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兒,咱們回去吧!”蕭月生的目光忽然自碗中的冰火酒上抬起,望向正側耳傾聽樓下的郭襄。
“走麽?……好吧!”興致盎然的郭襄雖有些驚訝,卻也隨即點頭,見姐夫鄭重的臉色,顯然有什麽事情。
蕭月生伸手一摸桌上,黑黝黝的酒壇頓時消失不見,蹤影皆無,好在樓上的人們都集中精神關注下麵,沒人看到這般詭異的情景。
他起身接過郭襄遞上來的雪白貂裘,順手放了幾枚嶄新的銅錢於桌上,看上去燦然生光,如同新鑄。
“那本葵花寶典,可是了不得,據說……”樓下老錢洪亮的聲音悠悠響起,整個酒館陷入寂靜,唯有他的聲音。
“姐夫,錢不夠呢,還得再加一半!”郭襄看了一眼桌上的銅錢,抿嘴輕聲笑著提醒。
“果然是好酒的價錢!”蕭月生搖頭嗬嗬一笑,絲毫不覺難為情,手中又出現了幾枚新亮的銅錢,放到桌上,將雪白無瑕的貂裘穿起,又伸手幫郭襄理了理貂腋領口。
兩人剛到樓梯口,正與一人遇上,胖墩墩的身材,臉型微圓,一團和氣,極易令人產生親近之感。
“二小姐,大姑爺,這是……?!”那人站在顫顫巍巍的樓梯上抱拳,仰臉望向欲要下樓的兩人,麵帶疑惑的和聲問道。
“掌櫃的,我們要回家了!……冰火酒真不錯!”郭襄笑盈盈的回答,紅唇皓齒,桃腮泛紅,貂裘雪白,極是嬌豔動人。
“怎麽剛來就要走?!……莫不是小店招待不周?”那掌櫃搓了搓手,胖圓的臉龐露出不願意之意,似要生氣的模樣。
“不是不是,……我們要回家吃飯呢!”郭襄搖了搖雪白晶瑩的小手,嘻嘻笑道。
蕭月生在一旁袖手不言不語,隻是淡淡的打量著這位一團和氣的掌櫃,讀心術已經運轉,這是遇到陌生人的下意識反映。
“陳掌櫃,這個冰火酒是怎麽釀製的?”一直沉默不語的蕭月生此時忽然出聲,拱了拱手,突兀的問道。
“啊,大姑爺,這個……”掌櫃的有些目瞪口呆,甚感意外。
“在下略通釀酒之法,對於冰火酒的奧妙實在好奇,唐突了,陳掌櫃莫怪!”蕭月生隨即有些歉意的抱拳。
隻是他貂裘加身,氣度雍容森嚴,即使致歉,也帶著淡淡的威嚴,令人不敢接受。
陳掌櫃的心下暗驚,他繼承家業,做了半輩子的酒館掌櫃,迎來送往,閱人無數,這般氣度之人,尚是首見,怪不得小趙在下麵抱怨,到了這位大姑爺麵前,就像老鼠見了貓一般,不由自主的壓得喘不上氣來!
“大姑爺太客氣了!區區冰火酒,能被大姑爺看上,也是小人難得的福分,隻是此酒釀造之法由家父掌管,小人現在尚無權知曉,否則,定不敢藏拙!”陳掌櫃胖圓的臉上露出歉然之意,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哦,原來如此,……竟能令酒氣變幻,神乎其神!”蕭月生淡淡的笑著點頭。
說罷,腳步邁下樓,在一串串招呼中,兩人穿過人群,緩緩離開了酒館,周圍坐著的酒客望向蕭月生的目光神情複雜,既有敬佩,又有隱隱的敵意,蕭月生兩人離開之後,自是議論紛紛。
郭襄與蕭月生肩並著肩,緩緩走在光滑的大街上,青石踩在腳下,絲毫不覺得硌腳,她忽然轉過身來,倒退著走,秀美嬌豔的臉龐朝向姐夫,嬌聲問道:“姐夫,為何這麽早就出來呀?”
雖然陽光明媚,便微微拂麵的風,卻是凜冽的很,通往郭府的大街上,甚少有人,與酒館裏熱熱鬧鬧的氣氛迥然有異。
“再不出來,你還不得醉得一蹋糊塗?”蕭月生一手負於背後,一手撫著黑亮的八字胡,踱步從容瀟灑,瞥了一眼明眸皓齒的郭襄,沒好氣的回答。
“嘻嘻,怎麽會呢?!……姐夫也太小瞧人家啦!”郭襄嘿嘿一笑,帶著嬌嗔的語氣,嘟著雪白貂裘下顯得越發嬌豔的櫻唇,用力搖頭否認,令人擔心她烏黑的鬢發上,那支碧綠玉簪是否會墜落。
蕭月生莞爾一笑,知道被風一吹,定是酒勁上湧,所以她紅彤彤的臉仿佛一隻熟透了的紅蘋果,著實可愛。
“唉——!真想看一眼葵花寶典啊!”郭襄故意的嬌聲長歎一聲,瞥了姐夫一眼,轉過身來,變得規規矩矩的走路,貂裘下擺輕輕晃動,兩隻鹿皮蠻靴顯得輕盈無比。
她一共隻喝了兩口冰火酒,雖未醉,卻又帶了幾分醺然,似醉非醉,如夢似幻,渾身輕飄飄的,感覺最是美妙。
“嗬嗬……,那是給男人練的武功,你看了也沒什麽用!”蕭月生明白她的那一眼與故意長歎,搖頭笑道。
“那也想瞧瞧!”郭襄清脆的聲音重重說道,她的似醉非醉,令其膽子變大不少,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好吧,……偌,給你!”蕭月生無奈的笑了笑,大手伸入懷中,抽出一本薄薄的月白絹冊,在陽光下燦然生光,仿佛剛被煮過的銀器,被他順手遞向怔怔然的郭襄。
“這是……”郭襄也順手接過,隨意的掃了一眼封麵,明眸鳳目頓時睜大,櫻桃小口微張,吃驚不小的望向姐夫,吃吃難言。
“這便是葵花寶典,你不是想瞧瞧嘛!”蕭月生微微聳肩,嗬嗬一笑,漫聲說道,對小姨子的表情甚感有趣,不由多看了幾眼。
燦然生光的絹冊被迅速的藏入貂裘微緊的袖中,郭襄螓首轉頭四顧,瞧瞧有沒有人看到。
蕭月生再次莞爾,小姨子這副做賊心虛的模樣甚是好玩,不由嗬嗬笑道:“沒人知道這是葵花寶典,大可不必這麽小心!”
剛舒了口氣的郭襄吹彈可破的嬌顏頓飛上兩朵紅雲,她本是聰穎之人,乍見到棘手之物,難免緊張失態,被姐夫一提醒,頓覺自己剛才的可笑,無異於此地無銀三百兩,她低頭眉垂,想要尋找一處縫隙鑽進去!
她已自微醺的狀態脫離,頭腦清醒之下,也醒悟過來,以姐夫的功力,自是知道周圍沒人,所以才會肆無忌憚的,將這本引起武林人眼紅的秘笈堂而皇之的拿了出來,自己卻……,唉——!羞死人了!
看她低著頭,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蕭月生也不開口安慰,隻是與她肩並肩,默默無語的沿著大街往郭府走,心底裏卻是強忍笑意。
走了十幾步,郭襄心中的羞意被清冽的風吹去不少,偷偷的瞟了一眼身旁的姐夫,見他麵容溫和,隨意打量著四周,從容瀟灑得很。
見到姐夫的瀟灑從容的氣度,她的心胸頓覺開闊不少,偷偷的將裘袖中的絹冊抽出,在陽光下翻開,難免掃了幾眼周圍,見沒有人,方才開始如饑似渴的品讀。
邊讀邊走,她的步子越邁越小,越來越慢,慢至原地踏步,終於令蕭月生無法忍受,伸手一掠,將葵花寶典奪下,重新放回懷中,對瞪著自己的郭襄道:“回去再看!”
“好吧!”郭襄無奈的答應,誰讓秘笈是人家的呢!
“隻許翻翻,千萬不可習練!”再次將葵花寶典交給郭襄時,蕭月生鄭重的叮囑。
“知道啦!”郭襄用力點頭答應。
郭襄畢竟不是尋常人,還真能抵得住**,隻是翻看細研了一番葵花寶典,始終沒有親自習練的念頭,令蕭月生大感滿意。
回到郭府,郭芙與黃蓉在書房研究丐幫的幫務,郭靖還沒回來,蕭月生便要告辭離開,讓郭芙與郭襄留下,自己先離開,待晚上再過來接她們。
一進山莊,他便鑽入了後花園的丹房內,讓趕過來的小玉有些莫名其妙。
“公子,臨湖居那裏抓住十幾名薩頂教的人,該怎麽處置?”小玉一身月白宮裝,嫋嫋來至青竹林中的丹房前,向裏麵柔聲問道。
“吱”的一聲,草廬的木門被無形的手拉開,蕭月生清朗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小玉輕提裾裾,嫋嫋婷婷進入。
一塵不染的屋內,陽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窗,將屋子照耀得明亮柔和,而自己的丈夫正僅著白襪,盤坐在淡紫色的蒲團上,手邊放著由數十個玉匣組成的一人多高的玉櫃,碧綠晶瑩的玉櫃中,盛放著各種珍奇的藥材。
淡紫的蒲團便是小玉亦不知終究是何物製成,隻知坐於其上,做靜功時事半功倍,定神寧氣,神效無雙。
她將絲緞繡鞋除下,亦僅著雪白布襪,蓮步輕盈,踩著厚軟的鵝絨地毯,來至蕭月生跟前,尋了一個淡紫的蒲團坐下。
剛一坐下,忽然又起身,來至南麵窗下的軒案上前,斟了一盞茶,玉手輕握,頃刻間已沸騰,白氣騰騰,香氣盈室。
隨即,她又走到東牆紫漆的三層壁廚前,打開上層的櫃門,自裏麵取出一小塊泥塊兒似的物什,再到北麵雕案桌前,將這塊兒東西投入案上小巧玲瓏的香爐中。
似乎介於龍涎香與檀香間的氣息嫋嫋升起,繚繞不絕,令人聞之心神不由的一清。
斟茶,燃香,這一切小玉做得麻利嫻熟,兼且姿態優雅無比,幾息之間,便已完成,重新端起雪瓷茶盞,來到了丈夫身邊。
“公子,郭大俠夫婦還好吧?”小玉將雪白瓷盞遞至蕭月生身前,溫柔的笑問。
“好得很,也忙得很!為夫便讓芙兒留下,幫嶽母點兒忙。”蕭月生接過瓷盞,點了點頭。
“公子,有十五個薩頂教的人闖臨湖居,現已被囚了起來,等候公子的決定!”小玉輕挽月白蜀錦裙裾,側腿斜坐了下來,上身嬌軀筆直,優雅端莊,風華絕代。
“依你看,……該怎麽處置他們?”蕭月生聞著她身上飄來的淡雅幽香,揭盞輕啜了口香茗,淡淡的笑問。
“妾身覺得,還是將他們放了吧。”小玉明眸泛著盈盈的眼波,透出令人融化般的溫柔。
“哦?說說原因吧。”蕭月生合上瓷盞,隨意放到身前的鵝絨地毯上,懶懶的望著她秀美的臉龐。
“這些小魚小蝦,殺了有殺身份!”
“嗬嗬……,口氣不小哇。”蕭月生不由失笑,隨即點了點頭:“也對,這些小魚小蝦,殺了確實平白汙了自己的手,……放了便放了罷!”
“那武功也給他們留著?”
“……留著吧!……唉,你呀,怎麽越來越像小鳳了?!”蕭月生瞪了她一眼,終歸還是依從了她話中透出的求情之意。
小玉溫柔的笑了笑:“說起小鳳,今天還真接到了一樁麻煩。”
“嗬嗬……,遇到救不了的人了?!”蕭月生好奇的問,語氣頗有些興災樂禍的意味。
“那倒不是!”小玉烏黑發亮的雲鬢之上,碧玉簪輕晃,她搖頭笑道:“遇到了武林中仇殺,前來求醫的人,中的是唐門的毒。”
“四川唐門?”蕭月生笑容斂起,眉頭輕皺。
“嗯,是唐門獨步天下的牽機散。”小玉輕輕點頭,晶瑩如白玉般的嬌容亦泛上鄭重之色。
蕭月生重新端起雪瓷茶盞,輕揭盞蓋,在盞上輕輕滑動,白氣嫋嫋,茶香四溢,將他微肅的麵龐變得縹縹緲緲,恍如神仙中人。
“這還真是一個不小的馬蜂窩啊!”蕭月生搖頭歎息了一聲,嗬嗬笑了笑。
四川唐門,在武林中的位置頗為超然,也與其地理位置有關,蜀人排外之心極強,整個川蜀,除了天師道,也唯有唐門一家獨大,其餘幫派,也僅是小打小鬧,難成氣候。
暗器與毒是唐門橫行之基,確實有獨到之妙,世人難及。
牽機散此毒更是玄妙難測,武林中人談之色變。
其下毒之法,往往幾種無害之物,混到一起,變成了致命的毒藥,下毒於無形,令人防不勝防,委實可怕。
還有一種,便是幾種巨毒混於一起,看上去卻是無毒,中毒之人,看上去與生病無異,身體不斷衰竭,直至死亡。
牽機散的解法,除了唐門,親自下毒的那人之外,旁人無法解除,誰也無法知曉究竟是哪些東西組合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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