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百密一疏

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腦中恍惚一閃,姚田定了定神,才對地上跪著的秦漫修說道,“你叫秦漫修?”

“是。”

“抬起頭來。”

淩亂長發下的眉又皺了一皺,沒辦法,他的名字出賣了他。

姚田,漫修軍營裏的恩人。如果可能的話,漫修是不想站在他的對立麵上的。可是恐怕不可能,看樣子,漫修最不想見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姚田如願以償的成為了周可的人,否則就不會在這周府大費周章的查找對周家不利之人了。

姚田,你可以不幫周可嗎?如若不然,你我二人終將有一個會落得個萬劫不複之身的……

漫修抬起了頭,很淡然的對上了姚田的目光。

在看到漫修那張蒼白又帶傷的臉龐時,姚田不知自己是該驚訝,還是該如漫修一般的淡然。

他該猜到是他的。秦漫修與陳濤本就是一人。

他是秦威之子。難怪自己當年大罵秦威是個通敵賣國之賊,很為周可將軍殺了那個賣國賊而興奮之時,他的神情是那般的與眾不同了。

他進秦鳳路的軍營就是為了報仇,不,與其說是報仇,更似在查找些什麽。他與戈一民大人的見麵可以說是很偶然的,應該不似事先便有計劃,畢竟,誰會知道軍營比試中馬會失控,還恰巧差點要了經略安撫使大人們的性命呢?

戈大人的死,這兩年,姚田也一直在關注著。但是,陳濤消失了,戈大人身邊的小廝堅稱沒有受過任何之命,更不知戈大人私下與秦漫修約定見麵之事,事情仿佛一下子陷入了迷霧之中,留下的僅僅是撲朔迷離。

現在,陳濤又出現了。可為何皇上在宮宴之上會不追究他的殺人之過?還是真如傳聞所言,戈大人根本並非陳濤所殺,而是另有其人。

對於這個傳聞,姚田是信的。陳濤的那點功夫他最清楚,還都是他手把手教出來的。那樣的功夫想要在一招之內取久經沙場的戈大人的命,似乎完全沒有可能。

可是,他確實是去見戈大人的。誰都知道,戈大人曾經與秦威交好,難道這秦漫修不信秦威被殺的理由?又或是與戈大人還有什麽別的交易?

不管怎麽說,秦漫修會夜探周府,現在已經有了充分的動機。因為,是周可親手殺了他的父親。

可偏偏事情又沒有這麽簡單,他怎麽又會淪落為周欣然的奴隸?怎麽又會進宮麵聖?怎麽又會功夫一下子這麽好?莫非,不見的這兩年多時間裏,他有什麽奇遇不成?

最關鍵的,如果他真是昨夜裏受傷的那個賊人,他是怎麽做到的呢?手腳上的鎖鏈,旁人的在場,杳無蹤跡的黑衣,即使是那毒鏢,縱然他被鏢所傷,為何不見任何中毒的跡象呢?

對於漫修,姚田有些看不透,既懷疑他,又有太多的說不通。更何況,見他現在這幅搖搖欲墜的樣子,還有那份從未改變的倔強,一時間,姚田竟有些想要幫他的衝動。但願,但願不要是他……

“怎麽,姚副將與我這奴隸認識?”似也看出了姚田非比尋常的表情,周欣然緩緩的問道。

“回小姐,屬下也不敢確定。隻是,此人確與屬下在陝西秦鳳路軍營時手下的一個士兵長相十分相似。”姚田並不認為剛才那個問題是周欣然的隨口一問,她既能從宮宴上將秦漫修帶回,想必早已知他在軍營裏的身份,自己此時如果說謊,反而會引起周欣然的懷疑,索性,實話實說,又不點破,看周欣然何意吧。

“姚副將果然眼力不錯,他,就是那個陳濤!”周欣然倒似坦**得很,直接點明了秦漫修的身份。

“啊?”姚田略作驚訝裝,繼續問道,“陳濤不是因為殺害了戈一民大人在逃嗎?為何……”

“為何今日會成為本小姐的奴隸?這就不是姚副將該管的了。姚副將要做的,是查清昨夜裏的那個賊人是誰!最好,還是在爹回來之前!”

自己的疑問,周欣然沒有解答。但姚田也可以通過此確定,陳濤沒有殺戈大人,否則哪會是奴隸這般簡單。但是,周將軍今夜便會回府,就算路上有所耽擱,最遲也是明日一早,還有不到一日的時間了,要查清那賊人,夜闖主院落的賊人……

“是。”姚田依舊恭敬的回答道。

“怎樣,他到底是不是那賊人?”

姚田並沒有回答,反而一手拿起了漫修的右手。漫修也沒有反抗,任姚田的雙指搭在了自己的脈搏之上。毒鏢,看來姚田是在看自己是否中毒了……

“這手腳鎖鏈的鑰匙,可是由王叔看管?”

一時間,眾人沒有回答姚田的,姚田不禁一怔,這個問題似是最簡單的吧。

“被我扔到火裏,燒了。”孰知,周欣然不緊不慢的一句話卻將姚田那本已蠢蠢欲動的不平之心再次挑撥了起來。雖然是一個奴隸,也無需這般對待啊!

“怎麽,有問題?”

“不,沒有問題了。回小姐,此人渾身是傷,根本無法辨認是否有飛鏢的傷口,然來報說那賊人是中了先生的毒鏢,應有中毒跡象才是。可是此人卻無一絲中毒的跡象。而且,既其鎖鏈無鑰匙可開,更是不可能在眾人的追捕下還能全身而退,恐怕也不是我們要尋之人。”

“哦?這樣?那就不要在此浪費時間了。”

姚田等人都離去了,隻留下周欣然冷冷的一句話,“將他洗淨,套件幹淨衣服,帶來見我。”

周欣然走後,王叔又開始了罵罵咧咧,從大清早開始,便出了這麽大的力打人,還真是有些辛苦。天知道,要不是早晨他來時無意踩到了灑落一地的豆子,狠狠的摔了一跤,還恰巧被漫修潑了一身洗澡水,才不會那般生氣的抽打漫修。可他又是否知道,這一切,都是漫修特意安排的呢?

“你,負責給他洗淨,換上這衣服!”有了葉子奇,王叔可不會再辛苦自己作這等出力不討好的事情。扔下一套單衣,便準備走人。

“可他手腳上都有鎖鏈,怎麽換衣服?”

“笨蛋,你沒看這衣服就是件坎肩兒,從頭上套上,在旁邊打個結就行嗎?至於褲子,也沒怎麽打爛,就那樣兒吧。”

“褲子我倒是有辦法,先撕開,穿上後再縫上就行。”葉子奇說話時,臉上有些陰陰的笑容,讓漫修感到很是不安。

“他媽的,你既知道,還問我作甚?”

“就問王叔,針線在哪裏能尋得到?”

“哦,針線房裏有的是,你去拿吧,就說我說的。”

“針線房是吧?好!”葉子奇的嘴邊又揚起了一絲笑容。

王叔走了,漫修感覺葉子奇卻一直有些邪笑的盯著自己,昨夜裏明明點了他的睡穴了,他應該不知道的,可,為何對自己那般笑呢?

“來,我先替你洗澡。”

“不用了,我自己來。”這氣氛漫修很不適應,饒他也是在演戲,可畢竟很不舒服。

“你的胳膊還能動?看來,傷得不是很重啊?”

漫修不知道葉子奇此言何意,可見他又一直盯著自己的右臂瞧,不禁有些心虛了起來。葉子奇,沒理由知道的……

“我能行。”

“那好啊,你自己洗吧。反正你也知道,我不會伺候別人洗澡,而且,還要去,針線房呢!”

“針線房”這三個字葉子奇又咬得特別重,漫修的心又是一驚。

“現在全府上下都在查那賊人,你說,我要是找出了有力的證據,立了功,那將軍會不會一高興,不僅放我離去,還賞我一大筆錢呢?”

漫修隻是靜靜的看了看一臉賊笑的葉子奇,卻仿佛不知道他說的什麽一般。

“我去針線房了,用不用,再給你帶些東西回來啊?例如,我原來右側的袖子,或者是右側袖子上拆下的廢線?”後半句話葉子奇是很小聲對著漫修講的,可漫修聽聞後,不禁大驚,可臉色也隻是稍微一變,便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看來我們彼此之間的溝通能力還真是有限,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聽不懂?哈哈!那好,我提醒你一下,剛剛那個什麽副將掀開我衣袖查看的時候,你可曾發現,我這右側衣袖的針線和針腳很是特別?”

漫修明白了,原來葉子奇在那時發現了衣袖的不同。他當時逃離時見右側衣袖被割破,又有血跡,情知如若有人來查,必逃不了幹係。恰巧又路過針線房,便急中生智,進去翻找出了相同的布料,把葉子奇那身黑衣的右側袖子全扯了下來,迅速得縫製了個新的上去。自然,別人即使懷疑到了他的頭上,查看到了葉子奇身上的黑衣,也決然查不出什麽來的。可是,百密一疏,黑衣的主人葉子奇卻是了解自己的衣物的,他縫製衣服的針腳與衣服的其他地方不同,而且,周府用的針線也都是最好的,與葉子奇衣物上的那些普通針線是不一樣的,葉子奇身為葉府的二公子,哪有不認好貨的道理?能被葉子奇發現也在情理之中。隻不過,漫修沒料到的是,葉子奇什麽時候變得這般聰明了。

“之前幾日你是偷王叔的衣服去做賊的吧?”

見漫修並不搭理與他,葉子奇繼續道,“做得,就不要怕別人知道。曾聽王叔說,他這幾日因在馬廄,外衣每日都髒兮兮的,因此才忌諱得天天換洗。而據說你是主動要求給王叔洗衣物的,如果我沒猜錯,你每日給他洗衣服的時間應該就是清晨你洗澡的時候吧。而夜晚,你便可以穿著他換下的衣服,為所欲為!”

“葉公子,你未免想象力太豐富了些吧。如果我有那般飛簷走壁的本領,又怎會在這裏受這等屈辱?還不早早的離去?”

“這確實是我想知道的,你每夜出去,目的到底是什麽?”

“飯可以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我鎖鏈加身,連打開的鑰匙都沒有,試問,又如何飛簷走壁呢?”

“有備用的鑰匙,對不對?我早晨無意間碰到你的草席來著,沒有一絲溫度,再是冬日,也不可能你剛起床,那草席便冷得像冰一樣吧?更何況,你還有那厚襖做被!”

“你要是有證據,就去告發我。我,一點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