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前老人的眼神中浮現出審視與慎重。

如果隻從調查的角度出發, 這種思維當然十分順理成章,但對於一名心理醫生而言……

患者病例泄露,是一件會影響終生職業前途、甚至造成更加嚴重後果的惡□□件。

不過, 現在的前提是,景浦參平下落不明,甚至連人身安全都無法保證。

“中尾龍一已經死了。”草野朔緩緩道, “我想,確定景浦先生的安危與位置才是目前最首要的事。”

其實對方根本不需要他來分析利害,草野朔隻是借機表明自己的態度。

同時也將對方也拉下水, 統一利益戰線——沒別的目的, 純粹就是防止事後被反賣的保險措施。

老人最終還是會為弟子做出妥協。

“這裏安保不錯。”

草野朔站在一旁, 看對方打開大門, 隨口對小區的安保措施做出評價。

他在得到地址後,來這裏轉了一圈, 接著果斷選擇回去說服教授曲線救國。

教授轉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沒聽說過“調查員”這個職業, 但卻很熟悉很多打著“私家偵探”名頭賺錢的人。

事實上, 除了破獲案件, 很多私家偵探會經常受雇於富人,幹些跟蹤尾行、捉奸偷拍、以及一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勾當。

總之,這是一群常年遊走在灰色地帶的人, 還見慣各種陰私, 最好別對他們的品德抱有什麽期待。

現在看來,在遊走於灰色地帶這點, “調查員”和“私家偵探”幾乎也沒什麽差別。

其實他從一開始就能看出來,不知道為何攀上雷契爾這條關係的草野朔, 其實不是什麽好人。

即使他選擇暫時相信對方, 為了弟子的安危。

跟在教授身後進入房間, 立刻能感覺到一股房屋長期無人居住帶來的幹燥灰塵感撲麵而來。

草野朔打量著門廳,從那些十分生活化的擺設意識到,這裏既是景浦參平開設的診所,也是他在紐約的住所。

這樣的話……

不是所有人都有中尾龍一那種在自己豪宅裏搞密室的財力、人力和精力,草野朔將整棟房屋轉過一遍,很快將目標鎖定在書房裏的文件櫃上。

“放心,我不會翻看多餘的東西。”注意到老人虎視眈眈的目光,他隨口保證道。

畢竟,那些富人隱秘的心理問題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隻要通過技能鎖定相關檔案冊……

[圖書館檢定: D100=81/59 失敗]

[偵查檢定: D100=97/65 失敗]

草野朔:“……”哦豁。

技能失敗,這下不翻不行了。

作為一名心理素質強大、失敗經驗豐富的調查員,他清了清嗓子。

“不好意思,景浦先生一般會將訪客名單與記錄放在哪兒呢?”

老人幽幽地道:“我是他的導師兼合夥人,偶爾會幫點忙——但這其中可不包括負擔起助理的工作。”

一點幽默中夾雜著一點諷刺,多妙啊。

草野朔完全沒被影響:“那麽是否能請你聯係一下曾經的那位助理……”

老人直白地回答:“很可惜,我並沒有她的聯係方式。”

沒辦法,那就隻有使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了。

草野朔聳聳肩,頂著對方頗有壓力的眼神,開始挨個確認檔案夾的內容。

從文件櫃的規模來看,這是個耗時頗長的大工程,老人站在身後看了他一會兒,便掏出手帕,輕輕擦拭掉桌麵與椅子的灰塵,坐到書桌前。

他試著拉了拉書桌側邊的抽屜。

“鎖上了。”老人歎息道。

放著患者病例的文件櫃沒有上鎖,書房裏的書桌卻上了鎖?

草野朔瞬間打起精神,果斷放棄文件櫃湊到旁邊。

看了看鎖頭,熟練地從衣兜裏摸出一根鐵絲。

“我可以嗎?”

他麵帶禮貌微笑地看向老人。

教授:“……”

他說什麽來著?

所謂調查員的道德水準,果然和那些私家偵探沒什麽兩樣!

如果草野朔能聽到他的心聲,大概會認真地告訴他:

不,他們調查員可比私家偵探沒下限多了。

總之,事急從權,教授也隻好無聲地歎了口氣,算是默許。

開吧開吧。

這次的技能檢定總算沒再出事,草野朔在捅出“哢噠”的開鎖聲時想到。

不過就算出事也沒關係,大不了把鎖和抽屜一起砸開。

雖然要是這麽做,自己在這位老人心目中的道德水平大概會再狠狠降低一個層次。

……可能其實已經不怎麽樣了?

拉開那層上了鎖的抽屜,入目的是厚厚一摞皮質封麵的筆記本。

“你繼續去找檔案吧。”教授淡然地說,“這大概是我那位弟子的研究筆記,讓我來查閱就好。”

草野朔當然不懷疑對方在專業領域的建樹,但問題是,這大概好像也許……應該是他的專業吧?

即使裏麵記錄的是心理學筆記。

隻是麵對這位執拗又護短的教授,他也隻好聳聳肩,轉身回到文件櫃,繼續那些枯燥的翻找工作。

總有辦法能看到,倒也不急著一會兒。

為了套出更多消息,草野朔幹脆一邊快速翻閱資料,一邊問道:

“說起來,在調查時,我曾翻閱過不少資料與報道,但卻都沒有找到過景浦先生的照片……”

甚至在這間對方長期居住的房屋裏,他都沒找到什麽記錄生活的相框。

景浦參平有個在業界十分厲害的導師,自己雖然在紐約排不上什麽名號,放到國內卻也算小有成就,草野朔卻幾乎沒找到過有關他的圖片報道。

“我這名弟子的確有點過分保守的怪癖。”教授翻著筆記,見怪不怪道,“他不喜歡拍照,也不喜歡在媒體或是任何其他地方出現自己的臉。”

“媒體有這麽聽話?”

“他很擅長躲避鏡頭。”老人說,“況且,這不是什麽大事,我自然也會幫點小忙。”

啊,他也好想要這種會護短的神仙老師。

看看組織裏的上司和同事們,尤其是管著自己的那兩位,無論是朗姆還是樋川女士……

哎呀,為了組織內部和諧的上下屬關係,還是不要再想下去了。

“景浦先生沒有留下任何相片嗎?”草野朔繼續道,“知道他的樣貌,總比不知道強,萬一就碰到了呢?”

不求一萬,但求萬一,這的確有些必要,教授翻閱書頁的動作微微停滯,仔細地想了想。

“我可以去查詢一下學校的檔案。”

最終,他這樣說道:“那裏應該還留有他當年入學時拍攝的證件照。”

這時,草野朔也終於從文件櫃中找到了記錄著訪客的名單。

將日期鎖定在兩年前,在翻了幾頁後,他果然在留存的登記表中找到了中尾龍一的名字。

在最開始的時候,他應該隻是作為一名普通的日本富豪來進行心理谘詢,而這份記錄顯示,對方在第一次登門後,隔天便再次預約了下次拜訪。

既然在這裏用的是真名,那麽檔案裏也應該是真名。

循著編號,草野朔很快從櫃子中找到那份理應存放著對方谘詢記錄的檔案冊,快速地翻過一遍,驀然在中途停下。

“怎麽?”一直分出注意力關注著他的老人出言詢問道,“找到什麽線索了?”

草野朔一直將後麵的部分全部翻閱完畢,確定沒有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才翻回去,將那幾頁展示給對方。

“隻有這幾頁是空的。”他說,“應該是被人專門取走了。”

老人靜默一瞬,不必多言,景浦參平當時的行動並沒有受到限製,做出這件事的必然是他本人無疑。

草野朔倒沒有特別失望,他對這種情況也並非毫無預料。

而且現在看來,或許此行也並不是毫無收獲。

“那些筆記……”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道。

老人微微歎了口氣,看起來忽然愈發疲憊幾分。

他從還沒看過的筆記本中取出幾本推過來:“分頭翻閱或許會更快些。”

草野朔馬上就對這些本子再用了一次圖書館技能。

[圖書館檢定: D100=16/59 困難成功]

謝天謝地,骰子女神沒有繼續給他臉色。

唯一的問題就是那本被高亮標注的筆記本……放在對方手邊的那摞裏。

草野朔認真思考了自己毫無理由地要求用手邊這摞交換那摞後,老人直接跟他翻臉的可能性。

他默默地拿起手邊的筆記本快速翻起來——這裏的快速,是指壓根沒看、純粹翻頁的速度。

聽到如此明顯的翻頁聲,老人不讚成地搖搖頭。

“靜下心,別這麽浮躁。”他平和地勸說道,無論是為了效率,還是弟子的安慰,他的確都該這麽做。

草野朔無辜地眨眨眼:“可我已經看完了。”

[智力檢定: D100=66/90 成功]

他張口就背出一段臨時記下的研究結論。

教授倒著讀完那幾行文字,發現沒有一點錯漏。

……這種優秀的記憶能力,不拿來用在研究上真是可惜。

麵對教授似乎有點蠢蠢欲動想說什麽的眼神,草野朔立刻道:“我閱讀速度向來很快,剩下的也交給我吧?”

對方的確沒有拒絕的理由,裝模作樣地快速又翻了幾本,草野朔很快便拿起目標筆記。

“致我敬愛的老師:”

“當這本筆記出現在您眼前,我應該已經出事。之所以寫這樣的抬頭,也是因為我想不出除了您,還有誰會關心我莫名銷聲匿跡後的去向。”

他停頓的時間太長,教授馬上意識到什麽,向他看過來。

“我的確是自願與中尾先生返回日本,卻並非為了錢財,而是因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困擾我許久的問題——亦是我常年研究的課題,能夠解決的可能。”

“我知道為患者守密是職業準則,也答應了對方不留下任何記錄的請求,但我並不相信中尾先生不穩定的精神狀態,因此仍在此留下記敘部分真相的記錄。”

“如果看到這裏的人是您,一定會明白我在說什麽:”

“人在夢境以及腦海中莫名出現的幻覺,真的有可能是真實存在的嗎?這種幻覺的成因又究竟是什麽?”

“以及,如果看到的這裏的人,你既不是我的老師,也不是前來調查取證的警察——”

“在此我必須要對你說:”

“去死吧,你這個偷窺的人渣。”

草野朔:“……”

他若無其事地將筆記本倒轉,推給看起來已經想親自動手來搶的老人。

景浦參平,作為一個標準的日本人,連人身攻擊都使用得這麽標準的蒼白無力……

被中尾龍一用法術控製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了,他此時的精神狀態無疑稱得上是十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