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德雷·卡邁爾睡前腦海中的所有設想裏,都很少考慮類似的情況。

不,倒也不是完全沒想過,但這線索來得有些太快,快得過於出乎他預料。

那可是逃亡許久、連殺十數人,他們才剛剛抓到對方一點尾巴,馬上便又逃得無影無蹤的狡猾通緝犯。

再者,如果赤井秀一的猜測正確……這裏麵可是有著黑衣組織的插手。

那個組織的人會這麽容易就露出馬腳嗎?會不會是陷阱?可如果是陷阱,對方的目的又是什麽?

他不可能因為這些顧慮就放棄這個機會。

在心中糾結了半天,卡邁爾還是迅速驅車趕到本地同事與他約見的地點。

“你來看這個。”

對方招招手,示意他過來看照片,上麵是一輛正在行駛的黑色汽車,可以明顯看出那輛車尾部有撞擊的痕跡。

“這是在一家位於出城的某條公路起點的加油站裏拍到的。”

同事說著,切換了手中的照片,比起之前那張,照片拍得並不清晰,卻能看到一名與那位罪犯身材十分相似的男人打開了駕駛座的門。

“這個男人對照相設備感知很敏銳。”對方道,“我們也隻能提供這麽多幫助了。”

卡邁爾問:“車裏有幾個人?”

“目擊者說他隻看到一個。”

沒有人質的存在……難道對方已經遇害了嗎?

也是,逃亡的路上帶著一個不配合的累贅,一定會讓罪犯感到十分辛苦,於是為此而幹脆殺掉對方……

這樣一來,為了避免在殺人現場留下痕跡暴露自己,對方會選擇立刻出城也說得過去。

“鈴鈴鈴——”

辦公室的座機忽然響起,探員接起電話,麵色忽然變得凝重些許。

“是嗎?在哪兒?……我明白了,感謝你的轉達。”

掛斷電話,他轉過頭看著卡邁爾:“警署來電說,有群眾報警,在一個廢棄倉庫裏發現了一具死屍。”

……果然嗎!

卡邁爾心中劃過一道明悟的閃電,來不及再等下去,他抓起車鑰匙便大步跑出辦公室。

“有結果以後電話通知我!”

他喊完這句囑托,便衝進自己的車裏,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點火啟動,將自己的車技在一瞬間發揮到極致。

來不及了,如果連他也跟丟的話,他們就會完全失去通緝犯——甚至組織的消息!

……

草野朔掛斷電話,從手機中抽出臨時在當地購買的電話卡,掰斷後隨後丟進路邊的垃圾箱。

不夜城流光溢彩的霓虹燈將夜空中群星都映襯得十分暗淡,更遑論……

一家廢棄倉庫頂部通風窗裏閃爍的點點火光。

他愉快地吹了聲口哨,將掛在下頜處的口罩拉回臉上,抬手又壓了壓頭頂的黑色鴨舌帽,才轉過身,將火勢漸起的倉庫拋在身後。

街邊有個混混打扮的青年正無聊地抽著煙,看見他後,猛地深吸一口,將煙頭在腳下踩滅。

他抬手將一張印有英文與照片的卡片丟過來:“辦完了?”

“嗯。”草野朔過了個敏捷接住卡片,看了看便隨手塞進口袋,出口卻是頗顯冷淡的女聲,“還要謝謝你們慷慨提供的場地。”

他十分同情由於職責所限,隻能留守基地的樋川女士,決定讓對方的聲音傳遍大江南北。

在美國用過對方的聲音,就說明替樋川老師來過了!

“你出手倒是很大方。”

青年捋起袖子,有意無意地展露出大臂上成片的刺青與肌肉:“我帶你出去,這塊區域可不是你想象中美好的拉斯維加斯。”

為了順利發展旅遊業,位於新城區主要大道附近的治安一向不錯……但這個地方,是遠離大道,幾乎沒有遊客會來的一處老城。

路邊的陰影裏有很多眼睛,醉鬼的,賭徒的,或許還有混亂的幫派分子……

那些視線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在觸碰到青年後便都緩緩退卻。

草野朔沉默地將手放插進大衣口袋,任由青年帶著他拐過好幾道彎,在甩開那些視線的同時,也逐漸偏離了大道的方向。

等四周靜得隻能遙遙聽見隔壁街上酗酒的呼和,草野朔才忽然停下腳步。

“這不是去新城區的路。”他平淡地敘述事實。

“現在才發現,可有點晚了。”對方冷笑著轉過身:“要怪就怪你暴露了自己是個肥羊——”

感謝擊暈宣言的存在。

草野朔踢了踢被打昏在地上的壯漢,聳了聳肩,蹲下身在對方的口袋裏一陣摸索。

沒辦法,他趕時間咯。

甩著鑰匙走出偏僻的小巷,那些目光頃刻間便聚集過來——等看清走出來的是他而不是青年後,立即識趣地收回視線。

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總是對危險比常人更加敏感。

瞥見有人在他離開後鬼鬼祟祟地走進那條巷子,草野朔的腳步頓了頓——緊接著變得更輕快了。

本地人的爭鬥,關他什麽事呢?

一路暢通無阻的回到街道上,他將晃了一路的鑰匙取下,插進鎖孔,順利地打開路邊一輛紅色越野吉普的車門。

這輛二手吉普是用青年的名義租的,不過,車行老板和對方是利益相同時便沆瀣一氣的同夥。

出手那輛豪車時被壓的價,就用FBI的追查和這輛吉普車相抵好了。

如果不是看中車行在本地黑色產業鏈的中轉地位,他才不會找這麽不守信用的交易對象。

草野朔哼著歌將吉普開到酒店樓前,開門拿行李加退房一氣嗬成。

等青年醒過來,肯定會帶著外援來找自己麻煩,帶著一個累贅的自己還是早點跑路比較好。

最重要的是,這座城市的夜晚太過吵鬧,很影響他休息。

打開車載電台的旋鈕,在一陣不穩定的信號波動後,這個年代地下樂隊獨特的搖滾風格便從音響中傳出。

紅色吉普緩緩駛入加油站,草野朔上下打量了一下迎過來的員工,笑眯眯地緩緩降下車窗。

車內震耳欲聾的搖滾音樂頓時飄出窗外,震得整個加油站的員工都不由自主地向這裏投來視線。

“加滿,謝謝你!”

草野朔在震天的音樂聲中扯著嗓子喊。

將幾張皺巴巴的鈔票遞過去,他不動聲色地環顧一圈,那名員工盡職盡責地去給吉普加油,屋簷下站著兩名似乎是在偷懶的男人,他們遠遠向車裏看了看,其中一位站起身朝他走來。“嘿、嘿!麻煩把音量關小點,男孩!”他含混不清地喊著,像是嗓子裏含了一口濃痰。

草野朔挑起眉毛,像個隨處可見的叛逆的青年那樣喊道:“你不喜歡?那也不關你事,這是我的車,我想放什麽音樂就放什麽!”

“好吧、好吧!你有這個權利……”

該死的叛逆青少年,對方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想起自家簡直有個和他一模一樣的小子。

“但是——我得說——小子,你有駕照嗎?”他不得不也扯著嗓子問道。

草野朔向他翻了個白眼:“你可真愛多管閑事!”

“我們隻是不想惹麻煩,我相信你也不想。”他熟練地警告道,“否則我就叫警察通知你家長。”

“你真是不討人喜歡!”

草野朔做了個鬼臉,拉開儲物櫃,在一片亂糟糟的雜物中找了找,什麽也沒找到,又在身上胡**了一通,終於翻出一張全英的卡片,探身幾乎要懟到對方臉上。

他不耐煩地拉長音調:“看清了嗎?”

“……路上注意安全,男孩。”男人在仔細打量一番後,終於退開,“別在沒人的地方停留。”

員工將找回的零錢遞給他,草野朔升起窗戶,排氣管中毫不客氣地吐出幾團帶著油渣的黑煙,一騎絕塵地朝著大路的方向駛去。

“臭小子。”男人低聲笑罵一句,向自己的同事搖了搖頭,“我看沒問題,和我家那位一個德行。”

他的同事打了個哈欠:“那就行,也不知道這次他們聯絡了多少像我們這樣的線人。”

吉普車駛出一段距離,草野朔看著在後視鏡中逐漸變小的加油站,立即伸手關掉了電台。

車內驟然一靜,他狠狠揉了揉被震得有些發痛的耳朵。

特意選了最吵鬧的風格,但不小心低估了地下樂隊的實力,這波付出的代價好像有點大。

不過這個時候……

他單手握著方向盤,一邊開車,一邊拿起手機單手打字。

他隨意地瞥了一眼回信,沒放在心上,自顧自地將手機丟回副駕,戴上耳機。

——FBI那邊應該已經有所收獲了吧?

不知道那位黑心車行老板把車賣給了哪位倒黴蛋,他其實還有點好奇的。

所以,他在那輛豪車上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也粘了一個竊聽器。

“砰!”

一道火光閃過,子彈頃刻間紮破汽車左前方的輪胎,黑色福特頓時搖搖晃晃地在道理上走起S型曲線,隨時有翻入荒野的可能。

卡邁爾攥緊方向盤,不斷抖動的車輛在極力控製下,險之又險地維持著行駛的狀態。

這就是組織的實力嗎?成員已經囂張到敢直接當街對FBI開槍了?

還是說那名通緝犯就是如此喪心病狂?

不小心被對方搶了先手,他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控製車輛上,一時之間竟然騰不出手——

不!他的車技好歹在FBI裏也算數一數二的存在,隻是控製車輛而已,一隻手也能做到!

……

草野朔聽著耳機裏的聲響,表情逐漸變得古怪起來。

怎麽就到槍戰的地步了?

本地的犯罪分子也都這麽囂張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