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實驗室之後的這段路, 一行人走得並沒有剛開始那麽順暢。沒走多遠,拐角處便隱約見到晃動的手電光。

不是這裏所有獄警都配有手電,但有手電的八成是警衛。

領路那人當即停下腳步, 壓低聲音道:“我們換條路。”

如果可以, 他並不想在抵達目的地前起衝突。

“你認得路。”男人當即表態,“我們都跟著你走。”

“什麽動靜?!”

一小隊警衛聽到聲音,急忙跑過轉角, 手電光打在空曠的走廊上,卻沒見到任何人影。

“難道是聽錯了……”一名警衛嘟囔道, “對講機沒有信號, 我們現在應該去哪兒?”

小隊隊長果決道:“去控電室。”

先恢複電力係統,再想辦法聯係上長官……雖然心中有了計劃,他卻隱約感到些擔憂。

電力與通訊全部癱瘓,出了這麽大的事, 正是該有人站出來主事的時候, 但是……

他們的最高長官, 早瀨浦局長去哪兒了?

順利躲過這些警衛,一行人繼續向D區最中心的實驗室前進。

男人本來還擔心草野朔的體力會拖後腿, 但沒想到,對方竟然能一直緊跟著他們幾個成年男人而不掉隊。

“老頭, 你這是老當益壯啊。”他不由感歎道, “腿腳這麽硬朗,說不定還有至少十年好活呢。”

草野朔一時之間門不知道該不該謝謝他的祝福。

頓了頓,他打了個哈哈:“過獎, 勉強不拖後腿罷了,體力上肯定比不上你們年輕人。”

見過太多的189:“……”

男人沒覺得他在謙虛,自豪道:“那是當然, 我可是正值壯年,要是連你這種老頭都比不過,那還混什麽?直接一頭撞死在牆上好了。”

“噓。”領路的人打斷他們,“我聽到……有其他人的腳步聲。”

幾人立刻噤聲,仔細側耳傾聽,很快確定了腳步聲的來源——這聲音他們身後,十分輕微,卻不斷在向他們靠近。

男人臉色一變:“我們被發現了!”

“快跑!”領路人低喝一聲,撒開腿就跑起來。

後麵的追兵一看自己暴露,頓時不再隱藏,跳出拐角便舉槍喝道:“站住,不許跑!否則我就要開槍——”

他話還沒說完,隊友便一個個越過他飛速向前追去,再仔細一看,人都快跑沒影了!

尷尬地放下槍,他連忙邁步追趕隊友。

領路的人由於身形瘦小靈活、認得路線、又有夜視能力,一馬當前跑在最前麵。

男人塊頭大,跑起來卻也不慢,距離對方僅有三五步距離,隻是此時在心中有些後悔,不該在甩脫先前那隊警衛時就放鬆警惕的……

但現在後悔也晚了。

他又忍不住想,這麽激烈的追逐,那老頭怕是跟不上,八成要落到警衛手裏……運氣差點,說不定會被當場擊斃。

真可惜,要是沒這出,那老頭說不定能活。雖然自己得負主要責任,男人心中卻沒有多少愧疚,要怪隻能怪老頭運氣不好。

等等……

剛剛是不是有一道黑影,嗖地一下從他旁邊過去了??

再定睛一看,男人不禁瞪大雙眼——那道黑影竟然與瘦小的領路人並駕齊驅!

誰?究竟是誰,有這麽快?

逃跑的過程裏思考不了那麽多,身後的手電光已經能隱隱約約照到最後一人的後背。沒有黑暗作為掩護,追兵毫不猶豫地開槍,擊中了對方的手臂。

血腥味霎時在空氣中擴散,令前麵幾人忍不住心頭一緊。

被擊中的人痛叫一聲,卻不敢停下,而是咬牙加快腳步,努力跟上前麵幾個無良隊友的步伐。

“我本來是要打腿的……”開槍的警衛咕噥一聲。

另一個人隨口安慰道:“能打中就不錯了。”

追逐戰嘛,人體描邊才是常事。

經過這一遭刺激,六人再度加速,眼看著距離就要拉開,衝在最前麵的兩人卻忽然停下了腳步。

後麵跟著的人也不得不一個急刹,男人顧不得看清是誰超過了他,氣急敗壞道:“都快跑掉了,幹什麽忽然停……”

“門沒開,這是條死路……”領路的人咬牙朝旁邊牆壁踹了一腳,“醫生給的地圖果然有問題!”

草野朔瞥他一眼,沒提醒他,門的開關狀態出現變動才是常事,跟地圖正誤沒太大關係。

他開口詢問:“除了這裏,還有哪條路可以繞過去?”

“從這裏出去原路返回,到第一個路口右轉,之後再有兩個路口就能到;或者……”領路的人說了兩條路線,“但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原路返回,我們肯定會與他們撞個正著……”

草野朔反問:“那你打算直接投降?”

對方頓時不說話了。

他又看向其他幾人:“不反抗就隻有死路一條,我們是這場鬧劇的直接責任人,等此間門事了,警方事後清算,站在這裏的幾個人都不可能逃脫——還是說你們打算站在這裏,給他們當人肉靶子?”

不管各人究竟如何想,能在法治社會犯下殺人案的,心頭多少都有些凶性。

讓他這麽一說,那股子匪氣竟是都被激了出來,男人低低罵了一句,但也擼起袖子,打算就算是死,也要在死前找幾個墊背的。

“我記得,前麵那條路的門隻有下午才會開。”追擊的人說,“看來他們跑不掉了。”

他們打算配合死路將這幫犯人包個餃子,氣勢洶洶地衝過拐角——

[鬥毆檢定:D100=13/80 極難成功]

咚!

衝得最靠前的那個人,當頭迎上一根堅硬的拐棍!

對方沒戴頭盔,這一棍直接與他的腦殼親密接觸,造成了不小的傷害,直接敲得對方找不著北,噗通一聲趴倒在地上。

看到這樣的檢定結果,草野朔合理懷疑,每個加入組織的人都會獲得一個buff——叫做百分百敲悶棍。

手電筒的光照讓這一幕暴露在所有人目光下,男人張大嘴巴,衝上去肉搏的動作都有一瞬停頓。

迎麵就倒了個同伴,警衛一方頓時提起十二分的警惕,犯人一方卻士氣大振,幾人勇猛地衝上去,勢要和對方一決死戰!

為了挽回一點麵子,男人打得格外賣力,間門隙裏想要瞥一眼老頭的戰況對比對比,見到的情況卻讓他目眥欲裂——

趁著所有人都在混戰,一道十分眼熟的黑影從他們中間門迅速掠過,頭也不回地向前跑了出去!

手電光照亮了他的側臉。

“他逃跑了!”男人憤怒地大喊,“他丟下了我們!你這個混蛋!!”

聽見他的怒罵,對方沒有任何停頓。

甚至跑得更快了,簡直堪稱健步如飛。

隨即又是一道黑影閃過——看身形,竟然是一直不聲不響的189!

男人無能狂怒,他也想跑,但剛剛為了挽回麵子,已經深入敵陣……

他對明顯是隊長的人吼道:“你們都不去追的嗎?!跑了兩個人啊!”

隊長看都沒看他一眼,抓住間門隙,一枚圓球被拋到犯人中間門,其他人同時默契後退。

不等犯人們反應,圓球落地便爆出一團團白煙,刺激性的氣體無孔不入,鼻涕眼淚瞬間門一齊落下,同時伴隨著令人喘不過氣的嗆咳。

“他們果然有催淚瓦斯。”草野朔回頭看了一眼,小聲嘟囔道,“還好我跑得快。”

189緊緊跟在他身後,此刻腎上腺素飆升,讓他直接突破了自己的速度極限。

聞言,他也不禁在心中慶幸。

還好沒傻乎乎地聽草野朔忽悠,而是緊盯著他的動作,對方一有動作,他便毫不猶豫地跟隨了!

“隊長,跑掉的那兩個人……”

“我們能力有限,管不了那麽多了。”隊長聽著瓦斯裏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把槍都收起來吧,不要在這裏擊斃他們。等騷亂結束,這四個人就是我們的免責聲明。”

如果運氣好點,說不定還能變成功績。

犯人突然暴動,所有人毫無準備,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最高長官卻又在此刻神隱,毫無作為……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一個本來要換班的小隊,能抓住幾個深入禁區的犯人,說不定已經算是有功了。

至於逃跑的那兩個犯人……

有這四人在手,他們小隊已經盡力了!

而且……

隊長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眼神深邃。

實驗區中心,那可不是什麽好去處。

很少有人知道,當年那個死了不少犯人的事件裏……其實也死了好幾名獄警。

將被催淚瓦斯摧殘得幾近昏迷的四人拷起來,押往外圍,幾名警衛的心情都不錯。

除了那名一個照麵就被草野朔敲暈過去的。

“等等……”隊長忽然攔住身後隊員,“好像又有腳步聲。”

隊員立刻警惕起來:“難道是其他犯人?”

隨著腳步聲靠近,一道慘白的光線也從走廊後照射出來。見此情景,隊員們都放鬆不少。

既然有手電筒,那八成還是他們的人。

警衛都有配槍,像他們還配有催淚瓦斯,被搶走手電筒的可能有,但並不大。

但出於謹慎,他們沒有上前,而是在原地靜待片刻,等對方主動走出來。

很快,不出他們所料,拐角處走出一名獄警打扮的男人,轉頭見到一隊人盯著自己,嚇得直接後退半步。

有人看得好笑:“別怕,是自己人。”

聞言,那人仔細看了看他們打扮,這才舒了口氣,不好意思道:“抱歉,讓諸位見笑了。”

隊長卻看著他直皺眉:“怎麽隻有你一個人?”

對方苦惱地看了看四周:“其實,我是追著逃跑的犯人過來的……”

一聽這話,幾名隊員頓時不動聲色地挪動腳步,擋住了身後的四位戰利品。

男人好像完全沒發現不對,繼續道:“誰知道我追蹤技術不到家,不僅追丟了犯人,還把隊友也給甩下了。”

立刻有隊員指道:“你說逃脫的犯人?我們之前見過兩名,向著那個方向跑了。”

正是草野朔他們先前逃跑的方向。

隊長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卻沒點破他的心思。

“真的嗎?”男人臉色一喜,“裏麵是不是有個毀容的、老頭模樣的……”

“對對對!”隊員連忙點頭,“我們親眼看著他衝過去的,我是沒見過那麽敏捷的老頭……”

其他人趕緊把四名人事不省的犯人擋得更緊了。

向他們道過謝,男人好像完全沒發覺他們隱藏的秘密,徑自朝著那個方向跑了過去。

隊員撓撓頭:“他竟然都不等隊友的啊?看來也是立功心切。”

隊長卻有些別的猜測,但是……

誰讓他們動作慢,沒趕在出事之前離開?研究所出了這麽大的問題,所有人自身難保,他可沒興趣深究別人的目的。

“就當我們從來沒見過這個男人。”他說,“也從來給他指過路。”

隊員都很信服他,聞言立刻點頭:“是,隊長!”

等離開這些人的視線,男人表情一肅,半分沒有先前不好意思的笨拙模樣。

而此時,草野朔循著先前領路人所說的路線,來到中心實驗室門前。

與那間門碰頭實驗室一樣,這裏的門也沒有關緊,而是在門與門框間門留下一道可供發力的縫隙。

但與那裏不同的是……

氣喘籲籲的189忽然抬起腳,奇道:“我怎麽感覺這裏的地有點黏啊?”

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濃烈而刺鼻的消毒水味。

而消毒水的氣味之下,藏著一絲鐵鏽腥氣。

透過門與地板間門的縫隙,一灘粘稠的血液由內向外滲透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