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雲中城

天微亮,河州的城門卻還沒開,幾人圍坐在城門外,七緒突然隻覺得領口一陣灼熱,用手去摸才發現原來是一直帶在脖子上的那塊暖玉,印象裏這塊玉似乎在自己占有這具軀殼前就一直帶著了吧,想來是柳家的信物,隻是許久以來都不曾出現過這樣奇異的反應,都說玉是最有靈性的東西,難道說是在昭示著什麽嗎?七緒暫且壓下心中疑惑,畢竟當務之急是擺平眼前這幾位爺,她很怕死,但她更怕有人因為她死,雖然說此行未必就像想象中那樣凶險,但是。。。

“你有什麽資格決定本少爺去哪裏,反正本少爺是鐵了心跟著你了,不許不帶我玩。”朱成勳別過臉去,看樣子像是生氣了,真是個別扭小孩,其實所謂的天皇貴胄也不過是個尋常孩子嘛,其實方才七緒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人家既然是大老遠從沙洲跟著來的,又豈會這般輕易就被幾句話給說回去,當真隻是因為生活太無聊才跟著來的嗎?

難得的是一向寡言的小石頭此時也開了口:“反正對我來說去哪裏都無所謂,越危險的地方才越有趣不是嗎?”這家夥不是一向隻會說“哦”的嘛,今天怎麽話突然多起來了。

“七少爺,阿關也不要回去,就這樣回去了一定會挨靖少爺罵的。”

吱呀一聲當城門大開時,五人還是走在了一起,就好像西天取經的華麗陣容。這河州的風土人情倒與東晉差得不多,邊境小城也多半是兩國商賈雲集之地,除卻個別商販穿著傳統的西秦服飾,大街上隨處可見東晉商人,西秦服飾倒也別致,繡花白皮帽,寬鬆的長袍,長腰皮靴,這倒與前世的維吾爾族傳統服飾相近,隻可惜沒能見到身著西秦服飾的女子,前世那些維吾爾族美女可是叫人看了直流口水的,這個年代女子通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吧。

但凡熱鬧的街市總少不了乞丐、扒手以及那些靠嘴巴吃飯的江湖術士,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眼下正有個手執一根木杖,杖上還掛著盞紙燈的算命先生攔在七緒麵前:“老朽眼觀公子周身有一股不祥之氣,公子此番西行必然凶險,不知可否與公子借一步說話。”

阿關輕輕扯了扯七緒的袖子低聲道:“少爺,不妨聽聽他怎麽說吧,少爺不是也提過經常會做噩夢嘛,指不定就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給纏上了。”七緒卻是輕笑一聲急忙拉著眾人離開,如果這個算命先生真能夠達天知命的話,又怎麽會一開始就稱呼她為公子呢,一個連男女都分不清的人他的話怎麽能信,如今他們幾個都是身著東晉服飾,既然來到了西秦那自然是西行了,這還用得著算嗎?

朱成勳和小石頭臉上倒是一副不以為然,這種神棍說的話也隻有關關這個小迷信才會信了,見眾人對他並不理睬,那算命先生也是自嘲的一笑,麵朝那行人離去的方向歎了一聲:“你既有那樣的寶貝,我又何須再替你擔心呢。”

他們在河州並沒有多做逗留,備足了幹糧便出了關往更西的方向去,出關沒多久賈樂福又攔了他們一次,這次是光明正大的穿著官服一再懇請朱成勳三思而行,當然他的說辭依舊擋不住那個別扭小孩,是以此後他們身後又跟著個保鏢似的賈樂福。

。。。。。。。。。。。

去往雲中城的這一路對於當時親身經曆過的人來說,簡直是一生都無法忘記的噩夢,很多很多年之後的七緒,在留給寶貝兒子的信中像講述另一個故事般的寫道:人肉,其實真的滿難吃的,不過小石頭竟然可以吃得這麽香,起先朱大少爺一嗅到那味道就嘔吐不止,但我們還是要活下去。三個月了,我們在大漠中兜兜轉轉,不說連那座城的影子都沒見到,甚至連回去的路也找不到了,在大漠中我們又遇上了在河州城外遇上的商隊,他們是不是也在尋找雲中城,隻是彼此都從未提起過。這些日子裏,同行的人或陷入流沙中,或被巨大的沙蛇拖走,當我們的幹糧消耗殆盡,唯一的食物就是同行中熬不過去渴死的人。

每當陷入險境,那塊暖玉就變得灼熱起來,沙蛇便像是觸電般的退了回去,直到那時我才真正覺得也許這塊玉是個寶貝。那些日子裏仿佛每天都是黑夜,我知道沙漠裏是沒有極夜的,也許是那些被卷起的黃沙遮蔽了天日,盡管我們再餓還是留下了隊伍裏僅剩的一頭駱駝,誰都知道這是保命的東西,阿關那個小迷信日日像上天禱告,但每當肚子餓的時候又會毫無顧忌的吃起人肉來,這難道就是神不眷顧我們的理由嗎?即便死在這裏,有個皇子陪葬我也算賺到了,這小子還以為自己掩飾得很好。

那一天,我們終於都絕望了,因為眼下連人肉都沒得吃了,大家背靠著背坐在一起,不知他們幾個心裏有沒有後悔當初非要跟著我來,眼前一黑,前世的今生的記憶糾結在一起,原來死亡是這樣美妙的感覺,我本就不屬於這個世界。隻是突然感覺到一陣刺眼的光亮,風止了,勉勵睜開眼隻見層層雲霧後頭出現了一座華美的水晶宮殿,是我的幻覺嗎,還是海市蜃樓?也許真的是幻覺吧,不然小石頭他們又去了哪裏呢?

那座水晶宮殿這樣真實的展現在我麵前,我甚至試圖踏著白玉石階向上走,可是腳底的觸感是真實的,我拾階而上就像前世走在中山陵的石階上,水晶宮大殿外的牌坊上有奇怪的符號,這符號與我那塊玉上的竟然是一模一樣的,水晶宮裏究竟住著什麽樣的人,會是上界的仙子嗎?

而當我真正見到宮殿主人的時候,所有對於雲中城的幻想全部破滅,這裏沒有仙子,隻有一個會做各式各樣古怪東西的老頭,這哪裏是座水晶宮,那些奪人的光芒不過是玻璃在太陽光下的反射,隻是這裏卻給我一種莫名的親切感,能倒出人影的大理石地磚上,我看不清我是誰,也看不清我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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