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千鶴眉頭輕蹙, 明顯有些為難:“這是草野同學的真實想法嗎?”
“是啊,如果不能當主角的話就算了。”草野朔聳聳肩, “不用這麽為難吧, 山下同學,不行的話,我不參加就好了嘛。”
在日本這個十分重視禮儀和前後輩地位關係的國家, 以後輩身份無視前輩地位,說出挑釁對方地位的話, 很容易被認為是不懂禮貌的自大狂。
對方卻否認道:“我很希望草野同學能夠出演, 我會認真考慮你的需求的。”
“這件事還需要和麻美商量一下……啊,你還不知道吧, 我們這次的劇本是由麻美和我一起寫出來的哦?當然,我隻是負責提供一點想法和意見啦。”
雖然表現得有些意外與為難,山下千鶴卻並沒有為他唐突的無理要求而生氣, 反而好脾氣地和他說起劇本的事情。
“作為學生會長, 內田同學就是這麽優秀啊。”草野朔讚同地應和道, 卻沒有客套性地稱讚山下千鶴,果然看到對方的表情上出現一絲微妙。
這樣看來,對方隻是一個會在心裏悄悄妒忌朋友的普通女子高中生而已。
草野朔迄今為止能得到的信息隻有時不時出現的怪異感,山下千鶴對他似有若無的關注並不能確定和這種感覺有關, 即使第一次靈感檢定出現在與她進行交談的時候。
也許是他忽略了什麽,也許是他找錯了方向,無論是哪種情況, 隻靠憑空推測並無益於調查。
他需要更多線索。
“說起來, 我能問問準備用來的劇目是什麽嗎?”草野朔忽然問道, “為什麽這麽想讓我出演呢?”
山下千鶴沒有正麵回答劇本的問題:“我隻是不想浪費草野同學的天賦而已。”
“是這樣嗎?我還以為是因為劇本有什麽特別的呢。”
“可能是參與了創作的原因, 這次的劇本對我來說的確是特別的。”山下千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隻是還沒有徹底完成,就不拿出來獻醜啦。”
山下千鶴的嘴很嚴,從她這裏應該沒法得到什麽有用的消息。
草野朔也可以去問另一個人,名為內田麻美的學生會長,也是帝丹高中文學社團的領銜人物,山下千鶴口中真正負責寫作劇本的人。
但既然劇本是兩人共同的想法,對方會輕易告訴他這個外人的概率很小,還得想想別的辦法。
帝丹高中已經被他整個探查過一遍,草野朔又花了三天時間泡在圖書室,也沒能從裏麵找到任何值得注意的線索。
滯澀的進展令他不由得有些鬱悶,國文課的老師在上麵滔滔不絕地講著知識點,草野朔聽課的同時一心二用地在課本的遮擋下玩手機。
他打開郵箱,給卡爾瓦多斯那封被他晾了好幾天的郵件寫回複。
-[遇到沒有頭緒的難題,你一般都怎麽做?]
對方的郵件很快回複過來。
-[任務進展不順利?你不會是因為這個受了打擊才跑去上高中吧?]
意料之中的無用回複。
草野朔撇嘴,選卡爾瓦多斯倒不是因為他們關係有多好,更不是真心想從對方這裏找到答案,隻是單純地覺得他很閑。
從回複時間上來看,對方真的很閑。
這些有名有姓的組織成員看來都挺會摸魚,草野朔覺得有這麽一群同事,他變得越來越消極怠工也正常——琴酒和朗姆這種工作狂除外。
係統也很閑,看到他上課偷玩手機還譴責他不遵守學校製度,等看到郵件內容後卻忍不住說:[你怎麽不問問我呢?]
草野朔動作一頓,從善如流地打開編輯頁麵:那你有什麽想法呢?
[就我對互聯網人類言論的統計……]係統認真地說,[麵對困難,人類十分提倡“遇到困難睡大覺”的做法,每當有人在網絡上說出這種言論,就會有無數其他人類表示讚同。]
草野朔:……可以,這很人工智能。
他打字的動作一頓,忽然覺得好像也不是不行。
既然找不到山下千鶴對他奇怪的關注的原因,不如……
第二天草野朔就請了長假,拿原主原先做偶像時的工作證明忽悠了學校的老師。
遇到困難睡大覺,遇到調查不順,那就換個調查。
他轉頭就開車去了位於西側市郊的中尾宅。
自上次的事故發生後,宅邸的大門就被貼上了封條,警方繞著整座院落拉上封閉的警戒線,直到現在都沒有解除。
草野朔當時沒機會仔細探查整座宅邸,在書房拿到中尾龍一錯誤的研究手稿交差後就和愛爾蘭一起撤離。此時看到警戒線還沒有拆除,他反倒有種“沒白來一趟”的欣慰。
這說明警方也許還沒有完全查清這棟宅邸內的秘密。
中尾龍一對殘篇文字的錯誤解讀讓他在其他研究上的可信度打了個折扣,但從他對飼養妖鬼的研究上看,也未必沒有任何可取之處。
而且,這是目前為止唯一確定,且有跡可循的與克蘇魯神話有關的線索。
他將車停在距此約有一公裏外的旅館裏,自己則戴著頂鴨舌帽,背著工具包步行前往宅邸。
警方並沒有安排人員時刻巡視,草野朔推測,這大概是因為他們並不清楚中尾龍一的真正目的,因此也就錯估了
他們隻是在地下室見到那兩隻可恐的怪物,說不定還會把它們當作野獸的新物種……
這次沒有愛爾蘭的做腳墊,草野朔抬起頭,看著不算很高的院牆決定賭一賭技能。
[攀爬檢定:D100=97/20 大失敗!]
草野朔:……大失敗總是來得這麽猝不及防。
他腳一滑從院牆上摔下,結結實實地坐在地上,手掌恰好按在一顆棱角尖銳的碎石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口。
“嘶……”草野朔按了按傷口的位置,“有一點出血,不過還好,沒什麽大事。”
他撿起石子揣進兜裏,老老實實地從背包中掏出鉤索,將它投擲出去,卡在連接牆壁的承重柱上,試著拉了拉,確定鉤索卡緊後才抓著繩子爬了上去。
然後故計重施,蹲在院牆上將鉤索換個方向卡住,拉著繩子從另一側踩著牆壁滑到地麵。
院牆內靜悄悄的,沒有任何生命活動的跡象。在短短一個月內,它由賓朋滿座的繁華盛景迅速衰退成萬籟俱寂的荒蕪。
即使從外觀看建築仍然足夠華貴富麗,也遮擋不住失去生活痕跡後,從內而外透露出的傾頹氣息。
這裏甚至不會出現烏鴉這種被普遍認為象征著不幸的生物,動物的觀感十分靈敏,妖鬼殘留的氣息足以讓它們聞風而逃。
他上回竟然沒有第一時間注意到這點,草野朔先是反思自己,卻又否定了這點,熱鬧的宴會與忙碌的傭人足以掩蓋這些不對勁的跡象。
他推開別墅的大門,一股煙塵的味道順著空氣流動的軌跡,鑽入他的鼻腔。
月光透過燒花的玻璃落入室內,映入眼簾的是被火灼燒過的一片狼藉。
地毯被隨意地掃開堆在一旁,焦痕覆蓋了原本複雜美麗的花紋,牆麵上是大片大片的漆黑煙痕,熄滅的火炬同樣亂七八糟地堆在角落。
宴會大廳先後經過火焰燒灼與消防隊水流的洗禮,再加上警方的地毯式搜查,就算中尾龍一還留下了什麽線索,應該也在這個過程中被摧毀了。
草野朔穿過雜亂的大廳,順著當時他們潛入的路線走過長廊。今晚的月光極亮,它的光華將群星映襯得極為黯淡,又轉過一道彎,他最終在上下樓梯的交界處駐足。
“外麵那輛車是發生了車禍嗎?”
“是啊,也不知道修修再上路,看他也不像是窮困潦倒的樣子……”
旅館外間的閑聊透過隔音不太好的木門傳進安室透耳中,他忽然抬起手製止了風見裕也的匯報。
“現在的年輕人開車真不小心,長得一表人才,卻把車弄成這個樣子……”
“我總是搞不明白他們都在想些什麽……”
話題一轉為對當代年輕人的抨擊,那對老夫妻的腳步漸行漸遠。
安室透問:“風見,你來的時候有沒有看到他們說的那輛車?”
“車……”風見裕也馬上回憶他路過停車場時的布局,“我想到了,他們說的是那輛車頭都撞得凹陷下去的豐田吧!”
安室透立刻命令道:“你留在這裏,一小時後馬上離開也好,幹脆在房間裏住一晚上也好,不要讓其他人發現你到這裏是為了工作。”
“啊?我們不是計劃要到中尾龍一的宅邸……降穀先生,你要去……降穀先生……”
風見裕也扒在旅館房間的窗邊,眼睜睜地看著安室透身手矯健地從二樓跳到地麵,越過散發著昏黃光暈的路燈,消失在夜色中。
啊,他真是不稱職的下屬,完全幫不上降穀先生的忙……風見裕也在內心流著淚默默退回房間,下定決心要繼續努力提升自己。
他暗自將那輛引起安室透注意的車記在心裏,雖然不明所以,但下次至少可以提醒降穀先生!
安室透避開其他路人的視線,從人跡罕至的林間小路來到中尾宅的院牆外,同樣跨過警戒線,來到後門,掏出提前配好的鑰匙打開門鎖。
看來組織也注意到了這裏的異常。
就是不知道為什麽會派那個人來到這裏調查……他有什麽特殊的地方?
他得親自確認一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