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章 心理攻勢

荊王府本有幾條很大的官船,老王爺朱常泴為了查清真相親自出馬,眾人乘船向洪家莊進發。

黃妃姐弟有恃無恐,根本就不擔心開棺驗屍能查出什麽,黃連祖看到秦林,仇人見麵分外眼紅。

此時黃連祖已是王府儀衛司從五品的儀衛副,頭上烏紗帽用的金帽頂、珊瑚帽珠,身上穿著簇新的大紅平金繡鬥牛服,腰係銀鈒花腰帶耀目生光,也不管違製不違製,搞得如同孔雀開屏一般。

盯著剛加了從六品試百戶銜的秦林,黃連祖的優越感別提多強了,隻可惜秦林身邊四位年輕漂亮的女兵隻圍著他嘰嘰喳喳的說話,看也不看這邊一眼,黃大人心裏就不是個滋味。

黃連祖想了想,走過去打個招呼,陰陽怪氣的道:“秦兄弟還在做總旗嗎?你那新上司欒俊傑是我老泰山於千戶的門生,什麽時候約出來會會,我讓他提攜提攜你嘛”

這廝說話的時候,眼睛直往四位女兵身上溜,特別是女兵甲高聳的胸脯和小丁帶著稚氣的麵龐,看得他直流口水。

陸胖子立刻站了出來,“秦哥剛升了試百戶,憑自己本事照樣升官,誰要你提攜?呸”

黃連祖嗬嗬大笑,以居高臨下的眼神看著眾人,唾沫星子噴了陸遠誌一臉:“才試百戶啊?原來他還是個從六品的小武官……話說胖子你眼眶子還真淺哪,這號人就上趕著巴結,哼哼,還不如巴結你黃爺,說不定一高興就把你從校尉提成小旗呢”

你陸遠誌捏著肉乎乎的拳頭,氣得夠嗆。

秦林朝他搖搖頭,又攔住想要動手打架的女兵甲,嘴角帶著玩味的笑意:“黃大人好心要‘提攜’咱們,何必推拒呢?黃大人,如果‘還有機會’的話,我倒是不介意請你和欒大人喝一杯。”

黃連祖沒有聽出秦林話中藏著的深意,自以為占了上風,囂張的笑著走開了,臨去還不望狠狠的朝女兵甲胸口狠狠剜了眼。

女兵甲氣得胸口快要炸開,怪秦林不發作,嘟嘟囔囔的道:“哼,看到個從五品的就慫了,算什麽呀要在南京,就是正二品的都指揮使,大小姐一聲令下,咱們照打不誤……”

秦林笑著不答話,四處瞧瞧霍重樓站在船舷上吹風,就抽個空子悄悄溜過去。

方才看見黃連祖占了秦林的上風,霍重樓並不怎麽高興,反而心裏頭有點酸不拉唧的:連這麽個紈絝廢物都可以叫姓秦的吃癟,老子卻在他手上吃了虧,未免也太那個啥了……

所以秦林摸過來的時候,他扭頭看著岸上,鼻子裏哼了聲就算打過招呼。

秦林招招手,霍重樓本不想聽命於他,但又憋不住好奇心,就把身子側一側,耳朵湊了過去。

秦林低低的說了幾句,又塞了什麽東西到霍重樓手上,忽然東廠霍檔頭就眉花眼笑,不住的點頭。

王府官船槳手眾多,行駛如飛,個把時辰就走完了三十裏水路,到了洪家莊外的小碼頭,船夫們立刻搬出木板、木杆等物,每艘船都搭起幾架跳板,讓貴官們按順序下船。

最大的一艘官船上,荊王和黃妃按禮製排在最前麵,要從正中間鋪了氈毯的最寬大的棧橋下船。

黃連祖也湊了上來,準備跟在姐姐身後一塊兒走。

孰料秦林和威靈仙兩個先後走來,荊王一見,立馬丟下黃妃不管,把這兩位一左一右挽住,要執弟子禮,讓他倆先下船。

黃連祖氣得不行,隻好走回旁邊一座跳板,和儀衛司的眾武官同行,見陸遠誌、四女兵也排在這邊,他趾高氣揚的擠到前麵去,極其得意的把這些人甩在身後。

但他到了一個身穿深褐色衫子、頭戴尖頂帽的人背後,就不敢再往前擠了——因為這人是東廠霍重樓霍檔頭,隻有腦袋有病的家夥才會和東廠的人別苗頭,黃連祖雖然紈絝,還沒有到失心瘋的地步。

那邊荊王與秦林、威靈仙攜手下船,黃妃和儀仗緊隨其後,這邊武官也陸續下船,王府儀衛正和霍重樓互相謙讓著,畢竟強客不壓主,儀衛正走了當先頭一個,霍重樓慢慢跟在後麵也走了過去。

黃連祖作為第三位下船的武官,他得意揚揚的回過頭,朝稚氣未脫的小丁吹了聲口哨,這才炫耀似的邁步上跳板。

不料剛走了幾步,跳板突然搖晃起來,隻聽得哢嚓一聲響,竟然生生從中斷開

黃連祖猝不及防,嚇得哎喲媽呀的亂叫,再也保持不了平衡,手舞足蹈,撲嗵一下跌進了江中

“救命,救命呐”黃連祖撲騰著大聲呼救,他不會遊泳。

船上岸上的人都驚得呆了,片刻之後船夫們趕緊跳下水救撈。

好在此處水淺浪緩,這些船夫又是長江上的行家,個個都是浪裏白條,一會兒就把黃連祖撈起來,弄到岸上躺著控水。

隻見冠冕堂皇的從五品儀衛副黃連祖黃大人灌了一肚子的水,躺在岸上活像隻癩蛤蟆,被人壓著一下一下的控水,吐得天昏地暗,滿身濕淋淋的,狼狽不堪到了極點。

看見他這副樣子,眾人無不暗自好笑,就連荊王都拈著胡須、嘴角往上翹,隻礙著黃妃的麵子,終究沒笑出聲。

黃連祖半天才悠悠醒轉,隻當自己運氣倒黴,跳板早不斷晚不斷,偏生他上去就斷了。

殊不知是秦林給了霍重樓五兩金子,請這位高手暗中整蠱。

大明朝的小京官最難熬,內監、東廠也是一個道理,放出去做稅監、礦監就富得流油,京師裏頭掌權的也有三節兩敬收入,唯有京師那些不拿權、不走紅的小官兒,靠著點微薄的俸祿收入,窮得連褲子都可以拿去典當。

霍重樓就在此列,他自恃武功高強,為人脾氣不好,不懂奉承討好上司,累年在東廠黑如煤炭。這好不容易才放了趟外差,又是到荊王府查案,難道還指望荊王千歲給他個小小檔頭送賄賂?想這趟差事辦完,王府這邊也就按規矩十二兩儀程相贈,拿回京師家裏又能用多久?

因此秦林忽然送給他五兩金子,折合四十兩白銀了,霍重樓真是喜出望外,直把秦林引為平生第一個知己,連前番折辱的心結也消釋大半,隻叫他在跳板上動動手腳,那是再容易不過了。

霍重樓走在前麵,腳底下暗運內力,一步步把木板踏得酥脆,等黃連祖走到中間,就正好喀嚓一聲折斷。

這事情除了秦林、霍重樓二人知曉,也許就隻有四名女兵瞧出了幾分端倪,躲在一邊吃吃的笑。

而陸遠誌始終蒙在鼓中,見黃連祖掉下去,他歡喜之下大聲道:“這才是惡有惡報呢,也不知這廝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今天江龍王要收他,明天閻王爺不輕饒”

黃連祖由那些懂得急救的船夫按摩、控水,本已好了大半,忽然聽到陸遠誌這句話,他呆了一呆,不由自主的往洪家莊那邊望了望,轉瞬之間臉上就露出了極為恐懼的神色。

秦林已和荊王等一齊走到了岸上,黃妃關心弟弟的傷勢奔過去查看,秦林便趁人不注意捅了捅威靈仙的腰眼。

威靈仙會意,大聲對荊王道:“咦,這個莊子很有些奇怪啊,北麵那座荒山上隱隱有大凶之兆呈現,莫不是有邪鬼作祟?”

黃連祖聽見了,激靈靈打個寒顫,本來泡了水臉色就白,這會兒更是白裏麵透出青。

荊王擺駕到此,沒多久裏長、莊頭都屁滾尿流的跑了來,裏長是個戴瓜皮帽的小地主,莊頭則是青黛的舅舅趙喜財。

見麵趙喜財就一邊朝荊王磕頭,一邊絮絮叨叨的說:“這下可好了,有王爺這麽大個貴人到俺們莊上,那母子鬼還能作祟嗎?被王爺貴氣一逼,自然托生投胎,倒免得禍害俺們莊子,攪得地方不安。”

荊王一聽正說到他心結上,急忙叫:“平身,快平身,你說什麽母子鬼,是怎麽回事?”

趙喜財口舌靈便,爬起來指手畫腳的說了一遍,大意是莊子裏麵突然鬧了鬼,有小孩說看見鬼母帶鬼子,一到夜間就刷刷的駕著陰風亂飄,還有人半夜三更聽到幽幽的喊冤叫屈,不是鬼是什麽?本來莊上想找道士來作法驅鬼,不過正好荊王來了,有王氣鎮壓,陰鬼自然遠遁。

荊王聽了半晌說不出話,忽然回頭朝秦林和威靈仙深深一揖:“若非兩位大師指點迷津,小王尚在迷途之中”

那邊黃連祖已嚇得魂飛魄散,他剛要踏足這洪家莊,突然跳板斷裂,差點就命送江底,自己就已疑心生暗鬼,被陸遠誌、威靈仙先後道破,已是心跳得像擂鼓一樣。

而當地莊頭趙喜財也說村中鬧了母子鬼,更給了他狠狠一擊,這家夥嚇得麵無人色,幾乎要背過氣去。

那邊秦林、威靈仙坦然受了荊王一禮。

威靈仙暗道秦林的辦法果然有效,這不,荊王殿下對道爺更加深信不疑,今後要從王爺手上弄點錢花差花差,豈不更加容易?

秦林則朝趙喜財使個讚許的眼色,悄悄朝他一豎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