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 不管安室透怎麽想,草野朔自己一定是不會放棄探索群山的。
但既然有人想要出頭,他又為什麽要急著自己上呢?
在心裏打定主意,草野朔就蔫壞地縮到一邊, 老神在在地揣著手看安室透一邊和善地微笑著, 一邊從警部口中將消息摸了個底朝天。
那些死者經過調查, 也發現他們生前都曾參與過當地的幫會活動,有的甚至還在警局留下過案底。
而連續出現的幾具屍體已經引起了當地分部負責人的注意, 甚至將壓力施加給了遲遲不曾破案的警方。
“如果不考慮其他因素,看起來很像是兩家爭鬥造成的結果。”送走那位滿臉愁苦的警部, 草野朔雙手抱臂, 事不關己地評價道, “當地警方隻要放著不管就好了。”
反正又沒有危及到普通民眾, 極道間的鬥爭在官方許多人眼中,也不過隻是狗咬狗而已。
安室透卻搖搖頭:“極道向來很注重規則和義氣, 無論私下怎麽爭鬥,都會遵守約定俗成的規矩, 不主動將警方牽扯進來……而且, 在當地, 明麵上頻繁活動的隻有泥參會這一個組織。”
“而所謂的‘其他因素’……那就是你專程前往這裏的原因嗎?”
那群據說是泥參會成員的極道,在頭發花白的男人的組織和震懾下,總歸是沒惹出什麽亂子地乖乖離開。
那位不良臨走前還不甘心地向這邊看了一眼——草野朔就當沒看見。
他才沒工夫跟小屁孩計較這些東西。
前台的中年男人被那群人嚇過以後就不敢再隨意搭話, 老實地縮在櫃台後, 拿著抹布默默擦拭身後的櫃子。
在空曠而寬敞的大廳裏, 他們三人圍坐在沙發一角, 主要是草野朔和安室透在商討, 宮野明美十分具有自知之明地閉口旁聽。
沙發的角落背靠牆壁, 隻要抬起頭就能看到是否有人接近他們,而刻意壓低聲音後,就連幹活中豎起耳朵的中年男人也隻能聽見些模糊的音節。
“你覺得呢?”草野朔反問道,“我還以為你最多昨晚的時候就該明白了。”
他們兩個當年可是在廢棄的中尾宅撞了個對臉,還臨時合作過一段時間——雖然可能彼此都談不上愉快,但總歸是為這次打下一點基礎。
沒看安室透收到郵件以後,回複得特別積極嗎?
別管人家是不是另有目的,隻要能成功回收書頁和怪物的能量,草野朔才不管對方是不是帶著目的來。
但有機會他也不會放過,比如此時,他就趁機合理質疑道:“說到底,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參與進泥參會那攤破事裏。”
草野朔當然明白對方身為公安,對維護本國安全有自己的執念。
但日本的國土安全跟他酒廠員工科涅克有什麽關係?
他不主動擾亂治安,就已經是身為調查員最後的一點良心了!
“組織和泥參會一直處於對立關係,但顯然,之前在東京的摩擦隻教會了本部什麽叫規矩。”安室透則道,“既然教訓分部的機會撞到手上,為什麽不順勢利用一下?”
草野朔盯著他,沉思了一會兒。
這理由倒不是說不過去,事實上,在基礎事實上找到合理的解釋與借口,這正是波本所擅長的領域。
但這件事就是有不對勁的地方。
安室透回複他的郵件,主動加入到活動中,難道不就是抱著摸清組織和他老底的目的來的嗎?
泥參會的勢力說小不小,說大……反正比起組織來,那肯定是差遠了。
將它和組織放在天平的兩端,優先考慮哪一方,簡直是一道不需要思考的選擇題。
說到底,如果連內心的正義感都控製不好,草野朔也不認為波本能憑借自己的力量成功在組織內臥底這麽久。
組織裏的臥底多是多,損耗率可一點都不小,他被時不時被樋川使喚著去做其他任務,其中有不少都和處決叛徒有關。
……這大概也是他的惡名能在組織內部傳播得那麽快的原因之一。
他又看向安室透那張毫無破綻的笑臉。
心理學這個技能,因為在規則中屬於暗骰,並不會告知他檢定結果是成功還是失敗,草野朔一直認為在現實世界中,將它點出來是不怎麽劃算的。
但回想過去,他已經感歎好幾次要是有個心理學讓他丟著玩玩就好了。
心理學是偶像的本職技能之一,卡裏的職業點還剩下109點,如果這次能成功獵殺神話生物,他還能再獲得一些補充。
就算這次沒有收獲,等通過高中的畢業考試,還能有穩定的職業點進賬。
在人魚島結算後,草野朔就發現,如果怪物總是成群出現,早晚有一天他的職業點會溢出到點無可點的地步……而用處更加廣泛的興趣點則沒有這個問題。
他不動聲色地拉開人物卡,幹脆地將原本隻有10點的心理學一口氣拉到80點技能值。
抬眼看向對麵的安室透,草野朔試著使用了一下剛新鮮出爐的心理學技能。
[心理學檢定:D100=??/80 ]
在安室透眼中,草野朔這副沉思不語的樣子,明顯是在思考他剛才的話。
他當然篤定自己話中沒出現任何邏輯漏洞,但當對方驀地抬眼看來,眸中忽然變得無機質的琥珀色卻令他從心底滋生出警惕之意。
隨即,他便為自己本能的反應一怔:“……”
宮野明美若有所覺地看向沉默的兩人。
她是位十分聰慧也十分敏銳的女性,草野朔想,此時應該更明白怎麽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
“有道理。”他眨眨眼,率先打破了沉默,“我們不如先去昨晚發現屍體的地方看看——機會主動撞進手裏還不知道握住,的確有些對不起這份運氣,不是嗎?”
安室透心中一沉。
他還沒見過哪個組織成員,會這樣輕易改變自己的任務目標。
如果草野朔堅持按照原計劃進山,他反而會暫時鬆一口氣——至少,這說明對方有可能是真的因為任務才來到這裏。
現在這種情況……
無論如何,他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安室透繼續笑著道:“是嗎?能這樣達成一致真是太好了。”
——見鬼的達成一致。
因為暫時取消深入調查的計劃,雖然回房間取了背包,三人卻隻各自帶了一部分必需品,在旅館前台瞻仰勇士的眼神下,上了那座昨晚發生過命案的山。
這座山並沒有經過係統性開發,除了愛好探險的登山者,幾乎沒有人會沒事跑到山上來。
這就顯得無論是那位死在山上的極道,還是清晨發現屍體報警的人都有點可疑。
“群馬縣這邊的縣警其實也不想管的吧。”
草野朔用登山杖撥開腳下茂密的灌木,一邊前進,一邊隨口說道:“反正受害者都是極道,警局裏麵一定有很多這樣的聲音。”
登山時,如果不穿得厚一點,很容易在不經意間被不知道什麽種類的植物劃破皮膚,處理起來十分麻煩。
三人都想到了這點,加上平常工作服裝比較不怕糟蹋,因此竟然默契地全穿著黑色的長袖衣褲。
“比看著敵人倒黴更令我高興的事,就是對著正倒黴的敵人落井下石。”安室透走在前麵,頭也不回地道。
巧妙地避開了被草野朔開了個頭的危險話題。
兩個黑衣組織成員湊在一起,幹嘛非要討論群馬縣警察的想法?
安室透也無法確定究竟是不是自己想多了,隻是從收到短信那天開始複盤,越想越覺得對方不懷好意。
而且,在組織裏臥底,總要時刻比其他人多想一步。
在清晨時上山的警察們並沒有掩蓋自己的行跡,朝霧最濃鬱時浸潤了泥土,鬆軟的土壤留下了他們行動間的腳印。
他們三人順著這點痕跡向上追蹤,輕易就在半山腰的位置發現了原本應該放著屍體,此時卻隻圈著固定線的地麵。
“屍體已經被警方帶走了。”草野朔看向安室透,直接問道,“既然聽到了叫聲,昨晚你來這裏看過嗎?”
“為什麽我要莫名其妙地大半夜跑上山?”無論真相如何,現在的安室透都否認了這點,“我可不是什麽閑事都會去管的。”
周圍散落著幾片被人踩進泥土中的落葉,草野朔蹲下身,捏起一把泥土聞了聞,一絲血腥味兒順著氣流飄進鼻腔,應該是屍體被丟在這裏時沾上的味道。
沒有他想象中惡臭的味道,但在開放空間,味道向來散得很快,草野朔對此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
“明美姐,你有什麽發現嗎?”他站起身,看向老老實實地站在一旁的宮野明美。
同樣蹲下身,正在查看地麵痕跡的安室透雖然沒有回頭,但注意力也瞬間集中過來。
“這個……”宮野明美專注地看著地麵上雜亂的痕跡,“我覺得,雖然死者說是被野獸撕扯得不成人形,但從周圍看起來,好像並不是這樣。”
她小心地繞著固定線走了一圈。
地麵的痕跡雖然雜亂,被踩碎的落葉與石子一起混在泥土中,腳印周圍還有幾道似乎是猛獸抓痕的劃痕,但地麵整體顯得十分平整,並沒有經過劇烈搏鬥後,土壤被翻開的痕跡。
“雖然沒見到屍體,但怎麽看……這裏的地麵都不像是經過搏鬥後的樣子。”
“明美姐的觀察力還是很敏銳的嘛。”草野朔故意誇道,“這樣成長下去,你應該很快就能獨當一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