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九章 兩麵人(今日三更)
“藩王,禮部,外戚,戶部,地方大員,豪強,嗬……”壑帝看了一眼那名單後,冷笑著,眼裏殺機隱隱:“這些都是朕的好臣子,好子民啊!”
冷笑著,將那奏折隨手扔在地上,轉過頭去的皇帝,麵色陰沉,咬牙切齒的說道。
台下,洪全看了一眼那被皇帝隨意丟在地上的奏折。看看皇帝,然後又低頭看看奏折,然後邁步走了過去,撿了起來。
僅僅是看了一眼,奏折上密密麻麻的名字,洪全不由的頭皮發麻大大小小的官員,地方豪強,大族世家,竟然有不下三百餘人。其中,占地麵積最大的,竟然是當今的榮貴妃的娘家人,整整五千傾,站了整整十分之一。
而第二個,竟然是封地在陝西一帶的平西王,也就是陛下的六子,占地三千傾。
其餘的,皆是與朝中大員有勾結的地方豪強官員,還有一些世家大洪全僅僅是看了一眼,額頭就冒出了汗。抬起手擦了擦後,將那燙手山芋,放在了地上。
殿外,天色陰暗,愁雲滾滾。下了兩晝夜的雨,非但沒有停的意思,反而更大了。
劈裏啪啦的落水聲,敲擊著禦書房外的台階,發出清脆的聲音。每一次響聲,都如同重錘一般,敲擊著殿內人的心一樣。
這而,如果再不停歇的話。恐怕黃河決口的地方,不止一處。
大殿裏,陰寒之氣襲來,讓人不由的打了個哆嗦。
許久之後,皇帝轉過頭來,麵色凝重的看著洪胖子,正準備開口說的時候。見洪胖子低著頭,肥胖的身體一抖一抖的。皇帝微不可查的搖頭,隨後將目光,轉到了魯禦史的身上。
“魯愛卿!”
“是!”魯禦史聞言,身體驟然繃緊。低著頭,眼角跳了跳終是咬著牙,沉聲答道。
他心裏很清楚,陛下要他做什麽。
皇帝定定的看著他,許久之後,走下了台階。然後走到了一旁的屏風處。伸手把放在兵器架上的鑲嵌著金龍的天子劍取了下來。
皇帝目光悠悠,看了一眼手中寶劍後,握住劍柄噌的一聲,寶劍出鞘。僅僅是一截,但閃爍的寒光,依然動人心神。
皇帝眼睛微閉,將劍合上後。深吸了一口氣。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眼裏的那絲猶豫悵然之色,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則是深深的狠辣。
手中持著天子劍轉過身,走到了魯禦史麵前,定定的望著他:“魯愛卿你立即與王庭啟程,前往黃河決口處,壩堤泄洪。另外,朕賜予你天子劍,以及八百千牛衛,你可便宜行事。如有阻攔,格殺勿論!”
皇帝雙手將那天子劍,遞到魯禦史麵前。目光冷冷的看著魯禦史,沉聲說道:“不論是誰,一視同仁!”
魯禦史低著頭聽了皇帝的話,眉頭抖動。
殿裏有風吹進,魯禦史那花白的須發,雜亂的飛舞著。
消瘦的腰杆,卻給人以千鈞之力。
魯禦史抬起頭,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天子劍還有皇帝那凝重的目光。並沒有去接天子劍,而是在猶豫。
是的,他在猶豫。
接下這天子劍,自己就是欽差,有便宜行事之權。而且,扒堤泄洪,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此事做成,自己的名望一定會大有提升。
但是,但是在想起那占地之人的背景和身份,一旦事情發生,那後果,絕對不是自己能夠控製的。
加上,平西王與晉王關係密切。而且,此時根據各方情報顯示,晉王已經有了反意。一旦出了差池,非但自己腦袋不保,就連自己的家人都要受到連累。
饒是魯禦史心誌如鐵,此刻也不禁動搖。
皇帝看到魯禦史這般艱難,也知道他心裏在擔心什麽。
但是,此時此刻,事情已經是刻不容緩。多耽誤一刻,就有數千百姓遭災。皇帝心急如焚,看到魯禦史還在猶豫,皇帝沉聲說道:“放心,你是替朕辦事。有什麽困難,朕替你解決!”
聞言,魯禦史麻木的臉上,露出了一抹難看的笑容。抬起頭看了皇帝一眼,笑著搖搖頭,接過了那天子劍。
“老臣告退!”魯禦史接過了天子劍後,便拱手告辭。
皇帝點點頭,道:“魯愛卿要保重身體!”
“謝陛下!”魯禦史咧嘴笑了笑,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隨後,眼裏帶著笑意,對一旁的呂恒點點頭後,彎著腰退了出去。
“你們也退下吧,朕想單獨呆一會!”等魯禦史出去後,皇帝有些意興闌珊的擺擺手,對呂恒二人道了一聲後,便徑自朝著禦書房而去。
“走吧!”呂恒笑了笑,對洪全道。
“嗯嗯!”洪胖子忙不連跌的點頭,拉著呂恒急匆匆的朝著門外走去。
“兩位大人留步!”就在二人出門的時候,內侍走了過來,喚住了他們兩個。
“兩位大人,陛下說了,一個時辰後,祭拜大典正常舉行,二位大人請隨奴婢到偏殿休息!”內侍禮貌的說著,細細的嗓音,聽起來,柔美之極,讓人很舒服。
聞言,洪胖子笑笑,抱拳道:“煩勞公公!”
內侍受驚若寵,連忙擺手:“大人客氣了,兩位大人請隨小人來!”
取過了油紙傘,三人一人一把,就朝著殿外走去。
外麵天色陰霾,愁雲暗淡。傾盆雨水,嘩嘩而下。如絲線一般,連成雨幕、天地一片白茫茫。大殿下方的空地上,已經滿是積水。淋在雨中的侍衛們,手握刀柄,紋絲未動。
剛剛出門,就被那房簷上滴落濺在地上的雨水,打濕了長衫。
呂恒皺皺眉,直接不顧形象的將那長衫前擺撩起來,別在了腰帶上。如此一番裝扮,頗有黃飛鴻的樣子。
洪全愕然之後,連忙也是如此。學得有模有樣。
二人整理好長衫後,雄赳赳氣昂昂的,跟隨著那內室,沿著走廊,朝著偏殿而去。
不過,剛剛拐過了一個彎,呂恒就看到了前方走廊外,渾身濕漉漉的魯禦史,正站在那裏,笑著看著自己。
“你們二位先去,我隨後就到!”呂恒愣了一下,隨後,看到魯禦史那難看的笑容。也不由的笑了出來,轉過頭來,對身旁的洪全和內侍道了一聲後,便頂著雨傘朝著那台下走去。
魯禦史在這裏肯定是在等自己,而且,有些話,肯定是不好當著別人的麵說。
“魯大人怎麽搞成這樣子了?”呂恒笑了笑,挪動了下紙傘,替魯禦史擋住了風雨,看了一眼,這老頭滿頭銀發黏在臉上,身上水珠低落而下的淒慘樣子,不由的笑著打趣道。
魯禦史聞言,出奇的沒有反駁瞪眼。
隻是定定的看了呂恒一眼後,搖頭苦笑,自嘲道:“將死之人,還管什麽樣子啊!”
呂恒臉色僵了一下,他知道魯禦史說的是什麽。泄洪一事,無論搞好搞壞,執行之人,都不會有什麽善果。
不過,此時此刻,呂恒看著魯禦史那麵色慘淡的樣子,心裏糾結了一下,隨後,抬起頭,仍然是笑著搖頭道:“魯大人未免太過悲觀了!”
魯禦史看了呂恒一眼,見他臉上帶著勉強的笑容。輕輕搖頭,背著手,望著那遠方水天一色的雨幕,歎氣道:“公子聰明絕頂,豈能看不出其中的凶險?”
呂恒本想說些的,但是,看到老人那被雨水打濕,站在身上的破舊官袍,嘴唇動了動。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公子果然知道!”魯禦史轉過頭來,微微笑了笑,看著呂恒道呂恒轉走上前一步,與魯禦史並肩而立。看著那漫天的雨霧下,籠罩的皇宮。想了想後,轉過頭,看了魯禦史一眼,淡淡說道:“魯大人是想起了西漢魏其侯?”
“看來,公子心裏比誰都明白啊!”魯禦史慘然一笑,搖頭一臉苦澀的笑容。
“那公子現在還認為,陛下能保得住老臣嗎?”魯禦史抬起手,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麵無表情道。
呂恒默然!
“雖然,老夫官拜禦史大夫。但,朝中明眼人,都對老夫恨之入骨。尤其是知道老夫夜鶯身份的。無不想著將老夫處置後快!”魯禦史宛若事不關己一樣,平靜的說著。
“但是······”魯禦史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來,看著呂恒,沉聲道:“但是,老夫所作的每件事,都對得起國家,也對得起聖人教導,更對得起黎民百姓!”
“苟利國家生以死,豈因禍福避趨之!”魯禦史笑了笑,嘴唇微微動了動,念了一句,曾經在張文山府宅見到的這幅對聯。轉過頭來,看著呂恒道:“公子將這幅對聯,送於老夫如何?”
看著風雨中,魯禦史消瘦的但卻挺直的腰杆,還有那滄桑的臉上,那期待的目光。
呂恒麵色肅然,重重點點頭。
“好!”
陰雨霏霏,風雨飄搖。
雨傘下,呂恒看著轉身朝著雨霧中走去的魯禦史,看著他那孤單的影子。
想了想後,微微一笑,開口道:“魯大人!”
暴雨中,魯禦史腳步停下,轉過頭來,看著呂恒。
“你的家人,會很安全!”呂恒微微笑了笑,拱手行了一禮後。在魯禦史感激的目光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