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寄居在鋼琴裏的男鬼
一個星期前。
“我的鋼琴呢,我的鋼琴呢。”一位身著華服的男子,站在空****的琴房裏,咆哮著,嘶吼著。象個丟失心愛玩具的小孩,憤怒,不滿占據了內心的所有空間。
紅葉山莊,福川房地產大亨許氏家族就住在這全福川最高檔的別墅群。十二棟樣式不一的別墅,或奢靡,或簡約,或西式,或中式,猶如春筍般矗立在鼓山半山腰。正中一棟占地一千多平方的兩層歐式花園洋房裏,一位華服男子站立在空****琴房裏,尋找著自己心愛的鋼琴。
聞訊趕來的管家還未開口便被華服男子訓斥出琴房,畏畏縮縮的退出了琴房。不一會,從樓上走下一位中年婦人。婦人年約五十,長發盤基,麵容端莊。皮膚與身材保養得當,一點都不顯老態。穿著一身天絲九分袖白色休閑套裝,簡約卻掩藏不了渾身上下咄咄逼人的貴氣。婦人慢條斯理走下漢白玉台階,微皺柳眉。管家見婦人下樓,絲毫不敢怠慢,迎上前來。躬身問好。
“夫人早,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老馬,什麽事呢,吵吵囔囔。”
“少爺知道鋼琴被搬走了,正發火呢。”馬管家唯唯諾諾的答應著。
婦人搖頭歎息著,這孩子。為什麽還是這麽倔強。想著,婦人臉上洋溢著為人父母的關愛之情。
“走吧,去琴房看看。”婦人低聲說著,表情迅即從歎息中恢複過來。仍然是一副高貴婦人的模樣,好似寒冰,拒人於千裏之外。
每一個真正熱愛藝術,懂得藝術的人,都將自己的樂器視為珍寶。許澤銘亦是如此。自八歲開始接觸鋼琴時,便一發不可收拾的愛上這一樣高貴的藝術。由於家族富庶,許澤明求教於各位名師,三年便有所成,十二歲開始上台演出,十四歲便在福川音樂劇院開辦自己的第一場鋼琴演奏會,並引起國內音樂界的廣泛關注。十六歲獲得愛耐斯庫鋼琴獎第一名,名頭在音樂界一時無兩。但是作為家族繼承人,如今已經二十二歲的許澤銘,被迫接受涉及金融,投資領域的深造,而遠離自己心愛的鋼琴。對於一個藝術家,這樣做是多麽的殘忍。久而久之,原本彬彬有禮,平易近人的青年鋼琴師許澤銘脾氣慢慢變得暴躁。剛剛從公司加班一個通宵回到家裏,想到琴房碰一碰那久違的鋼琴的許澤銘,一到琴房卻發現,琴房裏已經空****的,心情可想而知。
隻見管家輕輕的將琴房的門敲開,婦人跟隨其後。還未進入琴房便聽見許澤銘大聲怒吼。
“滾。都給我滾。”許澤銘氣急敗壞的怒吼著,失去鋼琴的悲痛,幾乎讓許澤銘失去理智。
看著自己的兒子難過的樣子,作為母親,婦人心裏還是有些不舍。臉上盡是慈母的關愛。
“熬了個通宵還沒吃早飯吧,趕緊去吃點然後上樓休息。”
許母言詞和藹,在她心裏,麵前的兒子永遠是長不大的小孩子。這一次沒收了他心愛的鋼琴,她知道他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可是這也是沒有辦法,隻要有鋼琴在,兒子就無法將心思都用在繼承家業上。許氏集團未來的命運可是掌握在自己最疼愛的孩子手上。
“你把我的鋼琴送到哪去了。”坐在牆角的許澤銘麵無表情,眼神犀利的看著原來放鋼琴的地方。風透過窗戶,吹起白色的絲線窗簾,陽光重疊著,晃動著打在地上,讓房間更顯得空曠。許澤銘雙手抱膝蓋,下巴輕輕靠在膝蓋上麵,眼神慢慢變得空洞,無法言喻的失落。
許母開始有些心疼,眼神裏流露出濃濃的母愛,想開口安慰,卻又不知道從何安慰起。
“你爸嫌你老是惦記著鋼琴,不務正業,將鋼琴送給他的母校了。”
許澤銘突然有些想笑,為什麽從來都無法擁有自己想要的自由。
“他難道不知道那是小姑送給我的成人禮嗎?他有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啊。我做什麽事都得經過他的同意,他呢,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呢。”許澤銘哭了,有淚無聲。原來,從小到大一直陪伴在自己身邊的隻有鋼琴而已。他的童年太缺少家庭的溫暖了。
自己孩子在自己麵前傷心難過,作為父母的怎麽可能不為所動。許母隻覺心揪得發疼,隻是她的孩子作為家族的繼承人,有許多事情是需要放棄的,包括興趣,甚至對藝術執著的熱愛。
琴房裏安靜了許久,許澤銘就這麽靠在陽光照不到的牆角坐著,一言不發。許母站在門口默默的看著。
“那鋼琴早上才過來拉走的,估計還在路上,現在追的話應該來得及吧。”許母歎了口氣,終於還是忍不住鬆了口。
許母的話象一串珍珠般散落在許澤銘的腦海,讓許澤銘眼裏頓時閃現出流光溢彩。許澤銘猛的站起身,朝院子裏狂奔,留下許母與管家在空****的琴房裏。不一會,院子傳來低沉又強有力的馬達聲。
許母無奈的搖頭苦笑,腦海裏滿是許澤銘的成長曆程,就象電影一樣不斷的放著。
“這孩子,還真是天生的藝術家。”
一輛銀色保時捷911從山道上由遠及近駛來,伴隨著低沉有力的馬達聲,整輛跑車猶如一把鋒利的軍刀。
配備七速PDK雙禮盒器變速器和PA**保時捷主動懸掛控製係統等高科技裝備的911,在許澤銘的控製下,肆意揮撒著極致的速度。許澤銘一心想著追回鋼琴,油門幾乎踩死,在他的印象中,上山時隻遇到一輛白色帆布貨車,如果不出意外,車上肯定載著自己的鋼琴。必須在貨車下山前追到,不然貨車一旦下了山匯入了市區四通八達的交通中去,便難以再追到了。想到這裏,許澤銘便再次將油門踩緊。這條山道走過這麽多次,許澤銘還是第一次將速度飆到200公裏每小時。
鼓山下院。
“強哥,你說有錢人怎麽都喜歡住山溝溝裏,真是錢多了沒地方花還找哆嗦。住在山裏還能當閑雲野鶴拉?”
“你知道個屁,山裏空氣好,風景好,哪像城裏,烏煙瘴氣的。我要是有錢,我把鼓山都買下來當自家後院。”
“強哥,你說這個許氏集團財產夠不夠買下鼓山啊。”
“估計十座都能買下。”正在開車的強哥嗤笑一聲。
兩名貨運公司的送貨員在駕駛室裏有一句沒一句的胡侃著,眼看著就快下山了,兩人隻覺得後視鏡裏銀光一閃,紛紛下意識側頭一看,隻見從剛剛路過的一個彎道閃出一輛銀色跑車,並以高速向自己駛來。
“這不是剛剛遇到的那輛跑車嗎?”
強哥沒有說話,將貨車稍稍向山道內側靠了靠,以便讓跑車超車。這年頭,玩命的人多了去了,還真不敢惹。
許澤銘駕駛的911超過了貨車,不一會便又拉開了距離。
“強哥,那車停下來了。”
強哥眉頭緊縮,腦袋裏卻滿是疑惑。跑車停下來他自然是看到了,但是停在路中間叫自己怎麽過去,難道要劫財劫色?聽說現在的富二代都有些不良嗜好。想到這裏,強哥有點矛盾了,從還是不從,這是個問題。
貨車在離跑車一米遠處停下,此時的許澤銘已經迫不及待的從車廂裏跑下來,無暇顧及從貨車上下來的兩人,徑直朝車後跑去,一把便將後箱車門給打開。裏麵赫然放著的不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鋼琴嗎。
一架純白色的三角鋼琴被固定在車廂內,昏暗的車廂掩蓋不住琴架烤漆折射出來的光芒,每一個菱角都是精雕細琢一般,流暢的曲線,典雅的雕刻花紋。就連不懂藝術的人一看也便知這鋼琴必是出自名家之手。
“嘿,你幹嘛呢你。”兩人尾隨在許澤銘身後,一看他打開了車廂門便出聲製止。
許澤銘笑了,就象一個孩子般天真的笑了,似乎沒有聽到兩人的話,找回鋼琴,對於許澤銘來說就象找回童年的一起成長的夥伴一樣,看得入了神。這架鋼琴自十六歲生日到現在就一直陪著自己,算算也已經過五六年了。腦海裏泛起關於自己與鋼琴的種種畫麵,深深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見許澤銘沒有答話,兩人有些莫名其妙了,看著一言不發呆呆望著鋼琴的許澤銘,兩人麵麵相窺。強哥正欲上前開口再問,隻聞山上傳來穿透力極強的電子樂和狂躁的馬達聲,帶著呼嘯的風聲沿著山路朝三人這邊而來。不一會便從彎道處閃出一輛黑色改裝車,正以極高的速度下山。
強哥上前一步,舉手示意對方停車,前方過不去。好一會,也沒見黑車改裝車有停車的意思,速度卻好似更快了。
強哥眉頭緊鎖,隻覺好像哪裏不對勁。看著黑色改裝車一點點的靠近,強哥的瞳孔慢慢縮小。突然,腦袋象過電一般。
“快閃開!”
強哥大吼一聲,一把推開身旁的小弟,兩人一起跌在路旁的草叢堆,強哥一個哆嗦,起身要再拉車後的許澤銘時已是來不及。
許澤銘隻聽耳邊一聲怪叫,茫然的轉過身,隻覺眼前被一個黑色的影子所覆蓋,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後跌去,重重的砸在貨車上。一切的影像,回憶都在這一刻開始模糊起來。貨車上的鋼琴似乎有感應般,隨著被撞擊後的貨車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吟。慢慢的,慢慢的。鮮血開始蔓延在整個車廂內。成長的畫麵象老電影一般一幀一幀的在許澤銘腦海裏切換,最後變成了一彎淺淺的微笑。
無論貧窮,無論富裕,生命在死亡麵前,一樣的渺小。
草叢裏的兩人看著眼前的畫麵都驚呆了,好一陣子才回過神。
“強。強。強。強哥,到底,怎怎怎麽回事啊。”小弟抓著強哥的袖子哆哆嗦嗦的說。
強哥甩了甩腦袋又吞了吞口水,從未遇見過這種事情的他,也隻能強作鎮定。
“趕緊打電話報警,我看看還有的救沒。”說完,便站起身來,朝前走去。
現場有些慘不忍睹,改裝車的前擋風玻璃已經深深陷了下去,車上的司機趴在方向盤上,眼見著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車內還彌散著濃濃的酒精味。
一旁的許澤銘則倒在車廂裏,鮮血不知何時濺到鋼琴上,點點殷紅煞是鮮豔,與這一天才鋼琴師不再有光彩的臉形成鮮明的對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