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友上傳 911章 幽怨的喇嘛

張公魚嚇了一大跳,臉色都有些發白了,他這才知道張四教和張四端剛才離開時臉色為什麽那麽差。眼前這位鳳磐相公到底有多隱忍狠辣,做出犧牲掉兩個嫡親弟弟的決定,連眼睛都不眨一下!怪不得連大明朝兩百年間第一名相張居正,生前都被此人蒙蔽,死後遭到他反攻倒算。

捫心自問,張公魚心頭後怕不已,如果是自己和鳳磐相公相鬥,恐怕早死得連渣渣都剩不下吧!虧得身邊還有位秦林秦老弟,要不然……

張公魚心頭惴惴,他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便閉著嘴一言不發,隻管看著秦林秦老弟。

“張四維啊張四維!”秦林負手傲然而立,俯視著踞坐靈前的張四維,居高臨下的眼神帶著一絲不屑:“你到現在還沒明白,不是我們滿不滿意,而是三晉關中百姓,乃至天下蒼生滿不滿意!你聽聽,你聽聽外麵的聲音!”

寂靜的靈堂之中,一切都聽得那麽清清楚楚,整個風陵鎮早已人聲鼎沸。寡婦帶著兒子,指著敕建少師府的牌匾,大聲喊出深埋心底的詛咒;飽受欺淩盤剝的農夫,高舉訴狀跪在街心,哭求青天大老爺申冤;妻女被捉走的可憐人,更是嚎啕大哭,向認識不認識的每一個人,一遍又一遍的述說著冤屈……此時隻要有一顆火星落入人群,頃刻間就會變成燎原烈焰!

這些聲音匯集成洶湧的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拍擊著少師府,青磚包砌、米湯灌漿的堅固圍牆,在這聲浪衝擊下似乎已經瑟瑟發抖,不,整座少師府都在怒潮中搖搖欲墜!

秦林昂首挺胸,目光惶惶如炬,毫不留情的逼視著張四維,陽光從他身後灑落,恍然如神祗般威嚴;昔日朝堂之上執掌權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鳳磐相公張四維,頹然跌坐太師椅,不由自主的瑟縮著身體,以至於整個人都小了一圈。

是了,原來如此!張公魚忽然心頭多了一層明悟,天聽自我民聽,天視自我民視,人心向背即天道。前麵的張居正,現在的秦林,雖然都有這樣那樣的小毛病,並非道德完人,但他們努力的方向,都是為了天下的億兆黎民,為了江山社稷金甌無缺,胸中一點精誠不滅,如暗夜明燈照耀四方。體大道,運大勢,代天行法。所以劍鋒所指,無堅不摧。

任憑張四維怎麽陰狠隱忍,他內心隻裝著名利二字,絲毫沒有億兆黎民、江山社稷,再有權謀手段也落了下乘,此等跳梁小醜或許偶爾得逞,但一旦遇到手握天道之人,便如冰雪逢烈日,頃刻間冰消雪化!

張居正活著時。張四維鬥不過張居正,張居正死後,他也照樣鬥不過秦林。

時間轉瞬即逝,片刻之後張四維仿佛老了十歲,整個人都委頓下去。如行將就木一般,最後他長長的嗟歎一聲:“唉~~老夫敗在秦將軍手中,心服口服。兩位,老夫這就上表請罪!”

嘶——躲在四下偷聽的豪奴驕仆們,聽到這裏就是心膽俱碎。驚呼聲、叫苦聲匯成一片,漸漸的開始搜刮財產四散逃走,隻不過他們算錯了一點,外麵大軍牢牢圍定,跑也跑不掉的。

樹倒猢猻散,現在誰還會陪著張四維倒黴?

幾乎就在同時,後院那邊也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叫、瓷器的碎裂聲和重物倒地聲,過去威嚴肅穆不可一世的少師府,眾人東奔西逃你爭我奪,充滿了末世的混亂景象,陷入崩潰之中……

“張四維,你好自為之,”秦林滿臉嫌惡,說罷轉身就走,他再也不想在這裏停留下去了。

“秦林!”木木呆呆的張四維,聽到那些悲慘的哭叫之後突然臉上肌肉一跳,勢若瘋狂的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張家是垮了,不過關中三晉豪門巨室,做這些事情的可不止老夫一家,任你神目如電又能如何?你又能改變什麽?”

秦林頭也不回繼續往外走:“這就不勞你費心了。”

張公魚心頭倒是一緊,少師府做過的事情,蒲州王家、楊家,僑居蒲州的巨商沈氏,黃河對岸陝西同州的馬氏,這些家族同為亦官亦商的晉商豪門,兼並土地、盤剝百姓、走私的事情都或多或少沾點,隻是程度輕重的問題,風陵鎮張家倒台,另外幾家呢?

要知道連自己這個山西巡撫,如果不是掌握了張允齡父子通敵賣國的確鑿證據,也絕對不敢來找張四維的茬,秦林就能把關中三晉這些世家豪門通通整肅?

三晉關中豪門,既是書香傳家,和關學學派有著密切聯係,代代科舉出仕做官,門生故吏遍布朝野,又是晉商頭麵人物,壟斷鹽業、茶馬互市,甚至走私軍械,可謂財源廣進,同時還是田連阡陌的大地主,名下土地動輒幾十上百萬畝,勢力真正深入這裏的每一寸土地。

要論對全局的影響,晉商豪門自然不如江陵黨,但要論根基深厚難以撼動,則當年的江陵黨也遠不如他們,哪怕萬曆天子、江陵相公,都拿他們沒什麽辦法,張居正也隻能利用晉商想和蒙古部族做生意這點,與王崇古攜手推動俺答封貢,而不是相反。

秦林秦老弟又有什麽辦法,可以駕馭這些樹大根深的晉商豪門?

“罷罷罷,我做好山西巡撫,一切唯秦老弟馬首是瞻就是了,”張公魚搖搖頭,把紛亂的念頭從腦海裏趕走。

秦林和張公魚並肩走出少師府,原本控訴、申冤的聲浪忽然就低伏下去,然後轉瞬之間變得比剛才熱烈了十倍:“秦青天,秦青天!”

人群中還有老婆婆一個勁兒往前頭擠:“哎呀讓我看看秦青天,這麽年輕這麽俊,要是我女兒還沒出嫁……”

“娘!”一個牽著六七歲孩子的齙牙少婦,望著老婆婆滿臉的“嬌羞”。

哎呀媽呀,差點喜當爹!秦林純屬無辜中槍,嚇得趕緊把張公魚往前一推:“諸位父老鄉親,這位張都堂乃是新任山西巡撫,他才是真正的青天大老爺,不畏強暴、一片丹心赤誠孤忠,好比那狄仁傑轉世、包龍圖複生,冒死鬥垮了少師府,無論諸位有什麽冤屈,隻管把狀子遞到他這裏!”

“張青天,張青天!”百姓們又叫起來,隻是采聲沒有剛才那麽熱烈,畢竟秦林在蒲州待這麽久,總混了個臉熟,大家夥兒也聽過他神目如電的名聲,這張都堂是哪位呀?要不是秦林介紹,都不知道還有這麽號人物。

哎呀秦老弟……張公魚鬧了個大紅臉,秦林這吹得也太厲害了吧,鬧得他有種貪天之功為己有的慚愧。

“我是武臣,要清名有什麽用?老把哥你就勉為其難,把青天大老爺的帽子替小弟戴著吧!”秦林哈哈笑著,拍了拍張公魚的胳膊,一溜煙的閃進了錦衣弟兄當中。

新鮮出爐的青天大老爺山西巡撫張都堂,伸出手想要和他說點什麽,卻見秦林忙不迭的跳上了馬,跑得影子都沒啦!

秦老弟跑這麽快做什麽?張公魚還在納悶,忽然就覺得空氣有點發冷,無數道目光從人群中投來,就好像他是塊熱氣騰騰的香餑餑。

“張都堂,先接俺的狀子,草民冤枉啊!”

“求青天大老爺為俺做主!”

“晚生萬曆四年丙子科舉人,家中略治水酒……”

“家父與申老先生同年,咱們正是親切的世兄弟,舍下一妹還未婚配……”

這都什麽跟什麽啊,張公魚耳朵裏灌進了無數個聲音,整個腦袋漲得快要炸開,他終於明白秦林為什麽跑那麽快了,這老把弟,狡猾啊!

秦林一口氣跑回了蒲州城,遠遠把張公魚和風陵鎮甩在了幾十裏外,這才後怕的鬆了口氣,伸手擦擦腦門上的冷汗。

剛才那架勢,如果被纏住,恐怕他不招七八個小妾十幾個通房丫頭,順帶來幾回喜當爹,估計是離不開風陵鎮的!現在好了,張公魚慢慢應付吧,嘿嘿,有得必有失,老把哥要做青天大老爺,這親民的姿態無論如何都要擺到十足十。

張公魚官聲本來就很好,在京師那群窮酸科道都老爺跟前使銀子如流水,又是首輔申時行申老先生的得意門生,這次扳倒張四維,比海瑞逼徐階退田還要轟動,不消說,從今往後張公魚的名聲自然直追海筆架,也是大明朝鐵骨錚錚的一號人物了。

秦林要民心,但不必要清名,他一個武臣再怎麽名氣大,清流士林也是和他格格不入的,倒不如讓張公魚頂在前頭!

看看到了府邸,秦林一記騙腿下馬,正要走進去就感覺氣氛不是很對頭,威德法王陰沉著臉,像是死了爹媽似的,額朝尼瑪更是滿臉的大便不暢,其餘的白教喇嘛們紛紛朝自己投來幽怨的目光,恰似剛剛被情人無情甩掉的棄婦。

哇靠,不要這麽看著我好不好,會誤會的也!秦林往後退了一步,感覺到街麵上已經有人用詭異的眼神看了過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