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七章 塵埃落定

秦林正說沒看見陸遠誌,以為他出什麽事了呢,見他走出來才放了心,朝胖子胸口擂了一拳:“靠,死胖子滾哪兒去了?”

陸遠誌摸著胖乎乎的下巴,憨笑道:“不說這兩家夥裏應外合嗎?白蓮教突圍的時候他倆沒有衝出來,我還以為他們被殺了呢,等那姓魏的救了魔崽子們走,我就進觀裏尋他們,心說好歹是殺賊殉國,留個全屍吧別被火燒了。結果秦大哥你猜怎麽著——他倆一個蹲在香案底下,一個鑽在香爐裏麵,連根毛都沒傷著”

秦林大笑,威靈仙這兩個傻徒弟,你說他傻吧,人家逃命的本事還挺不錯的。

空青子、雲華子跟著訕笑一通,也不知他倆笑的哪樣。

荊王朱常泴擺駕過來了,威靈仙大袖飄飄走在最前麵,手持拂塵麵色肅然,嘴裏不停的說:“白蓮魔教焉敢假裝道士、占我道觀?欺我三清門下無人乎?貧道此去,施展煉魔伏妖的大法力,定要一舉**滅此等邪魔外道……”

空青、雲華兩個剛才還被陸遠誌教導了一番,架勢擺得挺好,可這會兒遠遠瞧見師父,又把該做的事情忘記了,菜刀、門閂往地下一丟,奔過去就扯著師父的袖子哇哇大哭:

“師父啊,徒兒差點就沒命了,你咋不來救徒兒呢?”

“師父,徒兒好想你啊……”

威靈仙吹牛正吹到興頭上,天花亂墜、唾雨紛飛,把荊王以下眾人唬得一愣一愣的,冷不防兩個徒弟掉了鏈子,把他囧得不知說什麽才好,怔了片刻,一腳踢到空青子屁股上:

“不成器的東西,怎麽沒把璿璣妖道捉了來……唉~貧道失算了,降妖伏魔、震懾外道,這兩個法力低微的徒弟還是差了點火候,今後隻好貧道親自出馬罷了”

秦林在旁邊直發笑,他現在算知道威靈仙何以先混得窮困潦倒,後又能迷惑荊王了:全靠璿璣道長替他把兩個呆瓜徒弟拘在玄妙觀,老道才能在荊王府大展身手啊,否則就算老道說得天花亂墜,這兩個蠢貨一開口就得穿幫

荊王朱常泴見了玄妙觀外麵的鮮血、屍首,已證實這裏是白蓮教的秘密分支,對秦林感激得無以複加,走上來一把扯住他袖子,連聲道:“若非秦大師識破奸謀,小王和犬子的性命都難以保全,小王實是銘感五內現在不方便,過幾天小王一定竭力報答——不不不,秦大師不必推拒,小王曉得方外之人不屑幾枚孔方兄,隻是請大師拿去隨便賞人而已。”

秦林何曾推拒?笑著道一聲恭敬不如從命。

宗人府經曆毛鐸也上前拱手,盛讚秦林少年英雄,有勇有謀、克敵建功,給朝廷的奏折上要大書特書一筆,說完這些,他就低聲道:“秦大人,您可有延年益壽的仙藥麽?下官在禮部、宗人府常年伏案工作,到這把年紀就腰酸背痛,這個,聽說您給了千歲爺一些丹藥……”

毛鐸是京官,又在文官係統,禮部、宗人府的清水衙門,就算上折子奏明事情經過,對秦林所屬的錦衣衛也沒多大影響,所以他出言討取“珍貴的丹藥”,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惴惴不安的擔心秦林拒絕。

殊不知“補鈣加料六味地黃丸”秦林要多少有多少,就送個幾十斤給毛鐸也無妨,但他略想一想,便故作為難道:“那種丹藥啊,剩得不多了,不過毛大人需要,下官回去再尋一尋,總要有百十丸的。”

毛鐸心花怒放,他本來覺得有幾丸就夠意思了,先聽到秦林說剩下不多,還以為會被拒絕,正在沮喪之時又聽秦林話鋒一轉說可以給百十丸,那種歡喜真是難以抑製。

暗自盤算這次的奏章一定要做的駢四儷六、花團錦簇,把秦林的功績好生吹捧一番,雖然不見得有什麽實效,到時候等他看見邸報上麵抄錄的文字,也顯出我毛大人替他下了功夫。

秦林和朱常泴、毛鐸寒暄著,遠遠瞥見一眾身穿飛魚服的錦衣校尉從百戶所方向趕來,他的笑容就越發燦爛:你們來晚了

塵埃落定,欒俊傑才率領親信急匆匆的趕來,人和馬都是滿身汗水,呼哧呼哧喘氣。

原來欒俊傑在百戶所聽說玄妙觀起火,兀自賭氣不肯去,又疑心秦林下了套子等他去鑽,派了兩個親信前來探看,等這兩個親信把事情搞清楚回去報告,他再點起人馬過來,張公魚手下的三班衙役都在拿掃帚簸箕掃地下的煙灰了。

欒俊傑在千戶所機關混了十幾年,雖然對基層的事情不怎麽拿手,但廣場上的關竅是精通的,半道上就明白上了秦林的惡當,所以剛在玄妙觀門口下馬,顧不得和荊王朱常泴、知州張公魚、指揮使王進賢等人寒暄,立刻就裝出副指揮若定的架勢,咋著喉嚨叫:

“老馮,快帶人去後門查看,堵住潰逃的妖匪;葛宏,你帶幾個弟兄進去搜查,定要找出白蓮教妖匪的經書、文牒;章四寶,把活口拷問著……”

欒俊傑本身帶來的親信倒也罷了,蘄州百戶所新投靠他的人都後悔不迭,但事到臨頭也沒辦法,隻好咋咋呼呼的裝作遵令辦事,沒頭蒼蠅似的亂跑。

其實這時候什麽事兒都辦完了,逃走的白蓮教徒盡數被秦林抓的抓、殺的殺,王進賢帶了一百多名親兵家將,很快把玄妙觀裏麵的火撲滅,就連地上的屍首、血跡,也由張公魚督率裏長、地保等人,收拾得差不多了。

秦林手下的錦衣校尉、三班衙役、指揮使司的精兵,乃至王府儀衛司的官兵,全都抱著膀子笑嘻嘻的看欒俊傑發昏,如果鄙視的目光可以有重量,欒俊傑和他的幾個親信早就被活埋了。

欒俊傑看看沒什麽事情可做,手下人的醜態又落在了荊王朱常泴、欽差毛鐸等人眼中,又是氣又是愧,知道此時向秦林告饒也遲了,幹脆橫下心對章四寶道:“怎麽還不快去?有沒有漏網之魚,白蓮教妖匪的陰謀到底如何,你把妖匪頭目好生拷問”

章四寶明白百戶大人的意思,現而今也隻有抓緊時間從白蓮教頭目嘴裏挖出點有用的東西,或者可以編造理由,說什麽“為免打草驚蛇,故意謀定而後動,從而一網打盡,以便深挖細查”之類屁話糊弄上司,看能不能躲過這一遭。

但是,人犯都由秦林的手下看守著呢

被欒俊傑目光一逼,章四寶無可奈何,走到陳四海身前拱拱手,朝璿璣道長一指:“陳大哥,欒百戶要俺拷問這廝,你看?”

陳四海冷哼一聲,眼睛望著天。

陸遠誌看了看秦林,得到秦林以目示意,胖子大聲叫道:“想你的好事我們流血流汗,不要命的剿了妖匪,你坐在百戶所喝茶,等打完了就來搶功勞,想得美我們抓到的人犯,自己不會審,要你來審?難道你是屬鴨子的,嘴巴要硬些?或者是活王八,咬上就不鬆口?”

胖子家裏在南市開肉鋪,從小聽買菜大媽和小販吵架,罵起來聲音又好聽、內容又俏皮,立時就惹得眾人發笑。

而跟隨秦林前來剿滅白蓮教妖匪的眾校尉,聽了更是不忿,他們前後死了七個人,十多個帶傷,才立下這場功勞,欒俊傑要憑空來搶了去,人人心頭都憤怒已極,大家同仇敵愾的瞪著欒俊傑。

朱常泴和毛鐸本來正和秦林說話,被這邊發生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力。

章四寶是石韋帶起來的老校尉,近來雖然投靠了欒俊傑,畢竟心頭有愧,被陸遠誌罵得狗血淋頭,隻好訕訕的道:“陸兄弟行個方便,並不是章某人要搶功,實是欒百戶的命令——功勞嘛,大家既然來了想必都是有的。”

秦林悄悄朝胖子做個手勢。

陸胖子雖然“質樸”,那是對兄弟朋友,他和欒俊傑可沒什麽交情,得了秦林的暗示,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天底下有這麽坑陷人的秦大哥和咱們打生打死剿平了妖匪,姓欒的事先不肯發兵,事後卻來搶功,還要不要臉?”

胖子一口道破欒俊傑不肯發兵的事情,欒俊傑立刻嚇得渾身一哆嗦,轉眼去看荊王等人的反應,暗暗祈禱千萬別被聽了去。

陸胖子聲音幾乎是在吼了,便是聾子也能聽見幾分,朱常泴、毛鐸怎麽會沒聽見?

兩位的臉色刷的一下黑了起來,忙問秦林是怎麽回事。

“欒百戶嘛,畢竟是從千戶所衙門出來,整天文牘往來,沒動過真刀真槍,貪生怕死可能是有的……”秦林假裝替欒百戶開脫,其實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說得更嚴重。

荊王臉色鐵青,團龍王袍大袖一揮,咆哮道:“明知有白蓮教妖匪,意欲謀害本王,此人身為錦衣衛百戶竟不肯發兵緝拿,實在可恨其心可誅”

毛鐸也歎息道:“秦世兄畢竟宅心仁厚,隻說他貪生怕死,以本官看來,分明就是通匪謀反、大逆不道”

欒俊傑聽得這般說,早已軟在了地上,尿把褲子都打濕了一片。

“霍檔頭,請出王命旗牌”毛鐸大袖一揮,鄙夷的看著欒俊傑:“將此賊好生看押起來”

東廠本有監督錦衣衛的職責,毛鐸以宗人府官員出京辦理涉及王位繼承的案件,也請了王命旗牌,此時王命旗牌請出,霍重樓毫不遲疑,張開鷹爪般的五指,老鷹捉小雞似的把欒俊傑提溜起來。

可憐欒俊傑此時魂飛魄散,竟如行屍走肉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