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大權交接(三)

-----寧婉婷目光炯炯,看得雲錚一陣心虛,幹笑道:“娘親,兒子莫非突然變成妖怪了,您怎麽這樣盯著看?”

寧婉婷輕哼一聲,收回目光道:“你最近還真有些多智而近妖。”

雲錚心裏一咯噔,麵上卻是笑嘻嘻地,涎著臉道:“娘親,您這是誇兒子還是罵兒子呀?多智可是好詞兒,但近妖就有些……嗯,難道兒子聰明了,娘親也不喜歡?”

“少貧嘴。”寧婉婷伸手在雲錚頭上敲了一下,問道:“聽說你在淮安那邊的時候,把東方丫頭叫過去了,給她安排了一大批研究計劃?”

“這個呀……呃,計劃是有一些,不過也算不上是一大批,再說也不是給東方秀一個人的,兒子的鷹揚衛裏頭,軍師祭酒李墨李顯陽也是個格物人才,兒子把他也留在淮安了。”雲錚一時搞不清老媽為何忽然問到這個事,不由得瞟了雲嵐一眼,卻見雲嵐在一邊好整以暇地品著果汁,似乎根本沒聽他們母子二人對話一般。

寧婉婷道:“那些研究,為娘也有些了解,有些東西,還是不太適合在淮安做的。”

雲錚立即明白老媽的意思,眼珠一轉,笑了起來:“正巧,兒子原本便打算待父帥去洛陽履新之後,便將淮安的研究人員一並撤到燕京來的,既然娘親也有這樣的意思,那就更好辦了。其實兒子有一個設想,就是在燕京建立一個科學院,專門招攬這些對於各類格物有著一技之長的人才,讓他們負責創新發明以及改善一些已有的工具器械,隻是我大魏開口閉口不離孔孟,一提到這些就拿奇技**巧來說事,好像他們平日裏所穿所用就不是這些奇技**巧做出來的一樣,倒是很讓人惱火。”

雲錚關於搞科學院的想法可不是一朝一夕冒出來的,他知道中國儒家文化對於統治階級的好處,但也知道數百上千年的封建壓製了科技創新的熱情。在前世的曆史中,其具體的表現有這樣幾點:

一是閉關自守,固步自封。麵對西方科學啟蒙思潮和工業革命浪潮的衝擊,中國固步自封,把工業革命成果拒之門外,沉湎於傳統落後的東方文明和農本經濟,偏安一隅,閉關自守,拒絕與西方國家交往,主動放棄海上遠洋活動,這種奇怪的現象一直持續了幾百年,直到把一個繁榮富強的世界強國推入封建半封建、殖民地半殖民地的深淵。

二是重文輕理,八股取仕。封建統治階層重農抑商、重文輕技、八股取仕、閉關鎖國、文化,鼓勵柔弱和溫順,反對冒險和暴力,強調“學而優則仕”,提倡通過多讀書來做大官。

三是“重政務、輕自然、斥技藝”。從民族文化傳統和思維觀念上來看,西方人崇尚武學、重視技術、喜歡挑戰和發明創造。中國傳統文化主張禮讓、謙卑、求和、忍辱負重,認為“形而上為道,形而下為器”。統治階級“重政務、輕自然、斥技藝”,認為科學發明和技術創新是“奇技**巧”,從事科技的人隻能列為“方技”之列,科技處於十分低下的地位。尤其使中事文化出現了重道、重謀而不重器、不重技的怪異規律。“學而優則仕”,“半部論語治天下”,隻要把四書五經八股文背熟了,就能當官,走入仕途,就能夠製人;而一旦落魄到“技”的地位,就隻能受製於人。

四是重道輕器,以巧補拙。當科技和裝備淪落到世界二流或三流水平之後,當器不如人、技不如人、凶器不凶、利器不利的時候,又重新回到“道”上找出路,企圖以謀製勝、以巧補拙,以藝製人,通過戰法創新、理論創新和各種花花點子來製敵於死地。這種重道輕器的傳統思維邏輯往往會偏離正確方向,在人與武器的關係中把人的作用提升到完全能夠取代裝備、抵消武器作用的地步,最終距離科學精神越來越遠。西方重器也重道,但器為首要,道為次要,兩者相輔相成,互為一體的做法值得我們借鑒。

雲錚覺得正是這四點造成一個這樣的結局:中國雖然有技術創新卻沒有科學發現。中國雖然曆史上也曾經出現過一些創新的思想火花,雖然也有過包括四大發明在內的一孝明創造,但由於多是技藝和技巧層麵的發明,缺乏理性思維和規律的把握,所以缺乏指導價值和推廣前景。因此,西方科學家多重科學理念,認為技術僅僅是實現科學構想的一種技巧和手段。

雲錚當初就特別注意到一個現象,中央電視台引進了一些西方國家的電視節目,很多也是娛樂性節目,但是仔細一看,人家的娛樂性節目是讓觀眾參與其中的科學實驗節目,通過大量的科學實驗,讓觀眾理解日常生活中的一釁學常識,青少年如果經常觀看這樣的節目,就會產生科技創新的萌動和聯想。而我們的電視節目很多都是樂嗬,臭貧嘴,這有什麽意思,一點科學內涵和高品質的幽默都沒有。當你看完一場娛樂節目之後,就感覺白白浪費了時間,一無所獲。什麽叫寓教於樂?外國人做得很好,而我們連學習都不感興趣。科技素質,這是中國崛起最需要的素質

而在這個世界,雲錚剛剛穿越的時候並沒有想那麽多,但到他逐漸習慣並且開始享受在這個世界的新生之後,他便萌動了建立一個科學院的想法。他希望改變中國“一貫隻有技術,卻沒有科技”的怪異現狀,為中華文明加上一些更積極進取的思想,使今後即便仍然會改朝換代,仍然會有西方世界的文藝複興和工業革命,但中國卻不會在這浪潮中被打得頭破血流。

這,也許就是一個穿越者最基本的民族情結。

寧婉婷沒料到自己的主題還沒說,兒子倒是開始兜售起他的想法起來了,不禁問道:“我們不是已經有東閣負責研究武器了嗎,還要弄這個什麽……科學院做什麽?再說,科學是什麽東西?”

雲錚愣了一愣:“科學是什麽?科學……就是求真務實的態度和思維嚴謹地研究問題的方法,也是如實反映客觀事物固有規律的係統知識。”見雙親聽了都有些困惑,連忙決定岔開這個話題,因為這一時沒法給兩個古人解釋明白。他飛快地繼續道:“至於東閣,不錯,東閣可以為我們改良或者甚至製造一些新式武器,但東閣的創造是依賴於一個或者幾個聰明人物的能力而進行的,但兒子希望的是,能夠培養一大批擁有創新能力的人才,隻有這樣的人才越多,我們可能得到的收獲也才越多。再說,光是武器創新,那也不夠,按照兒子的設想,我們要把更大的精力、人力、物力和財力投入到農業、工業等民用產品的創新上麵去,隻有我們把這些實力搞上去了,才是真正的強大了。”

這回雲嵐也疑惑起來:“更多的人力物力財力花在農業和工業上?怎麽花?再投入更多的人和錢開墾荒地和礦山嗎?”

“那也不盡然,其實農業要發展,不僅要大麵積開荒,還要興修水利和注重農具改進,這樣農業發展才會迅速。比方說國朝這幾十年來,許多新形田地開始出現,例如梯田(在山區出現)、淤田(利用河水衝刷形成的淤泥所利用的田地)、沙田(海邊的沙淤地)、架田(在湖上做木排,上麵鋪泥成地)等。這就是過去曆朝曆代所沒有,但是經過新的農業思想創新,被開墾了起來,而且各有用途,產量不低,大大地增加了農業田地麵積,增加了收入,這就是科技的好處。其實不僅是開墾各類田地是如此,使用新型農具也有這樣的效果。比如國朝建立不久,推廣了踏犁,後來又使用拔秧工具秧馬。這些東西對於提高農業生產效率都有很好的作用。前次兒子在淮安的時候,發現一個鐵匠,他是遼地漢人逃亂南下的,他發明了一種使用分立起壟、中耕趟地的趟頭,原本無人重視,但兒子看過之後卻發現此物大妙,特別適合比較寒冷的北方地區,也包括我們北疆在內,兒子粗略估計,如果農民們都使用這樣的新式工具進行新式耕種,則光這一項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發明,就能讓整個北疆年農產品收獲提高一成左右。一成聽起來是不多,但如果這個提高是指整個北疆……爹,娘,你們應該知道那數目該有多大。這就是科技的魔力。”

寧婉婷驚訝萬分,她還真料不到區區一個小鐵匠,竟然能讓整個北疆農業整體增收一成,雖然這隻是雲錚假設整個北疆都采用這個辦法之後的效果,但雲錚如此信心百倍地當著他們夫婦的麵說出來,定然是做出了詳細考慮的,不可能是無的放矢,那這可就很厲害了,這真的是一個區區小鐵匠的功勞?

雲嵐作為整個北疆的掌舵人,是典型的實用主義者,他聽了雲錚的話,略一思索,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農業科學?”

雲錚笑起來:“這算是是農業科學的一部分吧,其實還有許多,包括各種種子的培育、各種農業畜物譬如牛的繁殖、各種肉食畜牧的養殖等等,都是農業。兒子的意思就是把對於這些事情有特別擅長的人才集中起來,讓他們琢磨出一些比現在使用的辦法更好的法子,讓我們的農作物種得更好一點、產得更多一點、更不容易死掉或者壞掉一點;讓我們養的牛更有力氣一些,活得更久一些,讓我們養的豬啊羊啊的更肥一些,馬呢就跑得更快一些等等。”

雲嵐看著侃侃而談的兒子,微笑起來,點點頭:“這個想法,聽起來的確不錯。”

寧婉婷也道:“臭小子現在越來越會忽悠了,這話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隻怕不是那麽簡單吧,就說那種的莊稼收成更多,這不是老天爺說了算的事嗎,你還能跟老天爺倔麽?”

雲錚道:“所謂人定勝天,莊稼收成增多雖然困難,但也不是沒有辦法的,采用新式育種的辦法就能做到,譬如雜交……”他的聲音戛然而止,雜交水稻還是不要說了,自己就算知道袁先生用的什麽種,恐怕也培育不出來,隻好道:“譬如占城稻,占城稻是從林邑引進到我大魏來的,現在已經開始在南方廣泛種植,產量和抗旱澇的能力都大大提高。”

寧婉婷原本想說“那時稻子,咱們種的是麥子呀”的,但一想還是不要打擊兒子的積極性,便笑道:“好了好了,知道咱們錚兒的雄心壯誌了。聽你說了這農業科技,那工業科學又是什麽?”

“工業科學嘛,範圍也很大,譬如剛才說到的那鐵匠發明的新農具,這農具要製造成功,其中的冶鐵、鍛造等,就屬於工業。另外,礦產的開挖、礦石的冶煉又或者製造開挖礦山的新工具這些,也都屬於工業。簡單的說,工業是指采集原料,並把它們在工廠中生產成產品的工作和過程。”雲錚嗬嗬笑道。

雲嵐忽然道:“這工業的事情,聽了你對農業的敘述,為父也能猜到幾分,你就不必再細說了,總之這什麽科學院的事情,為父可以同意你去做。但是……畢竟此事對於國朝當前的形式來說還是有些……異常,所以為父覺得,你應該同時建兩個院。一個文學院,一個科學院,文學院大張旗鼓地搞,搞得越引人注目越好,而科學院則不要張揚,不必刺激那些儒生們,萬一他們還是問起……”

雲錚笑道:“父親放心,萬一他們仍然問起,兒子卻是有辦法的。就說那農業吧,兒子就說這是為了研究一種新的種子,讓天下百姓皆能吃得上飯,乃是天下大仁大義之舉……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這事情兒子玩得順溜。”

他這般說話,雲嵐居然也不動怒,倒是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

寧婉婷看了丈夫一眼,微微使了個眼色,詢問是不是該問起關於雲錚“戰略布局”的問題,雲嵐沒有說話,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寧婉婷略一猶豫,終於還是問道:“錚兒,你上次所獻的萬裏海疆圖,你父親和為娘的都看了,為娘就是有一點好奇,為什麽從那地圖上看,一旦你真的占據了琉求——就是你說的——還有菲律賓等地,好像就把咱們大魏朝從海上包圍了呢?”

雲錚眼皮都沒跳一下,嘻嘻一笑:“這兒子可就不知道了,這哪裏有島又不是兒子說了算的,那是神仙們的事情嘛,兒子隻是對這些島上的物產有興趣而已。”

“哦?”寧婉婷絲毫不掩飾自己的一臉懷疑。

雲嵐卻忽然道:“好了,時候不早了,夫人,我們且去吧。”然後起身對雲錚道:“為父聽你今日一番話,可以想象這個主意你打了肯定不是一天兩天了,既然給了你權力去做,為父就希望你能做好,莫要叫我跟失望。”

雲錚肅然道:“父親放心,兒子一定盡力。”

寧婉婷見雲嵐似乎不想多問了,也隻好站起來,看了雲錚一樣,好像要交代什麽,最後終於還是什麽也沒說,靜靜地隨著雲嵐離去。

一陣秋風吹來,雲錚站在風裏。秋風微涼,清新寧神。

似乎在老子手裏,要開始掀起一場道技之爭了。他挺了挺胸,默念道。

在中國兩千多年帝國曆史的長河裏,濟世之方有兩種,即道和技。

道就是大道,世界運行的規律,順著它,你就能控製這個世界。大道無為,也就是不能做具體的事情,作了具體的事情,就不是大道了,就淪落為技了。

技,就是做具體事情的方法,比如說木工技術,建築技術,冶煉技術等等。技就是用來使用的,解決每天麵臨的實際問題。做技術就是要做事,並且能夠把事情做得更好,不重複發明一樣的輪子,不做無用功。

帝王之道,外儒內法,大行其道。奇技**巧,從來被鄙視,聖人是不屑於做事情的。

然而所謂帝王之道也沒什麽太大成績,除了讓皇朝苟延殘喘之外,並沒有幾個政治清明的時代。所謂大唐,也不過貞觀、開元而已,大多數時間被太監玩的團團轉。

作為一個見識到後世科技世界的人,雲錚曾經反思,在大道盛行的曆史年代,除了造就了無數次改朝換代,還留給我們什麽呢。

即便在後世,許多陋習仍然存在:好的領導是不用做具體事情的,他隻要掌握住自己的權柄就行了,事情讓下麵的人去做,領導隻需要做到賞罰分明就行了。

好的領導是不能做具體事情的,因為下麵的人會和領導比較,領導的xx性就喪失了,權威也是受到影響。所以中國的領導,看上去都是一副高深莫測喜怒無常的怪物。

兩千多年前諸子百家的智慧再度被講出來,仍然令後世作為聽者的人們為之動容,這說明了什麽?說明我們對祖先的優秀文化繼承的好嗎?還是相反,恰塹明這兩千年的文明,其實僅僅是原地踏步呢?

中國人勤勞、聰明,但沒有智慧。是的,我們有的隻是聰明。

所有的心力都用在體會大道與研究人身上去了。所謂,“連人都不懂,還要做什麽世界級的大公司?”

在中國,不論什麽時代,懂人的不是少,而是太多了,這一點是老祖宗的遺傳。可是也沒有做成世界級的大公司,為什麽?

懂人並沒有錯,錯在重視人的同時,貶低了技術。

西方也有沉睡的千年,可是近代隨著科學與技術的發展,日新月異,迅速成為世界的領導者。技術功不可沒。發達國家的匠氣是很深的,代表是美國和日本。當今時代,沒有技術的大公司隻是一副空殼,和皮包公司沒有兩樣。

技術不是萬能的,沒有技術是萬萬不能的。

長期壓抑技術的社會,所謂科技進步,其實是一句空話。

奇技**巧,因為能夠讓我們從簡單重複的工作中解放出來,對我們生活的直接影響最大,對提高我們的生活質量功不可沒。技術,應該得到應得的那份尊重。

文學院,既然父親開了口,他當然要建,再說建文學院的好處也是很多的。但是他絕對不會讓科學院成為一個可有可無的角色,一個可能連作為文學院陪襯都不夠格的角色,絕不他不僅要將雲家的科學院建成世界上第一座真正意義上的科學院,而且要花最大的力氣來打造它,他要讓雲家的科學院成為天下所有真正有識之士的天堂、聖地,讓中華文明那跛掉的另一條腿重新煥發生機……

“小荷……小荷,書房去,筆墨伺候”說幹就幹,雲錚立即往書房奔去。

在小荷幾人的紅袖添香之下,雲錚飛快的寫好一封一封的信函,將之分別裝好,然後交給小荷道:“把這些信函一起發出去吧,記得用快馬。”

小荷見雲錚一臉喜色,輕笑著問:“看夫君的樣子,似乎有大喜之事了?”小荷最近也隱隱聽到周圍的人討論大帥即將給少帥大幅度放權的說法,又見雲嵐夫婦剛才神色嚴肅地找雲錚討論什麽事情,他們一走雲錚便這般興奮,所以才會如此之想。

雲錚笑道:“是啊,大喜,父親和娘親同意我在燕京建立一個科學院了,哈哈。你看這些信,就是招攬人才的用的呢……”然後自言自語道:“這麽有意義的一件事,我一定要親自兼任科學院的院長……嘿,雲院長?不錯不錯……”

小荷一臉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