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燕王三子

“啊,原來是楊大人。”

黃真一見是他,連忙站住腳步,勉強擠出一副笑臉,向他拱了拱手。

夏潯有些奇怪,試探地道:“黃大人有心事,怎麽悶悶不樂的樣子?”

夏潯這一問,登時勾起了黃真的傷心事,黃真眼圈兒一紅,問道:“楊大人,燕王府大火的事兒,你知道吧?”

夏潯道:“哦,知道,那天下官正在衙‘門’當值,聽說火起,還披衣起‘床’,站到院子裏瞧了陣熱鬧,謔,那火燒得,半邊天都紅了,黃大人,你提這個幹嘛?”

黃真眼裏霧氣氤氳,開始漾起一層淚光:“老夫……老夫的宅子毗鄰燕王府,也被一塊兒燒啦,燒得‘精’光”

“啊?”

夏潯還真不知道黃真搬了家,不禁奇道:“黃大人,您的宅子不是在三山‘門’嗎,什麽時候搬到燕王府旁邊去了?”

黃真伸出三個手指頭,向夏潯用力地頓了一頓,痛聲道:“三天,燕王府起火的前三天。”

夏潯默然,幹笑道:“人有旦夕禍福,好在……大人毫發無傷,身外之物,也就別太放在心上了”

黃真垂頭喪氣地道:“唉世事難預料啊,老夫已經想開了,大徹大悟嘍。算了算了,咱們不說這個,一說這個,老夫這心呐,就像滾油煎了似的,說不出的難受楊大人,你這是要進宮去?”

夏潯道:“是,皇上召見。黃大人這個時辰從宮裏出來,莫非也是皇上受了皇上的差遣?”

一聽這話,黃真臉上‘露’出一絲得‘色’,他雙手抱拳,向天上拱了一拱,說道:“承‘蒙’皇上信任,昨日下詔,委任二十四位采訪使分巡天下,其中就有黃某一個,黃某本是湖北道監察禦使,這一遭奉了皇命,又擔了湖北道的采訪使,一身兩職,倒也方便。”

夏潯一聽連忙拱手道:“哎呀,原來黃大人也是二十四天使之一,恭喜恭喜。隻不知,大人此番赴湖北采訪,都采訪些什麽?莫非白蓮教又鬧‘亂’子了?”

黃真撇嘴道:“白蓮教算甚麽,在當今皇上眼中,教匪之禍,不過是癬疥之疾,何足掛齒,要說心腹大患,那還是……”

黃真猛地收聲,夏潯眨眨眼道:“嗯?”

黃真打個哈哈,說道:“皇上心中,自然百姓最重。這一次,皇上是要我等分巡天下,問民疾苦,考察官吏,旌廉斥貪,剛剛老夫進宮陛辭,明天一早就要啟程的,這就回去收拾收拾……嗨全燒光了,也沒啥可收拾的,楊大人,不耽擱你入宮了,告辭、告辭”

夏潯若有所思地看著黃真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泛疑:“皇上在這個時候派什麽采訪使,而且一派就是二十多個,這事兒……不會與削藩有關吧?”

“你來了。”

看到夏潯,朱允炆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一絲笑意。

夏潯欠身道:“是,臣‘蒙’皇上召見,立即趕來見駕,不知皇上對臣有什麽吩咐。”

朱允炆道:“楊旭啊,燕王世子和兩位小郡王不日就要到京了。上一次,燕王赴京,結果遇歹人行刺,燕王府也被燒了,讓朕也很難做。朕不希望這一次再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在燕王三子身上。燕王三子在京期間,他們的安全就‘交’給你們錦衣衛了。”

夏潯躬身道:“是,不過……這樣大事,是否……該召羅僉事來,聽從皇上吩咐?”

“朕會知會他的。”

朱允炆擺擺手,呷了一口茶,瞟了夏潯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楊旭,你和中山王府來往一向密切,和燕王府相處得也算融洽,朕記得,前些天,赴北平查錦衣衛屬吏不法事,也是你和燕王府打的‘交’道吧,在京這些人裏,朕想來想去,能和燕王府搭上關係的,也就隻有你了,這件事自然要‘交’代給你。”

夏潯攸然變‘色’,慌忙俯身道:“皇上,臣與中山王府,確有一些情份,因之,也被燕王府所知道,但臣與燕王府並沒有什麽個人來往,更不敢循‘私’枉法。臣對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鑒,臣自入職錦衣衛以來,唯皇上之憂而憂、唯皇上之喜而喜,唯皇上之命是從,絕無包庇、‘私’通燕王府的想法啊……”

這通馬屁把夏潯自己都快惡心吐了,朱允炆卻麵‘露’怡然之‘色’,擺手笑道:“楊卿不必驚慌,朕對你的忠心當然是毫不懷疑的。”

對夏潯的忠誠,朱允炆的確從來都不曾有過懷疑。有忠心的人,這顆忠心當然是忠於皇上,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讀聖賢書的人豈能不明天下大義之所在?朱允炆一直就是這麽理解的,一直就認為這是天經地義的。

而且,如果楊旭沒有忠心,唯利是圖,那麽他就更不會背叛自己,誰會放著正統的天朝天子不選,而去選擇一個朝不保夕的燕王呢?燕王有什麽能力與天子一爭高下?隻要有眼睛的人,誰還看不出,燕王馬上就要倒了?所以,朱允炆對夏潯很放心。

他輕笑道:“是這樣,燕王甫一入京,就對朕頗多猜忌,引得朝野一片議論。之後,他又莫名其妙地被人行刺,許多人更是把這筆帳算到了朕的頭上。朕擔心啊,如果燕王的三個兒子在京裏出什麽‘亂’子,朕豈不是有口難辯麽?

燕王對朕頗為猜忌,燕王三子受乃父影響,對朕怕也是成見頗深。朕若選些不合適的人去保護他們,他們若心生猜疑,處處回避,說不定反而出事。所以朕才想到了你,你和燕王府多少總有些‘交’情,由你出麵,想來能夠得到他們的信任。”

上一次燕王遇刺,朱允炆沒吃魚惹一身腥,真的是有點怕了,在他沒有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可以對燕王下手之前,他可不想讓燕王的三個兒子再出什麽事。

夏潯聽清緣由,不禁又驚又喜,他雖然答應燕王要暗中照拂三位王子,一直也在設想其中的難處,卻沒想到朱允炆居然‘交’代給他這份差使,讓他有機會與燕王三子正大光明地公開接觸。仔細想來,京城裏與燕王府打過‘交’道的人寥寥無幾,建文帝選擇他,雖在意料之外,也在是在情理之中的。

夏潯連忙躬身答應道:“是,臣明白了,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托,確保燕王三子在京的安全。”

朱允炆頷首道:“很好,燕王府剛剛毀於大火,尚未來得及起建,朕已知會了徐輝祖,讓燕王三子暫時住到中山王府去。朕已令吳王,衡王和徐王去燕子磯相迎了,你且在宮中候著,等他們見駕之後,就陪他們同往中山王府,他們在京這段時日,你要全程陪同,務必保證他們的安全,還有……”

朱允炆的目光看著夏潯微微一凝,夏潯心領神會,連忙頷首道:“臣明白臣相信,皇上天威之下,一切魑魅伎倆,都將無所遁形”

朱允炆微笑起來,他喜歡善體朕意的臣子。

“臣弟朱高熾、朱高煦、朱高燧,見過皇上。”

“噯,三位王弟在朝並無職司,無須殿上麵君,在這裏嘛,那就是一家人相見了,隻敘家人之禮,切莫如此拘謹,怎麽行這麽大的禮呀,三位王弟,快快請起、快快請起。”

朱允炆滿麵‘春’風,非常親切地上前攙扶小他一歲的堂弟朱高熾。

朱高熾實在是太胖了,同眉清目秀,長身‘玉’立的朱允炆比起來,他那癡‘肥’的身材能把兩個朱允炆都裝下來。因為太胖,那張大臉盤子便也‘肥’嘟嘟的,兩個‘肥’胖的臉蛋子耷拉著,白白嫩嫩,透出‘肉’紅‘色’。

一見皇上伸手來扶,朱高熾急忙再度叩首道:“臣弟謝過皇上。”

說著朱高熾就想爬起來,奈何他的身軀實在是太沉重了,他的一雙‘腿’平時顯然是在超負荷地支撐他的身體,這一跪倒,一時竟爬不起來。

朱允炆本來隻是虛扶一把,見他這般模樣,隻好走到他身邊真的去扶了,一扶朱高熾的胳膊,觸手便是軟綿綿的一團‘肥’‘肉’,朱允炆竟然有種無處著力的感覺,站在殿角的夏潯見狀,連忙搶上一步,幫他把朱高熾扶起來。

一見大哥站起來了,跪在地上的朱高煦和朱高燧便也跟著站了起來。朱高熾呼呼地喘了幾口粗氣,這才向朱允炆憨笑兩聲,有些靦腆地道:“臣弟初謁天顏,心中難免緊張,雙‘腿’有些發軟,一時竟……,讓陛下見笑了。”

“嗬嗬嗬,王弟說笑了,你我自家兄弟,有什麽好緊張的。小林子,快給三位王弟看座。”

“謝皇上”

朱高熾拱手致謝,艱難地挪向座椅,這點簡單的動作,他的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來。

朱允炆又乜了眼朱高煦和朱高燧,這兩人雖然繼承了乃父的神韻,極其魁梧健壯,可是論年紀畢竟才一個十五、一個十四,雖然生得五大三粗的,‘唇’上的汗‘毛’卻還未褪,那雙眼睛瞪著朱允炆,毫不掩飾對他的敵意。

朱允炆笑了笑,轉身之際,眼底飛快地掠過一抹輕蔑的神‘色’。

所謂老子英雄兒好漢,朱允炆卻完全無法在四叔的這三個兒子身上感覺得到四叔那樣的特質。以前每次見了四叔,他就會從心底裏產生一種敬畏感,哪怕是他現在做了皇帝,朱棣得俯首在他腳下,向他叩頭稱帝,他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也從來沒有消失過。

朱棣身上有一種很強大的氣場,讓他油然而生敬畏的氣場,這種感覺,他隻在自己的皇祖父身上感覺到過。哪怕是朱元璋對他再慈祥,甚至沒有對他說過一句重話,這種敬畏感還是揮之不去的。

尤其是他在朱元璋身邊時,哪怕是看到朱元璋為了別的人、別的事而大發雷霆,他也會噤若寒蟬,這種恐懼,仿佛是天生的,一種弱小生物天生對另一種強大生物的敬畏。可是在燕王的這三個兒子身上,他完全沒有那種感覺。

胖子總會給人一種蠢笨的感覺,燕王世子更是胖得出奇,朱允炆覺得,以燕王的赫赫戰功,他這個長子恐怕連刀把兒都不曾‘摸’過,更不要說是騎馬‘射’箭了,他連走幾步道兒都得讓人扶著呢。

至於朱高煦和朱高燧,倒是一副赳赳武夫的模樣,卻也僅僅限於一介武夫罷了,就連你們的父親,在朕麵前也不敢‘露’出敵意,你們居然用仇視的目光看朕,這樣兩個‘胸’無城府的愣頭青,濟得甚麽事?

回到禦案後坐下,朱允炆臉上的笑容愈加的親切起來:“三位王弟遠道而來,一路辛苦了,朕已在宮中擺下家宴,一會兒太後也要過來的,咱們陪太後她老人家一起吃頓飯,然後便由楊旭陪同你們先去中山王府歇息。”

朱允炆看看‘侍’立一旁的夏潯,說道:“前些天燕王府走了水,如今還未重新起建。徐輝祖是你們的舅舅,外甥住到舅舅家裏去,也是天經地義的。諸王王子們還會陸續赴京的,你們難得來京裏一趟,這幾天就好好歇息一下,看看金陵風光,楊旭會為你們打點一切,並護衛你們在京的安全。”

朱高燧按捺不住,冒冒失失地問道:“陛下,那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回北平去呢?”

朱允炆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這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風光之盛,難道還比不上北平麽?王弟何必如此心急。”

朱高熾陪笑道:“母親膝下,隻有我們三個兒子,如今我們一齊赴京,慈母思念的很,臨行之際曾囑咐我們,抵達京師後早早修一封家書回去,言明歸期,免得母親掛念,是以三弟有此一問,莽撞之處,還請陛下莫怪。”

朱允炆道:“哦,嗬嗬……,朕是這樣想的,朕是一國之君,需要‘操’持天下大事,為了江山社稷,本應為先帝守孝三年的,卻隻能以日易月,朕的心中對此一直深以為憾;而諸王叔封建屏障,同樣責任重大,不能擅離藩國的。

朕思來想去,這為先帝守孝的責任,就隻好著落在眾王子的身上了。待先帝小祥忌日,朕率你等祭掃孝陵之後,朕打算在孝陵下修建廬舍,讓各藩王子們俱都入住其中,代君父守孝,同時擇選大儒鴻學之士,前去教授諸王子學問。”

朱高煦、朱高燧聽到這裏臉‘色’刷地一下變了,朱高熾的臉‘色’也是微微有些發白,朱允炆瞟了他們一眼,故作驚詫地道:“三位王弟,可是朕的主張有甚麽不妥嗎?”

朱高熾臉上慢慢擠出一個笑容,微微拱手道:“皇上仁明孝友,臣弟欽佩萬分。臣弟們既是先帝子孫,又是今上之臣,孝陵結廬,盡三年之孝,無論怎麽說,都是極為妥當的。”

說到這裏,朱高熾那雙因為‘肥’胖擠得隻‘露’出一條縫隙的眼睛,向樁子一般立在殿角的夏潯投下了意味深長的一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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