好像開了綢布莊,綠的膽汁、黃的胃液、紅的鮮血全從嘴裏往外噴。

眼見牛大力第三拳打下去金毛七就要開水陸道場了,秦林見勢不妙趕緊上前攔住:自己這口氣算是出得痛快,可不要連累牛大力吃上人命官司。

“若不是恩公攔住,俺拚了命也要打死這廝!”牛大力兀自怒火衝天,恨恨的朝金毛七啐了一口膿痰。

金毛七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就算性命能夠保全,至少也要在**躺個把月。

秦林大笑著拍了拍牛大力的肩膀:“為這麽小人連累我朋友,不值得。再說了……”

他壓低了聲音,口氣中的寒冷之意卻毫不掩飾:“要拾掇他這條小命,還用得著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來辦嗎?”

牛大力心頭一凜,暗道恩公年紀不大,這城府可深得很呐。嗬嗬,怪不得常聽人說讀書的用筆頭子殺人,比武夫動刀動槍還要凶險厲害呢。

與此同時,閱江樓上的黃連祖已經心焦冒火,眼見手下的軍餘們被打得哭爹喊娘,這不是在打他的臉嗎?

他氣急敗壞的就朝樓下走,準備去教訓教訓那幾個不長眼的衙役。

忽然聽得右邊過去的某個窗口,有人把欄杆重重一拍,怒氣衝衝的道:“什麽阿貓阿狗都塞進錦衣衛,連潑皮混混都穿著飛魚服,當街被人打得滾來滾去,咱們錦衣親軍的臉往哪兒擱?”

石韋也在這兒?黃連祖眼珠子轉了幾轉,本已站起來又坐了回去。

屏風後麵傳來蹬蹬的腳步聲,料想是石韋領著幾名總旗、小旗下樓去了,黃連祖浮滑的臉上露出幾許奸詐的笑容,不緊不慢的斟了杯酒,端起來慢慢品味:“石韋這廝雖和老子不對付,卻是性如烈火呀,又最為好麵子護短……嘿嘿,姓秦的等著倒黴吧!”

閱江樓和江堤相距不遠,石韋帶領眾錦衣衛很快就來到了堤上,隻見這位大人怒氣衝衝,圓睜的虎目裏簡直要冒出火來,顯然已經怒發衝冠。

眾衙役民壯停住了手,見石韋發怒,心下都有些惴惴,眾醫館弟子更是暗道一聲不好。

孰料石韋倒先朝秦林笑了笑,似乎關係很熟。

秦林拱拱手,笑道:“晚生見過石大人,不知大人近來可好麽?”

“不好,”石韋鼻子裏哼了聲,“有人丟我錦衣親軍的臉,本官還能好的了?”

捕快、民壯們一聽頓時心頭打了個突,都知道這石韋好麵子護短,現在打了他麾下的人,自己多半要倒黴。

那幾個錦衣軍餘則喜出望外,早知石韋和黃大人不怎麽對付,可都是穿這身飛魚服的,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嘛。

錚!石韋明晃晃的繡春刀出鞘!

別人倒也罷了,站在秦林身邊、正衝著石韋的李青黛立刻心髒怦怦亂跳,將秦林扯了一把,想擋在他身前。

誰也沒想到石韋繡春刀沒有剁向秦林,反而朝那幾個在地上打滾的軍餘招呼,隻見刀光閃爍有如雪花飄飛,刷刷刷當頭罩落。

幾名軍餘嚇得魂飛魄散,如木偶般一動不動,片刻之後石韋收刀還鞘,卻見他們身上穿著的飛魚服一塊塊落下來——石韋竟用繡春刀把他們外衣盡數劃破!

這一手漂亮!秦林忍不住喝了聲彩。

石韋圓睜雙眼,衝著失魂落魄的軍餘喝道:“錦衣校尉才許穿飛魚服,你們幾個軍餘也敢僭越?穿著身飛魚服讓人揍,把老子這正牌錦衣親軍的臉都丟光了!下次再看見你們穿這身皮,不消別人打,老子先把你這幾顆狗頭砍下來!”

說罷,氣頭上的石韋也不和秦林道別,沒好氣的朝地上啐了口,就頭也不回的徑直走了。

與此同時,閱江樓上的黃連祖臉色青黑得可怕,隻覺得這輩子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丟臉。

秦林隻是個醫館的小小弟子,身為錦衣衛總旗背後還站著荊王側妃,本來碾死他就和隻螞蟻似的,可為什麽,州衙的捕快民壯,甚至錦衣衛百戶石韋都向著他?

堂堂錦衣衛總旗不但沒能收拾這麽個無權無勢的醫館弟子,反倒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當眾打臉,黃連祖簡直就要氣炸了。

他忽地站起身來,嘩啦一下把桌子掀翻,遙遙指著石韋的背影咬牙切齒的罵道:“姓石的欺我太甚,等我那件大事……你和姓秦的小賊就擦幹淨脖子等死吧!”言罷匆匆下樓離去,隻覺背後似乎有人指指點點,心下實是羞怒難當。

江堤上又是另一番光景,無論蘄州百姓還是醫館弟子,怎麽也沒想到就連錦衣衛百戶石大人都幫秦林。

天呐,他真的隻是個醫館弟子嗎?

連錦衣軍餘都被抓了起來,母大蟲孫二娘和她的手下自然束手就擒,好在都是捕廳裏常來常往的人物,此刻鐵鏈鎖頸、鐵尺摧打,倒也不覺得難為情。

張建蘭和白斂拖著傷腿,一瘸一拐的就想朝人群裏鑽。

不過他倆的脖領子很快就被揪住了,回頭一看,陸遠誌那張胖臉笑得像剛出鍋的開花饅頭:“兩位師兄,不打聲招呼就這麽走了?”

兩人苦著臉,知道陸遠誌是替秦林抱不平,就趕緊朝秦林打躬作揖:“秦師弟大人大量,高抬貴手……”

“這兩個人怎麽辦?”崔捕頭拿手一指,看著秦林的臉色。

“唉,我輩醫者懸壺濟世以慈悲為懷,所謂醫者父母心嘛……”秦林悲天憫人的歎息著。

難不成就這麽輕易放過兩個吃裏扒外、背叛師門的敗類?陸遠誌、青黛以及眾弟子都有不平之色。

沒想到秦林嘿嘿壞笑著,折扇輕搖話鋒一轉:“不過咱們蘄州剛剛鬧了白蓮教,他們就勾結匪類,趁端午佳節全城人出外觀龍舟之機,聚眾鬧事圖謀不軌,對了還有人擅自穿飛魚服假冒錦衣衛煽動民亂,哼哼,這是個什麽居心咱也不敢亂說,還是讓崔捕頭回去細細推究吧。”

崔捕頭大喜,平息潛在民亂的功勞可大得很呐,朝秦林拱拱手道聲謝。牛大力則嗬嗬笑著,如同鷹拿燕雀般把兩個瘸子提溜起來。

張建蘭、白斂麵如死灰,篩糠也似的抖起來——被秦林輕輕幾句竟然扯到了白蓮教上,隻要沾上點關係,就算能洗清也要在大牢裏脫幾層皮啊!

秦林依然搖著折扇一副雲淡風清什麽事都與我無關的樣子,不過眾人再看他,這廝腦門上分明寫著腹黑男三個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