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額不足
夕陽西下,殘陽如血。恰若籠罩著一層冰棱,餘光斜斜地射著,冬天的揚州城冰意無限。
天近黃昏,數顆星星卻已偷偷的探出了頭,似是不奈人間的寒冷,哆哆嗦嗦地眨著眼睛。
年關將近,揚州城內熱鬧非凡,小販們趕早市,不到臘八就把攤子擺在了街道兩旁。富家的公子小姐忙著去寺廟道觀上香祈福,每個人都在計算著過年買哪些年貨,孩子們穿著新衣,偷出家裏準備的鞭炮,捂著耳朵點燃,硫磺的氣味預示著年關將近時的熱鬧。
此時的揚州城幾乎都洋溢在一片年關的喜慶之中。
揚州城東,有一處院落卻是在這熱鬧之中顯得格外的冷清。此處院落占地數頃,高牆深院。此處院落的主人正是揚州城內威名顯赫的楚家。
楚家乃是揚州城是經營一流錢莊的大戶人家,在揚州城可以稱的上是數一數二的生意龍頭。若是換了別日,於這節慶之時,楚家定然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凡。此時的楚家庭院裏卻是冷冷清清,往來稀疏,整個府邸都沉寂在一片灰白的死寂之中。
別處大家院裏此時都是紅燈高掛,一派喜慶,楚家卻是滿府素縞,整個府邸都掛滿白色的幔帳。
本來楚家一直都過得是風風火火的,更是春風得意。然而天有不測之風雲,就在半月前,楚家在各地的錢莊被一夥來路不明山匪打劫一空,錢莊各個大掌櫃的幾路快馬向揚州總號告急。楚家上下大為震動,不過他們倒並不驚慌,楚家東家楚漢生緊急召集錢莊各位掌櫃來開會,商量了半天,顯然這次大禍是有人暗算楚家,不然各地錢莊不會同在一夜被劫。
當然他們也是早已經在各地報官,但是等官府破案不知要等到什麽時候的事了,而現在當務之急是想辦法籌集銀兩迎接即將到來的年關。
年關無銀,錢莊一定會被擠兌倒閉不可。這是錢莊業的金規玉律。
楚家銀號被打劫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江南同行,有人暗自歡喜,有人兔死狐悲,更多的人連忙請了鏢局來看護自己的銀庫,所有人都翻看了黃曆,算著再過幾天就到楚家結算倒閉的日子。
楚漢生是久經風雨之人,馬上起身到商會找同行提出高對率借銀子周旋,另外馬上從京城分號召回自己的大兒子楚風。
楚家的大公子楚風跟揚州城最大的鹽商蘇有財的千金有婚姻之約,往日裏二人的婚事不知道羨煞了多少旁人。現在楚家危急,可是隻要有這門婚事在,蘇家自然不能見死不救,而隻要蘇家肯伸出援手,再憑借楚漢生的手段周旋,楚家想度過難關也不是什麽難事。
現在關鍵就是,楚風趕快從京城回揚州來去見他未來的嶽父。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這句話還真的在楚家靈驗了,楚家大公子楚風在從京城回楚家的路上不知怎麽的,就從馬上摔下來摔死了。這個噩耗,讓楚家徹底的陷進了無邊黑暗中。
於是別家都喜氣洋洋,而楚家的門口,則掛起了白幡。
而蘇有財一聽準女婿死了,本來這幾天一直在為了幫楚家而糾結的他,立馬便與與楚家解除婚約。而後蘇家很快又傳出,臘八節的時候,蘇家將在全揚州城擂台招親,這下把楚老爺子楚漢生氣的差點見了閻王。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商會竟然也拒絕了楚漢生的求援,老爺子獨自坐在沒有點燈的屋裏,想想以前商會那幫家夥還要看他的臉色做人,他的心不覺有些孤寞,他的眼睛和周圍的暗影一樣昏暗,聽著外麵隱隱傳來的鞭炮聲音,久久無法動彈,雙手握著膝蓋,微微有些發抖。
楚家大公子楚風意外死亡,二公子楚廣生下來就是一個啞巴,而最不成器的就是老三楚雨,他從小就和揚州城的花花公子廝混,老爺子怎麽管教都不聽。十五歲出入青樓,十六歲在賭局押寶,十七歲吃喝嫖賭五毒俱全,小小年紀已經成為揚州城混混公子的頭領,可以說在揚州城的名聲是奇臭無比。
這日,三公子醉醺醺地從酒樓出來,斜眼看看西下的斜陽,噓溜溜吸了口冷氣,摸了摸錢袋已經憋了,這才往家裏走去。
門口掛著白幡,門內一團死氣。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這個時候是沒有人肯到楚家來轉悠的,就是自家的管家夥計,也都跑了一大半。高宅大院,此時像是一枚被曬幹了的河蚌的貝殼。
也沒有人看他一眼,他就這樣走進了老爺子呆坐著的正堂。
“爹,老宋死啦?”老宋是楚家的管家,年老多病,楚雨偏身向父親湊近一步,小心地道:“老宋隻是個管家,他死了也不用在門口掛白幡啊。大過年的,這樣太不吉利了……”
“是你大哥楚風,風兒沒了……”楚漢生語聲中透露著死氣一般的木然,眼神也已經空洞的毫無生機。
“我大哥?”楚雨眨了眨眼睛,心中一寒,父親決計的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的。大哥是家族的頂梁之柱,若他西去,家中便猶如少了一條巨臂,楚雨強自鎮定了一刻,方才恍若隔世的道:“我這才出去幾天?大哥怎麽會……?”
楚漢生歎息的搖搖頭,不再言語。
楚雨此時也是料定大哥真的是歸西了,隻是這一貫遊手好閑、風流成性的三公子隻是短暫的驚愕之後,又想起自己癟了了的錢袋,竟在這個時候突兀的說出來一句直讓楚漢生當場把他擊斃的話來,這公子竟說道:“那個,父親,我現在手頭沒有現銀了,能不能先給我支兩百兩銀子?”
楚漢生一躍而起,如一隻衰老的鷹撲到兒子麵前,一掌打在他的臉上。“啪”的一聲,楚雨直接從屋裏跌了出去,摔倒在院外的雪地上,鼻孔流出血來。
“畜生!怎麽死的不是你?怎麽死的不是你?!”楚漢生顫抖的怒道,咣當一聲關上房門。
終於有個仆人跑了出來,低頭一看,三公子楚雨已經被這一巴掌打得昏死了過去,他剛要去看看楚老爺子,卻聽屋裏蒼老而憤怒的聲音喝道:“轟出去!把他轟出去,他不是我兒子!不要讓他再進我楚家的門!”
仆人們走了過來,大家麵麵相覷,正不知所措,正堂的門風一般打開,楚老爺子當門而立,滿臉都是憤恨,“沒聽到我說什麽?把他轟出去!以後誰讓他進我楚家的門,我……我叫他去給風兒陪葬!”
楚漢生是真的動了真怒,平時裏對楚雨的所作所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楚家現在麵臨滅亡的邊緣,他一生縱橫,膝下有三兒,除了老二天生啞巴外,剩下兩個,一生一死,偏偏到了這個時刻,唯一能幫上忙的長子偏偏又死的不明不白,剩下一個除了花天酒地給他丟臉外,什麽也幫不上,如今楚家馬上就要倒了,想想這些,讓他如何能不傷心?
仆人們不敢怠慢,忙駕著昏死的楚雨出了大門。看著夜色中冰冷的街道,幾個仆人心中也一陣淒涼,此時不知將這風流少爺安置在何處,於是大家商議了一下,把楚雨抬到了他平日裏經常去的醉花樓,囑咐了老鴇幾句,這才離去了。
誰都沒有看到,躺在花**已經昏死過去的楚雨,眼角卻流出了一滴眼淚。
楚雨在這醉花樓不知躺了許久。
“我這是在哪兒啊?”楚雨睜開了眼睛,覺得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眼前也是一陣發花,恍惚了一陣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寬大的雙人**。**鋪著紅色被褥,上麵用金線繡著鴛鴦戲水的圖案,聞起來香氣逼人,好像鼻子掉進了香粉堆裏。
楚雨掙紮著爬起來,看著滿屋子的擺設,眉頭漸漸地緊鎖起來。
“這是怎麽回事?我不是在去醫院的路上嗎?怎麽就到這兒來了?”楚雨拍了拍自己的頭,馬上感覺頭想要炸了一樣疼,卻也想起了“剛才”自己發生的事情。
——楚雨從小就是孤兒,被遠房親戚領養到十多歲,接著他就接觸到了黑市拳。先跟著前輩訓練,後來自己闖**實戰,今年二十五歲已經打了三年黑拳了,是黑拳圈內年輕一代少有的佼佼者。
黑市拳,是在地下進行的不合法的徒手格鬥比賽。唯一的規則就是不使用武器把對手擊敗,但是往往敗的都是已經傷殘不堪,敗一次就一輩子也無法再打拳,當然還有嚴重的就是死亡。
這與經常看到的格鬥拳擊比賽截然不同,比賽比的是競技,而黑市拳的目的,則是殺死你的對手。有這樣一個說法,全世界的格鬥或拳擊冠軍到了地下黑拳場上,用不了一個回合就會喪命。
楚雨就是這樣一位黑市拳拳手,他目前的戰績是二十四戰二十三勝,其中二十場擊敗對手。但是凡見過楚雨的人都從他身上看不到什麽殘忍的跡象,雖然他的戰績十分驚人,和他比過拳的人,其中有三人已經斃命,剩下的二十人雖然還活著但是卻已經殘廢,永遠也上不了台,在楚雨手下斃命的三個人,與其說他們運氣不好好,不如說是楚雨麵對敵人時的冷酷無情。
他們是走在死亡邊緣的一類人,頂級的拳手可以達到幾百場不敗,但是他們明白,自己隻要敗一場,也許就永遠再也看不到東升的太陽了。
但是第二十四場,楚雨敗了。
他的對手是位經驗豐富的中年人,已經打過了二百場,戰績全勝。楚雨要挑戰他,是因為黑市老板接受了極高的賭金分紅。事實上楚雨也打算打完這最好一場便不再打了,反正這幾年賺的錢也夠他花上一輩子了。
這是一場硬仗,楚雨與他苦戰了近三十分鍾,然後轟然倒地。
黑市拳場上格鬥時間一般很短,因為人人都出殺招,人人都想要對方的命,有時一兩分鍾就能斷定生死與勝敗。而楚雨則撐了三十分鍾,終於因為年輕體力不足而失敗。
失敗就是致命的,好在他的對手也好不了哪裏去,楚雨記得在他倒下的那一刹那間,他的對手也同時到倒下。
楚雨昏迷,在送往醫院的路上,在救護車的“嗚哇”聲中,他漸漸失去了意識。
就在失去意識的一刹那,冥冥中忽然聽到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帶著些調笑的味道,卻又懶散得像個痞子,每字每句都聽著讓人恨不得扇他一個耳光。
“喲,你也叫楚雨?——以後就靠你了。”
然後楚雨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周圍的一切都成了古代的樣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