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 籠中燕雀念飛天

時值初春,京都盛景,街上行人如熾,小姐才子結伴出遊踏春,摩肩擦踵好一番熱鬧景象。

單人一馬立在街邊,趙閑有心去把那些去看看其他受苦的‘賤民’,卻茫然四顧不知從何下手。

漫無頭緒之下,他撥馬緩緩前行,沿街行走,不知不覺走到城中以前購買的小院子裏,一陣淡淡花香,在此時傳進鼻尖。

抬眼望去,以前普通的小院院門,竟然開著,門口擺著兩盆不知名的花朵,上麵還殘留著幾點水珠,晶晶瑩瑩的在出春日下泛著妖異的光澤。

門口青石板路麵上,停放這一輛馬車,黑色的老馬輕輕晃首,不時噴出幾個鼻息,可見院子不禁有人居住,還有客人到來。

誰這麽大膽子,連我的房子都敢私自住進去。趙閑神色一冷,大步走過去,大有男殺女奸、再殺再奸的意思。

走進幾步,忽的問道淡淡的藥香,趙閑心中一動,隱約猜到是誰,剛要出聲呼喚,卻瞧見一個相貌極美的婦人從裏麵出來。

這美婦人身著碧羅綢衫,蜂腰俏臀,小嘴紅潤如櫻桃,生的傾國傾城,隱隱帶著骨子裏的高貴,秀眸如水般清澈。

她蓮步輕移走向馬車,轉眼卻瞧見騎在馬上的趙閑,先是一怔,複又恍然,帶著幾絲驚喜道:“趙卿當真風流,公務繁忙之際,還不忘來此與佳人私會,看到本宮。是不是很意外啊?”

這美婦人不是別人,正是昨晚上還明目張膽挑逗趙閑的蕭皇後,隻不過卸去了宮裝華裙,換做尋常貴婦的打扮,這樣也遮掩不住她久居皇後之位養出來的女王氣息,一名一笑都帶著幾許女上位的感覺。

“小閑!!”忽的傳來一聲嬌呼,小院門口,出來送蕭皇後的花語,眸子睜的大大的,酥胸急劇起伏。眼中的驚喜似能把鋼鐵都融化。癡癡的看著趙閑,甚至忘記了旁邊還有人。

身上依舊是暖黃色的裙子,上麵繡著幾朵白色的牡丹,發髻輕輕束起。穿的比冬天少了。身材比以前更為玲瓏。嬌顏卻失去了昔日的楚楚。

雖然隻是幾日不見,這次的驚喜,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彼此相依為命。同度多年,她沒有離開趙閑超過一天,表麵相敬如賓,內心永遠有一個特殊的位置,裝不下任何外人。

生活平靜而溫馨,對與喜歡安靜的花語來說,靜靜的活著,不理世俗紛擾,相依相守度過的這些年,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並奢望這種日子永遠持續下去。

她對趙閑有無男女之情不得而知,但無可否認的是,她切切實實愛著趙閑,那種無私的,超越愛情,近似親情的愛。

此生靜靜相依,直至韶華白首,無波瀾,無索取,就那樣安靜的陪伴著。如同那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它時時刻刻陪在你身邊,你也需要它永遠的陪著,但你不用重視,不用把一點心思放在它身上。

或許,自趙閑強吻她那一天起,花語才驚覺自己是個女人,而趙閑是個男人,他想打破這份被她視作珍寶的平靜。

起初,花語很生氣很傷心,覺得趙閑變了,變的陌生了。可心中那千絲萬縷的感情,讓她沒法拒絕,哪怕趙閑一次又一次的對她動手動腳,她也沒有埋怨。

“隻要他喜歡,就由他去吧,心中還是他永遠的姐姐,哪怕換一種方式陪著他。”這是花語唯一的想法,若不是解默和趙閑形式越來越糟糕,都不會讓趙閑去提親。

偶然撞見花語,趙閑眼圈發熱,攥緊馬韁舍不得逃開那目光。

小閑!這一聲熟悉的呼喚,刹那間擊碎了趙閑心中最堅硬的地方。身受重傷,昏迷兩天,最擔心他的是誰?

同居一城,相隔數裏,花語卻獨自的住在這留有他氣息的小院裏,伴著朵朵鮮花,回憶那不再複返的往事。哪怕她心中牽掛的人,正和別的女子風花雪月、兒女情長。

哪怕自己醒來之後,沒有再想起她,她這個曾經被視若生命的女子。

或許她當時就在暗處,為自己的醒來而高興。或許也在等待著自己的呼喊,就如同兒時生病口渴時醒來,迷迷糊糊的呼喊起她的名字。當自己與怡君在**打鬧嬉戲,她黯然離去之時,或許臉上還是帶著微笑吧。

趙閑鼻尖陣陣發酸,連雙手都微微顫抖起來。

恍然間,一種血濃與水的親情浮上心頭,他愛很多人,‘我愛你’就如同開水般張口就來,當著花語的麵,卻總覺得自己像個小孩子難以開口。這種奇怪的感覺,隻有在花語身上能感到,他以前很奇怪,現在這眼神卻讓他明白,這種感覺叫做親情,那種純潔到一塵不染的感情。

春風輕輕吹拂著二人的發絲,彼此目光交織在一起,就那樣靜靜的看著。

思念、牽掛、自責、關懷……

種種情緒,真真實實的落到了蕭皇後的眼裏。她第一次用眼睛看到感情,兩道眼神雖然沒有望她,她的心卻跟這被牽動。無妨想象置身其中的感覺,她隻知道現在自身近乎窒息,每一次吸氣都要花費數倍的力氣。

這便是愛情?蕭皇後抬眼看向趙閑,那目光和昨天晚上截然不同,沒有麵具,沒有虛偽,沒有壞壞的笑容,沒有動手動腳的戲弄,隻有溫柔,專屬於男人的溫柔。

她久居高位,自幼時代便已是萬人敬仰的對象,這些年下來更是見慣了盛世繁華人間美景,自然看透了凡世間所有的男人,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目光。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的目光。還可以這樣迷人。

蕭皇後突然很慶幸,作晚沒有勾引趙閑做那出格的事情,那樣她不會把趙閑變成自己的男人,相反,她隻能成為趙閑的女人,一個可有可無,因為責任和欲念而存在的女人。

愛情?她可以看到,卻無法得到。

本來對花語的嫉妒,此時完全轉變為了羨慕,羨慕花語。隻是心中的委屈卻越發的深了。

蕭皇後神色淡然的偏開頭。目光投向院門的幾朵小花,沒有打擾深情對望的二人。

“小花!”趙閑跳下馬來,快步跑到門前,想要多言。喉頭哽咽卻說不出話。

將花語柔弱的身體摟在懷中。那種刻骨銘心的感情在此時爆發到了極致。這是花語十餘年默默相守醞釀的感情。此時他與花語是一體的,就像樹藤與樹根,相依相偎。這份獨特的感情,沒有人能給予。較之愛情碰撞出來的火花,更讓人沉迷,無法自拔。

周身一緊,差點被趙閑抱起,花語從柔情中驚醒,方覺身旁還有人,頓時羞的麵紅耳熱,纖手抬起,拍拍趙閑的胳膊:“趙閑公子,你,你做什麽?”

這生澀的稱呼,聽在蕭皇後耳朵裏,倒讓她俏顏露出幾許笑意,嫣然打趣道:“剛才小花、小閑的互相稱呼,再當著本宮的麵扭捏,不覺得有些欲蓋擬彰嘛。”

趙閑已經和蕭皇後說看與花語的關係,倒也懶得去避諱了,不理花語的躲避就在她臉上吧唧了一口,笑嗬嗬的道:“你說我做什麽?偷偷住在這裏也不告訴我,不偶然來到此地,你是不是還要等我一輩子?”

“啊!…你!”花語猛然捂住臉蛋,臊的差點暈過去。

蕭皇後笑容也變了變,臉頰上浮起幾絲羞惱,大白天當街摟住女子,已經算是驚世駭俗的行為了,還不知羞恥的強吻人家,若是讓人看到,可怎麽得了。

蕭皇後匆忙偏過頭去,緊了緊羅裙,走也不是,留下來也不是,配上那高貴的皇後氣質,到真有幾分青澀的感覺。

有沒搞錯,昨晚上你衣衫半解把我往**拉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如此矜持?趙閑心中暗暗鄙視一句,但真佩服這皇後的演技。

他抱著花語舍不得鬆口,花語卻沒膽子賴在他懷裏,掙脫開來臉上帶著幾絲緋色,輕聲喃道:“娘娘,我和小閑幾天沒見,他一時激動才這樣,你,你莫要放在心上。”

幾天沒見就這樣,幾個月不見還得了?蕭皇後看著兒時比她還要清高的花語,成為了別人的妻子,那小鳥依人的幸福模樣,讓她心中晃**著說不出的滋味,幽幽一歎道:“說的哪裏話,打擾你們二人,倒顯得本宮不識抬舉,這就離開,免得攪了你們的雅興。”

見她莫名其妙的就要離開,趙閑心中好奇,開口問道:“皇後娘娘,你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蕭皇後轉身的腳步微頓,回首莞爾一笑,奇怪道:“你讓本宮不要呆在宮裏自怨自戚,尋幾個知己好友吐訴心聲,我覺得甚有道理,便獨自出來轉轉。恰巧去解大人府上做客時,聽聞花語居住在此的消息,我就不請自來了。”

忽的瞧見趙閑護著花語的動作,蕭皇後又煥然大悟,掩唇咯咯笑道:“趙卿,你莫不是擔心本宮因妒成狠,來此找花語妹子麻煩?我和花語的關係絕非你想象的那樣,你太多疑了些。”

什麽叫我多疑?趙閑又好氣又好笑。昨晚上你跟個怨婦似得,差點就把我吃了,誰知道你會不會背著我來找花語的麻煩。

不過趙閑對蕭皇後的印象好不錯,隻覺得她是個心機較重、又很大膽的女人,心底並不壞,也沒有懷疑她的話。

趙閑輕輕笑道:“娘娘能想開就好,沒事和花語多聊聊天,大家一起打打牌、聽聽曲日子多逍遙,何必執念與曾經的事情,有空我們三個一起賞花賞月、把臂**……咳,同歡,日子多麽逍遙。”

趙閑話說著說著,不自覺的就飄飄然了。更難能可貴的是,蕭皇後竟然聽懂了趙閑的意思,似笑非笑的凝視著他,幽幽歎道:“趙卿,若你上次直接對本宮說這些話,興許本宮就同意,與你和花語一起賞花賞月、把臂同歡了。”

這個死妖精,騷起來簡直和怡君有一拚啊。趙閑被她的話生生噎住,調戲的話語便也冒不出來了。

花語站在旁邊,見兩人你來我往的打機鋒,卻又聽不明白,隻覺得他們關係不淺。

好奇之下,花語問道:“小閑,你和皇後娘娘,很熟嘛?”

何止是熟,趙閑看著懷裏微微仰首,奇怪打量自己的花語,輕輕笑道:“我和娘娘,關係本來很純潔很純潔滴,隻是上次她知曉我喜歡你後,便想把我……”

“咳!”蕭皇後臉色唰的紅了,這種事情被捅出來日後還怎麽做人,她急忙忙瞪了趙閑一眼,麵色古怪的道:“上次醉酒,本宮也不記得說了什麽,你,你休要胡言。”

花語雖然性格內向,卻不是傻女人,聞言當即狐疑起來,轉頭看向蕭皇後,蹙眉輕道:“瀟瀟,您貴為後妃之主,醉酒怎可與臣子待在一起?還有你臉色怎麽如此古怪?”

花語雖然這麽說,眼睛卻不悅的望向了趙閑,他連安夫人都敢偷,皇後又有什麽不敢的?這死小子,讓人發現可怎麽得了…

蕭皇後更加尷尬,摸了摸臉頰,輕笑道:“有嗎?興許是天氣悶熱所致,你不用擔心。”

趙閑極少見的花語吃醋的摸樣,刮了刮她的臉蛋嘿嘿笑道:“花語,不要胡思亂想,娘娘知曉我喜歡你後,便想把我們的事情告訴解大人,開口賜婚成全了我們這段姻緣,我心中感謝娘娘,娘娘也很欣賞我,彼此就成為好朋友了。”

“啊?!”花語呆了,沒想到趙閑會請蕭皇後當媒人,旋即她又羞澀起來,輕咬下唇靦腆的一笑,抬目望向蕭皇後:“原來如此,那,瀟瀟,我爹他,怎麽說的?”

蕭皇後自知上當,嗔怒的瞥了瞥趙閑,然後又嫣然一笑,神色淡然的對花語道:“解大人是稀才之人,遇到趙卿這般文武雙全的年輕俊傑,自然起了愛才之心,不過解大人是你若掌中珍寶,要是詢問你的意見,你既然已經和趙卿如此,那本宮就先……恭喜你們了!”

花語先是一怔,複又一羞,眸子裏還帶著緊張的神色,顯然聽到父母同意很驚喜,可即將轉變為妻子的角色,她又很難接受過了,畢竟當姐姐可以苦口婆心的管教趙閑,當妻子不就得聽他的話了?

趙閑可不知道花語心中這奇怪的想法,他大喜過望,沒想到蕭皇後為他辦事如此上心,若不是花語在場,他估計都跑上去抱抱她了。

趙閑抱著花語越發緊了,感激的看著蕭皇後:“娘娘,大恩不言謝,你要我怎麽報答你?皮鞭滴蠟我都受了。”

蕭大女王對皮鞭滴蠟這些小玩意可不感興趣,她瞟了瞟麵帶羞澀沒目含春的花語,幽幽一歎道:“舉手之勞,何談報答,誰讓你是我的知己了?過不了多久,你便要上戰場了,好好珍惜現在的時光,本宮告辭。”

蕭皇後看著院門前相擁的璧人,眸子閃過一絲暗怨,似有似無的輕歎了聲,蓮步輕移躍上馬車,緩緩駛離的小巷子,回到了由宮牆砌成的牢籠。

知己?或許是吧。趙閑凝視漸漸遠行的馬車,搖頭無聲一笑。

揮了揮手,他突然又神經質的高呼道:“皇後娘娘,給你一片無拘無束的天空,你敢向鳥兒一樣自由自在的翱翔嘛?”

回答?沒有回答。

伴著‘咯吱’的車輪響聲,馬車繼續前進,漸漸行到了巷口。

隻是車簾被一隻纖手輕輕挑起,良久未曾放下,似是有目光望了出來,卻始終沒有看到那張臉。

“無拘無束的天空?我敢飛,你能給嘛?”淚水無聲淌落,帶著幾絲苦笑喃喃自語著。隻可惜絲絲縷縷的聲音尚未傳出車窗,已經被那徐徐春風吹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