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顏真進入了穩定的合作階段。
回收實驗室爆炸數據和阻止第四中學跑路事件後，我和顏真又解決了幾件異常事件，但大部分都和我的實驗室藏品沒什麽關係。
比方說眼前這隻被網兜抓住的小老鼠正一臉不高興。我隻得勸住顏真，告訴他這隻可疑的小老鼠和我實驗室藏品無關。
“可是它會說話。”顏真說，“這難道不是你那些藏品引起的異常嗎？你看，這個老鼠還係了個小領帶，它甚至還和我推銷起了商品！”
【不，它本來就會說話。】我說，【這是一個外星老鼠，隻不過外表長得像地球的老鼠。現在，立刻，把它給放了。如果你再不放，它對你發射的毒刺足夠讓你麵目猙獰地躺三天。】
顏真打開了網兜，小老鼠爬了出來，它看起來還是不太高興。
在我的指導下，顏真將自己稱呼為星際“本地協助者”，聲稱這是一場誤會。
見顏真的態度友善，小老鼠拉了拉自己的領帶，細聲細氣地又開始推銷：“你好，請問你有興趣購買我的商品嗎？”
“嗯？”
這隻小老鼠是一個星際推銷員，從它一直垂頭喪氣的小臉來看，它的業績顯然不佳。接下來它對顏真推銷了一堆毫無卵用的星際滯銷商品。
隻見它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個一根火柴大小的筆，“這是全銀河最受歡迎的水果染色筆！”
“哦……它能做什麽？”
“它能夠把本地水果染成你喜歡的顏色！”小老鼠翹起胡子，“不會影響口感。附帶說明一下，染過的顏色隻有你本人能看到。絕對的私密個性定製！”
“……”顏真說，“你還有其他商品嗎？”
小老鼠之後又從公文包裏翻出了一個小單子，它的商品如下：
可以準確出鞋底何時磨壞的預測探頭；
一個可以走路陪伴你的桃子（不推薦在地球道路上進行陪伴活動，因為地球的馬路會磨傷它的軀體，且桃子隻有五天壽命）；
一瓶喝起來很甜實際上一點都不甜能產生甜之幻覺感的外星飲料（對人體無害）；
一個一張列滿了遠在塔科馬星係某塊東部大陸上正在出售的別墅房產，別墅房子的體積大小小於顏真家的垃圾桶，順帶一提這是期房，正在開發建造。
顏真的臉上寫滿了“這都是什麽鬼的垃圾商品也敢拿出來推銷”，小老鼠的頭耷拉了下來，“你真的不要嗎？”
“不要。”
小老鼠兩個耳朵也垂了下來，吱吱地哀歎起自己業績不行，即將要被老板製裁之類雲雲。
“老板，你有老板？”
“當然有。”小老鼠告訴顏真，它的老板是目前在地球做生意的外星狐商，名叫做韓君謙。
【狐商啊……】
（怎麽了？）顏真小聲地詢問起我。
我對顏真簡單科普了一下，狐商是一種外表像狐狸的種族，遊走在星際各處的奸商。它們一向口碑不太好卻消息靈通。
目前我和顏真行動的最大問題就是信息收集非常緩慢，考慮到我失散的實驗室藏品（尤其是那個伊澤爾異形凍幹）的危險性，有個信息靈通的合作對象不是壞事。
顏真很快就見到了小老鼠的老板韓君謙。
狐商的辦公室位於附近的一座名為青峰大廈的公寓大樓內。韓君謙的光學濾鏡外形是一個極為風度翩翩的智人男士，他的顏值大概能直接與電視上的明星相提並論。在顏真的眼中看來，他有些英俊過頭了。
“異常的外星事件？”韓老板笑道，“你是一個熱心誌願者嗎？”
因為我的存在會讓大多數銀河公民以為是有害生物噬心魔而心生恐懼，我讓顏真隱瞞了我的存在，而是用一種含糊的言語暗示顏真是被銀河維序機關雇傭的當地協助者，目前正在搜集異常情報信息。
簡而言之一句話，他上麵“有人”，請這位奸商給點方便好好合作。
我必須要佩服一下顏真睜眼說瞎話的本事，在與韓老板交涉時，他始終都是用一種非常自然的態度與對方溝通。無論是隱去我的存在還是編造一個具有權威性的正規星際“上司”（至於這個上司是安全委員會還是監督之眼還是銀河聯邦隨你猜啦），這個男孩完全沒有流露出一絲情緒波動。他侃侃而談，冷靜淡定，甚至能探查他大腦的我也沒有察覺到他在說謊。
韓老板聽完後和善地微笑著，他英俊的臉龐看不出是相信還是懷疑，就像是戴了一個寫滿了友善的麵具。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逐利商人。我能感覺到他的淺層意識正在思考與顏真的合作是否有利可圖。
“實際上我也希望這裏能平安無事，畢竟我還要做生意。”韓老板說，“如果上麵的人想要異常事件的情報，我現在就能提供一個，不過……我可不保證和異星有沒有關係。”
這位看起來就不正經的奸商很快就提供了一個情報。
他提供的訊息倒還真的和我實驗室爆炸丟失的藏品有關。
那就是我的藏品之一巴列水晶粉塵龍。
巴列水晶粉塵龍並不是一種純粹的實體存在，雖然隻有一個個體，但在環境不穩定的情況下，它會分裂為陽性電子龍與陰性電子龍。
（省略一千字說明）陽性電子龍與陰性電子龍會彼此吸引，隻為了再合為一體。
聽我解釋完畢，顏真的嘴微妙地咧了一下。
因為韓老板提供的異常情報就是：本市一竊賊高調對一輛電瓶車示愛。
當我和顏真來到事件發生地時，這位男士正深情款款地對這台電瓶車噴漆，“親愛的，我這就給你換一身新衣，等換了這身白塗裝，你就是我的新娘了。”
顏真：“……”
【沒錯，陽性電子龍在他的體內，而陰性電子龍在電瓶車內，兩者之間產生了無法抗拒的吸引力，因為他們本來就是一體。】
“……”
“是他！！就是他！！趙警官！！”一個中年女性怒氣衝衝地走了過來，她一邊指著男人一邊回頭對身後的警察喊道，“就是這個人偷了我的車！！”
趙警官上前嗬斥道：“你在幹什麽？”
男子起身將電瓶車擋在身後，他高聲喊道：“這是我的電瓶車！！是我的！！”
“亂講！有這個牌照在你還敢抵賴！！”女子喊道，“趙警官，看，他還在噴漆想要改色！！這邊沒噴上的色和我的照片一模一樣，小偷！！”
“你，現在跟我們走一趟。”趙警官厲聲道。
“不！！這是我的新娘！！”男子抱住電瓶車喊道，“你們別想搶走我的新娘！！”
“你在說什麽？”
“誰也別想把我和我的小電電分開……”男子唱起了花腔，“我們真心相愛的啊！！”
趙警官：“……”
女子喊道：“你神經病啊！！！”
顏真低聲問：“現在應該怎麽讓他恢複正常？”
【看到地上那根短樹枝了嗎？把它撿起來。】我告訴他，這根小樹枝剛才已被我改造過了。它能利用人體的微電流釋放能量將男子體內和電瓶車內的電子龍驅逐出來。
顏真拿起了小樹枝。他看起來一臉對我的不信任。
男子死死抱著電瓶車發表著與它海枯石爛的山盟海誓。
趙警官與另一位警察正試圖將他與電瓶車拉開，周圍一群人對著他們指指點點。
顏真上前對著電瓶車戳了一下。
男子嘹亮的海誓山盟停止了，他有些迷茫地望著四周。
而後，我注意到我忘了一件事，那就是電瓶車內的陰性電子龍在被驅逐後，它會隨機再進入另外一個附近的實體物體內。
陰性電子龍進入了趙警官體內。
男子與趙警官的眼神開始變得柔軟。
男子柔聲道：“這莫非就是……”
趙警官低語：“……心動的……”
他們的頭慢慢接近。在圍觀群眾尖叫之前，顏真衝了上去，舉起樹枝對男子與警官一人輕戳一下。
很好，陽性電子龍與陰性電子龍都被驅逐了出來。
趙警官啪地給男子拷上了手銬。
兩條電子龍立刻就竄入了人群。
於是，噩夢一般的隨機配對開始了。
幸運的是它們進入實體後會表現得非常明顯，顏真可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一路用樹枝戳來戳去，詭異的配對隨著顏真的前進不斷更新。
一個老頭對路燈深情表白道：“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一個女白領突然與一個小女孩雙手相握，女白領抬頭對小女孩的母親說：“請讓我們在一起吧！我會照顧好她的！”小女孩大聲說：“媽媽，我要和阿姨住在一起！！”
媽媽：“？？？”
一個中年人用臉摩挲著剛從菜市場買的西紅柿，大喊這才是他要尋找的真正愛情。
一個路人推著購物車試圖越過商場隔離帶，聲稱要與購物車共生死。
……
……
在各種讓人目瞪口呆的行為藝術表演下，速成配對終於更新為一條大黃狗和路邊一根電線杆。
這大概是目前為止最正常的畫麵。
顏真說：“這麽驅趕下去根本就沒個盡頭。你就沒有回收這種電子龍的方法嗎？”
【如果它們能合體成功，我就能進行回收。現在不行。】
“合體？”顏真瞪著眼前的大黃狗和電線杆，“你確定嗎？”
【我不是指你們人類的繁殖行為。陽性電子龍和陰性電子龍需要在同時在兩個不同實體內達成粒子頻率共振，之後它們才能脫離實體合二為一恢複成為我的巴列水晶粉塵龍。】
“能說得明白點嗎？”
【兩個實體之間的心意互通。】我想了想說道，【用你們蘿拉的詞語，就是愛這種情感，真正的愛才能讓它們達成共振，從而合二為一。】
“……”顏真說，“所以狗和電線杆顯然是不行的。”
【剛才那些實體配對都不行。】
“如果一直配對不成功，除了會發生現在這樣當事人社死的行為藝術外，還會有其他後果嗎？”
【無法回收的電子龍會因陷入粒子不穩定發生爆炸讓地球八成的生物滅絕。我們的時間大約還有一周。】
“……”
沒有多餘的廢話，但我能感覺到這小子非常凶惡地瞪了我一眼。我裝作無知無覺。
“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不爆炸，電子龍附身對人體有害嗎？”
【沒有。它們隻是非實體的粒子，不會對人體有任何副作用。】
顏真站起身，他自言自語道：“這裏離校門也就兩步路，正好今天放假學校也沒什麽人。”
【你要做什麽？】
“今天就解決這個事。我想到怎麽做了。把這兩條電子龍驅趕到學校去！”顏真說，“你作為這條龍的主人，至少可以控製一下驅趕方向吧。”
【好吧，我會嚐試。】
顏真拿起手機連續打了幾個電話。
之後的驅趕並不是很順利，陽性電子龍從電線杆內驅趕出來後，它隨即進入了一個路人大叔的體內。陰性電子龍從大黃狗體內被驅趕後，它鑽入了另外一條路過的哈士奇體內。
這條路過的哈士奇正跟著一位年輕女性散步。
中年大叔一個衝刺上前以優雅的滑跪之勢抱住了年輕女子的大腿，“請把這條美麗的狗賣給我吧，開個價吧，多少錢都可以商量。”
哈士奇：“嗷嗚……”
年輕女子喊道：“你幹嘛！！我的球球是不賣的！！你放手啊！！”
這時顏真的班主任馮老師巧好從校門口走過，一見這情景他立馬上前拉住糾纏不休的中年大叔，“你放尊重點啊！！放尊重點！！離她遠點！！”
“別碰我的球球！！”
“把二哈給我！！我和它是真心相愛的！”
“嗷嗚！！！”
顏真默默地從他們身邊走過，悄無聲息地用樹枝觸碰了一下大叔和哈士奇。
……
……
在一番雞飛狗跳後，最後我們終於把陽性電子龍和陰性電子龍驅趕進了學校，而這假日的學校裏正好有一位在學校執勤還沒走的學生，那就是顏真的好友崔明智。
他也發揮了他的作用。
此刻崔明智捧著NS遊戲機，他一臉癡迷地說道：“這就是我一生摯愛NS，親愛的NS，我永遠也不會變心，steamdeck什麽的還是吃屎去吧！”
好吧，在某種意義上還真的毫無違和。
將工具人崔明智和他的今生摯愛NS安置在走廊拐角後，沒一會兒我就聽到了樓梯上的腳步聲和交談聲。
“喲，你這個大忙人還會來學校啊。”
“……小真說無論如何都要讓我過來。”
“小真是不是又幹什麽了！！”
“我也不知道，大概又在學校裏惹事吧。”
“他在電話裏說得那麽嚴重，還叮囑我不要告訴你，要不然我也不會來這麽快。話說你今天總算能從工作中抽出時間了嗎？”
“他在電話裏跟我說了一樣的話，他說他就要被學校開除了。”
“我感覺小真在搞鬼。”
“一會兒我們一起聽老師怎麽說吧。”
“奇怪，現在學校看起來沒人啊。”
“小真說老師就在辦公室等我們。”
顏真的父母，顏岸與安媛出現在走廊盡頭。
躲在拐角處的顏真用樹枝分別戳了一下崔明智和NS。
顏岸與安媛先是有些茫然地停下了腳步，而後他們互相注視。陽性電子龍與陰性電子龍分別進入了他們的身體。我看見這兩個普通人類的眼中閃爍著溫柔的光，那並非剛才那般狂亂無序的渴望，也並非喪失理智的癡迷，而是一種極為自製卻又豐富的情感，就像是拂曉之刻從城市盡頭燃起的即將帶來瑰麗朝霞的第一道光明。它是如此的明亮，生機勃勃而又富有**。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言語的宣言，隻是將半上身靠在一起，兩人的額頭輕輕相碰。
在那一刻，我仿佛看見他們的意識融為一體。電子龍無數的粒子伴隨著他們輕柔的呼吸而震動起舞，就像是無數和弦中的音符，以自己的韻律交織而成一首宏大的協奏曲。
然後粒子的合聲揚起，它們——它，揚起了它的翅膀。
於是它飛出了顏岸與安媛的身體，向上飛起。
在那高高的天空中，光芒就是龍之軀，絢爛的色彩向著四處溢開，無數的光點猶如墜落的群星般閃耀散開。我進行了最後的回收工作。在這個城市的人類眼中，這是戲劇般的宏偉場麵，是一場猶如燦爛煙花般的壯觀奇景。
一道道耀眼的流星拖曳著明亮的軌跡在深色的天空中飛舞。
顏岸與安媛抬頭凝視著天空的景色。他們能看見天上飛舞的星火，他們能看見不遠處建築的千萬燈火。在茫然不知中，他們的愛編織出了眼前的景象。他們也是這宏大奇景中最不引人注意的一部分。
“我們已經有多久沒這樣看過煙火了？”安媛突然出聲道。她身邊的男人低頭吻了她。她沒有說話，隻是回吻了他一下，然後安靜地靠在他的身側。
他們的手相握，繼續瞧著煙火，流星與夜色彌漫。
……
……
顏真悄悄地溜出了教學樓。
【你還真把你爸媽騙了過來。】
“我家距離太遠了，電子龍本來就不太可控。隻能把他們喊到最近的學校了。我爸平常忙得要死，我媽事情也多，他們夫妻已經很久沒同時在家出現過了，更別提規定時間。於是我對他們分別打了電話扯談說我惹下了天大的麻煩，馮老師準備幹掉我，吳校長打算直接崩了我，讓他們立刻去學校麵談滅火。他們才會急衝衝地這麽快。”
【愛是最不可檢測的東西。你對你爸媽可真有自信啊。】
“那當然。”顏真驕傲地笑了，“他們是全天下最厲害的爸媽。”
我們在星光下默默前行。男孩的笑容在漫天流星的光影協奏曲下綻放。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他的笑容。
永遠也不想忘記。
……
……
年輕女子對眼前的馮老師道謝：“謝謝你，剛才真嚇了我一跳。”
馮老師說：“不用謝。你和狗都沒事就好。”這時天空中的光點驟然揮灑。
他抬起頭，看向天上飛舞的星火，然後微笑道：“這是煙花嗎？真美啊。”
年輕女子愣愣地看著流星的影子在他的眼瞳中明滅閃動，片刻後她說：“你是這學校的老師嗎？請問該怎麽稱呼呢？”
“是的，我姓馮。”
“馮老師你好，我是下學期到這裏任教的英語老師，我姓袁，喊我小袁就可以。”小袁老師伸出了她的手。
於是，就算沒有陽性與陰性電子的吸引，但愛就像是細潤無聲的雨滴，悄然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