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張開車在宜都市的大街上穿行,速度很慢,想盡可能的讓車身平穩一些。

作為專門為曹副市長服務的司機,小張還從來沒有這樣緊張過。小張知道,今天曹副市長的心情很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憤怒和悲傷都到了頂點,在這樣一種情況下,任何一點不快都可能讓曹副市長大發雷霆。

小張很理解自己的主人,副市長怎麽了,他同樣是一個父親。任何一個父親,當他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明不白死了,而且連屍體都找不到了之後,都會有這樣的表現。

簡直就是晴天霹靂,連小張都不敢相信。這怎麽可能呢,前天上午他還看到副市長的女兒曼妮來著,晚上卻傳來消息說曼妮在一個水庫釣魚的時候誤入軍隊的靶場,被炸彈炸死了。一同遇難的還有本市規劃局的副局長羅剛,荊門市的一個闊少,以及曼妮的同事琪琪。

小張立刻就拉著曹大年去了事發地點。當他們看到那個巨大的彈坑的時候,都被驚呆了。這麽大的彈坑,那得需要多少噸炸藥才能炸開啊!如果當時曼妮和另外幾個人的確就在爆點附近的話,絕對會連渣滓都剩不下。

陪同曹大年勘查現場的人當中還有當地派出所的所長,以及附近駐軍的一個營長。曹大年怒火中燒,大聲質問那個營長,為什麽不和地方協調就擅自在平民村落附近進行軍事演習?發現有人進入靶場為什麽不中止演習?他女兒和另外三個人的身體碎片呢,哪怕隻剩下一點皮肉他也要看到。

對於所有問題,那個營長都不回答,隻是說如果有所疑問,可以去問將軍。

於是,曹大年就跟著那個營長進入了一輛作戰指揮車。五分鍾之後,當曹大年出來的時候,就徹底沉默了,下令小張開車返回市裏。第二天,搜索隊傳來消息,除了兩輛被嚴重砸毀的汽車之外,四個人的身體一點都沒有找到。

曹大年沒有在說什麽,隻是讓老婆把女兒的一些生活用品收集起來燒掉,在城郊早就預備好的曹家陵園內起了一個衣冠塚。

小張本以為曹大年會休幾天假,可是今天曹大年卻又讓他出車了。隻不過上車之後,曹大年並沒有說去什麽地方,隻是任由小張開著車在街道上轉來轉去。小張不敢問,於是開著車已經在宜都市區轉悠了三圈了。

透過後視鏡,小張發現曹大年正在用手帕擦眼淚。

小張內心也很感慨,先不說曹大年是不是一個好官,最起碼他是一個好父親。

“喂,馬局長嗎?”曹大年拿出電話,撥通了市規劃局馬局長的號碼:“我是曹大年,我問你一下,荊州市魏氏集團在咱們宜都市開辦的那家企業進展到什麽程度了?嗯……是這樣的,我這裏有人舉報他們涉嫌違規占用土地,產品質量也存在問題,我這就和工商、公幹、質檢和環保部門溝通一下,建議你們組成一個聯合調查組,查一查他們的問題。要是真的存在不法艸作,就必須予以糾正,該罰款的罰款,該關停的關停,要是觸犯了刑法,該抓的抓,改判的判,絕不姑息。恩……好的,你們幾個部門領導先碰碰頭,這件事情要抓緊辦理。”

小張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他知道自己的主人開始轉移怒火了。

曹大年肯定是在軍方那邊碰了釘子,他惹不起軍隊,但是惹得起商人。不管怎麽說,曼妮之所以被炸死,魏氏集團的魏思林都脫不了關係。要不是他非拉著曼妮去垂釣,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這是喪女之痛,不用想就知道魏氏集團在宜都市的企業將會遭到曹大年的瘋狂報複了。

汽車駛入十字街,小張不經意間向右側瞟了一眼,突然就猛地一腳刹車。

伴隨著淒厲的刹車聲,曹大年一不留神從座椅上滾了下來,怒喝道:“怎麽搞的,你還想幹不想幹了?”

“曹市長,她……她……”小張盯著前方,有些語無倫次了。

“什麽她……”曹大年抬頭一看,頓時也呆住了。

就在前方十多米的地方,曹大年發現三個人正並排走著。中間是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男子,長得很帥氣,有一種無法形容的氣質。在他左側,是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頭頂帶著一個很醜的似乎是生鐵製造的帽子,左肩膀上立著一隻肉呼呼沒有一根羽毛,模樣像麻雀但卻比麻雀大了四五倍的怪鳥,右手拿著一串糖葫蘆,一邊走一邊吃著。

而讓他們震驚的卻是右側那個女子,那不是曼妮嗎?

那絕對是曼妮,無論身才相貌還是走路的姿勢,都和記憶中的曼妮一模一樣。甚至她身上的那套服裝,也是熟悉的,那就是前天上午曼妮出門的時候穿的那套。

小張拉開車門,衝過去喊道:“曼妮!”

曹大年也手腳靈活的跳下車,激動無比的看著迎麵走來的那個女子:“曼妮!”

“曼妮?”那個女子看到小張和曹大年,眼神有些慌亂,連忙躲到那個男子身後。

吃糖葫蘆的小姑娘卻說道:“你們認錯人了,她不是曼妮,是我的四師妹鑒真。”

“別開玩笑了,你明明就是曼妮嘛。”小張說道:“別鬧了曼妮,你看副市長這兩天為了你的事情,連覺都沒有睡,眼圈都紅了。”

叫鑒真的女孩子盯著曹大年看了幾秒鍾,卻遙遙頭,抬手輕撫了一下額頭的長發,說道:“我想你們真的認錯人了,我是鑒真,不是曼妮。”

小張還想再說什麽,但是當他看到鑒真的額頭,卻一下子愣住了。

在鑒真額頭的位置,有一塊花生米大小的疤痕。很顯然,那塊疤痕存在的時間已經很長了,而真正的曼妮卻沒有疤痕。也就是說,他真的認錯人了,即便曼妮前天受了傷,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形成疤痕。

曹大年也看到了,極度的失望讓他的身子一晃:“姑娘,對不起,我們的確認錯人了。你長得太像我剛剛過世的女兒曼妮了,真的,簡直一模一樣。”

“叔叔的女兒過世了嗎?”鑒真很有同情心,眼圈有些發紅:“那叔叔你可要節哀,還有阿姨也要節哀。我想,你們的女兒在另外一個世界,也不希望你們太過悲傷。”

“真是好孩子。”曹大年眼圈也紅了,說道:“姑娘,我想……我想請你幫個忙行不行?”

“幫忙?”

“是這樣的。我有一個女兒,前天出車禍去了,我倒是還能頂得住。可是孩子她娘頂不住了,從聽到消息的那刻起就倒下了,到現在都兩天了,還水米沒進呢。”曹大年搓著手,眼巴巴的看著鑒真:“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話,能不能請你去看看她。雖然你不是我們的女兒,但是我老伴要是看到你心裏會有所安慰的。求你了,就算行行好,幫幫我們這對傷心地父母。你放心,在宜都市我還算有點能量,無論是金錢還是其他任何事情,隻要你提出來,我一定都答應。”

作為副市長,曹大年還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的求過人。

鑒真也為之所動,扭頭看看身邊的那個男子,猶豫到:“這個……恐怕……”

男子卻突然展顏一笑:“為什麽不呢,反正咱們也是在大街上轉悠,去做做好事也無所謂。”

“真的!”鑒真大喜,竟然跳了起來。

旋即鑒真就發現自己的反應有些過頭,連忙低下頭,不安的看了一眼曹大年。

曹大年更是喜不自勝,連連道謝道:“謝謝姑娘,謝謝小夥子,你們真是好人啊!”

“你……你把稱呼弄錯了。”鑒真連忙糾正道:“你不能叫他是小夥子,他是我師父,你要叫蕭大師。”

“謝謝蕭大師!”隻要能讓鑒真去家裏,叫什麽曹大年都無所謂了。

小張卻一撇嘴,心道現在的年輕人真不知道進退,我剛才不是已經說明這是本市的市長大人了嗎,你們一點小屁孩就敢在副市長麵前自稱大師?

然而曹大年都認了,他還敢說什麽,連忙開車過來。

一行人上了車,蕭強坐前麵,悟真和鑒真坐後排。曹大年也在後排坐著,從一上車開始,眼睛就沒離開過鑒真。而鑒真則目視前方,目光有些遊離,似乎充滿了心事。

悟真左看看,又看看,突然噗哧一笑道:“喂,你這個男人好沒禮貌,為什麽一直盯著我師妹的臉,色狼!”

曹大年這才收回目光,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哪裏哪裏,看到你師妹,我就想起我那個可憐的女兒來了。哎,真是飛來橫禍啊,前天早晨我還和女兒一起共進早餐,商量著有空去藏省旅遊的事情呢,可幾個小時之後……”

男兒有淚不輕彈,哪怕是副市長,卻也有兒女情長的時候。說著說著,曹大年就淚流滿麵了。

坐在前排的蕭強突然轉過身來,說道:“既然我這個徒弟這麽像你的女兒,你何不認她做幹女兒。”

“真的!”曹大年激動地跳了起來,腦袋撞到車頂也顧不上了,激動地問道:“蕭大師,你說的是真的?”

蕭強正色道:“本尊從無戲言。不過成不成,你還需要征求我徒弟的意思。”

“鑒真姑娘,你……”曹大年立刻轉向鑒真,可憐巴巴的望著她。

“幹爹!”鑒真隻用兩個字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