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一縱一收,馴獸呢?

分明是一塊幹滋滋的煙熏肉幹,平日裏行軍作戰無暇顧及飲食,他們一般將領都拿其當主食啃,一日三餐地啃下來早就對其不感興趣,等於說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可如今看虞子嬰埋著小腦袋,小口撕下抿嘴不露皓齒吃得很香的模樣,那一塊巴掌大的肉以一種斯文的動態,眼眼能辨認的迅速解決掉一個缺口,二個缺口……

因為沒有她帶領兀自是尋不著撤離路線的一眾,一時也不好傻愣愣地直圍著她看她吃東西,便商議一下,派幾人戒防,其它人暫時一同停歇片刻。

耳中不斷聽到悉窣啃食聲,不少人亦察覺得自個腹間空空如也,便悄然間從腰間扒拉出隨身攜帶的食物,咂巴著嘴開始補充起體力。

其間隻有趙鹿侯一人沒有進食,都統領們都了解侯爺的習性,他是貴族亦是皇宗嫡親,以他的高貴身份是不會跟他們一樣露天敞地,拿著幹糧粗魯幹嚼的,這簡直是對他的褻瀆,是以亦沒有人敢勸他用些食物果腹。

略帶不適地蹙了蹙眉,趙鹿侯攏了攏繡鸞紋的衣襟,他踏前幾步,視線凝注視著四周環境,暗中分析著,這黑岵岩崖地勢甚高,前盤蜛翡翠之城坐落,後斷崖峰便是萬丈深淵,呈一個斜上坡地趨勢,除了路經翡翠之城便別無它路可逃。

換言之,若等到景帝攻上黑岵岩崖頂,他們便是背腹受敵。

為何這“天嬰道人”會引他們來到這條根本沒有退路的黑岵岩崖上?趙鹿侯心中疑慮漸生。

“左遷,你帶人去查探一下這黑岵岩附近可還有路?”趙鹿侯道。

左遷乍聽侯爺的吩咐噔地一下起立,險些噎住,他將咬剩一半的肉幹塞回去,反射性地先瞄了一眼“天嬰道人”那廂,看她並無任何表示,這才咽下喉管中的那團幹物,沉聲抱拳道:“遵命。”

左遷那一眼趙鹿侯不動聲色地盡收於眼底,看來天嬰道人對他屬下的影響比他想像之中更深,連他的命令他們都下意識會向她請示一下。

左遷招手叫上三個天元精兵,拿起武器便混身進入了一片迷茫濃霧之中。

其間虞子嬰一言不發,專心一致地老實啃食。

而趙鹿侯亦不曾主動再跟她說過一句話,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凝滯壓抑,周邊的人窺視幾眼,隻覺莫名,卻又不敢開口唯保持沉默探索著。

寵極則驕縱,虞子嬰想到了這一句話,她剛才突然意識到她可能犯了一個慣性式的錯誤,若是隻一味著由著她不斷地付出,不索回報,一來會引起他極度的猜疑與揣度,二來他們之間的關係定位便真的隻能是上頭跟下屬之間,他或許會將她的付出當成是一種理所應當,亦可能是當成一種別有用心。

也就是說,她替他做再多的事情,他也不會感激她,親近她,將她與別人區別開來。

是以在他吩咐左遷去探路的時候,她選擇了緘默,即使她一早就對他們的退路進行了安排,她也必須選擇在最緊要和最恰當的時刻開口。

不一會兒,左遷與幾名士兵張惶抶措地跑了回來,他一頭汗水,臉色慘白得嚇人,口中大喊道:“侯,侯爺,趕緊逃,蛇,有好多的蛇包圍過來了!”

趙鹿侯矜貴的身軀微怔,掀唇道:“什麽蛇?”

刷啦啦地一眾統統亮出武器,趕緊上前將趙鹿侯緊緊護於圈中,嚴陣以待,卻不待左遷回答,一陣“沙沙”令人寒毛豎起的聲音傳來,但見霧間扭曲著身子,一條條或紅彩斑斕,或黑紋猙獰的腹蛇遊離過來,它們每一條蛇身的紋路都很深,不經意一瞥過簡直就像是與地麵的黑岩融為一體,難以分辨清晰。

都統領倒吸一口冷氣,瞪圓眼睛,朝著左遷氣惱咆哮道:“左遷,你看到這些蛇不趕緊解決掉,竟還將這些蛇引到這邊來?!”

左遷聞言簡直是欲哭無淚,這麽多劇毒之蛇他哪裏能解決得掉,它們沒將他解決掉就不錯了!況且他當時腦子一懵,根本也沒有多想,隻醒起他們隊伍裏不是有一個無所不能的玄師大人在嗎?

或許她會有辦法,便一個勁頭地朝紮營處趕歸,卻不想也將那些毒蛇給一並帶了回來,現在想想,他的確太魯莽了。

這一路因為虞子嬰表示的奇異能力,令他們對虞子嬰的依賴漸深,這是趙鹿侯能感應得出的,連他都不知不覺之中對她卸下了防備,可是對於他們來說,這種依賴的時候卻是致命的!

趙鹿侯昂首,勾勒得迷倒眾生的桃花眸微眯,他不得不歎服一聲,玄師在普通人的眼中,果然就跟神沒有什麽區別……但實際上,他們亦不過是比普通人多了一項特殊的能力罷了。

這一點,他知之甚詳。

“蛇懼火光與煙,將枯樹枝折斷點燃,用來驅蛇!”趙鹿侯冷靜應對。

四周的蛇別問他們有多少了,那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簡直就是專門來挑戰他們視覺承受極限的,他們趕緊哆哆嗦嗦著手腳,卻還是硬著一股氣折了不少枯樹枝紮成捆……而於身方的虞子嬰停下了啃食的動作,卻始終冷眼旁觀。

她在等,等趙鹿侯主動跟她……服軟。

從這短時間內的接解,她看得出來他是一個十分自我的人,利用你時他是深情款款的,當你無利用價值時,他是冷漠懷疑的,同時他亦是一位天生的上位者,他自信且驕傲,從他那一雙看似瑰麗盈笑的眼睛,你始終看不到一種平等視線。

即使是麵對身為玄師的虞子嬰,他看她除了給予一種基本的禮儀之外,其餘的全然是侵略與利用,而當他覺得她的存在對產生了威脅,他又是一種並不需要的冷視姿態。

看來,她有必要讓他認識到,她的存在既是不或或缺的重要,亦是……他不得不重視的存在。

首先,第一就以這些毒蛇為前行軍開路。

計謀是好樣的,可那黑皮枯枝燃燒起來卻並沒有如趙鹿侯想像之中那般容易,特別是他們用的火折子被一陣陣寒風吹過,更是如風中燭火便摧殘不已。

眼看屬下不給力,趙鹿侯便身姿如柳蒲柔韌一旋轉,已折了一條長枝,他看到吐著蛇信噝噝而來,不等它們靠近,那條長枯枝像是被賦予了強大的力量,隨意一劃,地麵便是一條深壑橫溝出來。

像是感受到生命的威懾力,那些爬動的蛇停滯了一瞬間,其重重人身,一道嬌小的身影,一雙由黑轉金的雙眸,異光熠熠乍現一瞬,便掩了蹤跡。

而眾人看那些撲騰的毒蛇剛停歇一會兒,還來不及對侯爺表示敬仰崇拜鬆一大口氣,便看到那些蛇竟再度不怕死地滑行過來。

由於蛇的數量之多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能承受的數量,況且這荒郊野外,黑石陡嶙間,漫蛇遊動,眾人神經繃得如一條弦,像下一秒就會扯斷。

這該不會是整座黑岵岩崖的蛇全都出動來圍攻他們了吧?!

終於,眼見暫時無計可施的趙鹿侯還是主動跟虞子嬰搭話了,他一直在等她,等她如之前一般護於他身前,不需要他開口,便替他解決了絞汁難題,可是現在——她竟完全置身事外,就像完全不準備再插與他的事情了。

這種落差令趙鹿侯臉色有些難看,他似笑非笑地睨著虞子嬰,那刻意壓低的磁性優雅嗓音,很綿長而迷人道:“玄師大人,你不是說過會保護我的嗎?”

他咬字腔正字圓,語序不帶一絲慌忙頓挫,他總是很嚴格要求自己,不會露出一種失了風範的狼狽。

戰捷!雖然他並不提幫助或求救之類的字眼,但這種婉轉的方式對他來說亦實屬難得了。

“我以為……我的閑手旁觀會令你更放心一些,原來是我會錯意了。”

虞子嬰說出一句話隻有他們兩人才聽得懂的話,也不顧趙鹿侯那張如川譜變臉的神情,將最後一塊肉幹塞進嘴裏,便站了起來。

她從人群中走去,黑甲軍都很自覺地替她讓路,她越過人群朝著那霧間若隱若現幽幽群蛇走去,有人眼看她走到危險地區,連忙驚呼一聲:“玄師大人!”

趙鹿侯神色一緊,指尖微顫,欲伸出一臂拽回她……因為他離得他最近,但下一秒,他卻跟別人一樣,目露震驚。

虞子嬰不聞其聲,繼續朝著前方而去,原來該撲咬上來的蛇竟竟像畏懼了一般,紛紛縮縮朝後,隨著她移動每一步,那圍攏過來的蛇群則退避三尺。

虞子嬰轉身,那張小臉在一片黑色背景襯托下,愈發白得無一絲瑕疵,她濃密蔭覆的睫毛下一雙眼晴無一絲閃爍,又黑又大,全神貫注地看著趙鹿侯,那神情就像這世上分析崩離,隻剩下他們兩人在同一個世界,相攜,相望。

趙鹿侯眼瞳微縮,麵無表情與虞子嬰對望著,但見她伸臂一揚,就像是神跡一般,那些如海浪一般波浪遊離的毒蛇,竟掉頭全部退散了。

“你是怎麽做到的?”趙鹿侯氣息一沉,無法否認對這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天嬰道人”的感覺,他是越來越複雜了。

周遭脫險的人一陣嘩然震撼,像這種分明刺激得要屎的感覺,卻以這種清水式的結局完結,許多人表情還是霧裏煞裏,整個人被唬得變了樣子,兩頰的肌肉都鬆鬆地下垂,一張嘴差不多都看著好像是一個小圓孔的傻呆樣子。

窩艸!這些毒蛇也太無聊了吧,難不成特地溜這一圈就是為了跑來嚇唬他們的不成?!

“應該是因為這條小青蛇吧,因為它比它們全部都毒,所以能震壓著他們離開。”虞子嬰胡口亂謅,但是沒有人會懷疑她說謊,因為誰能從一張麵攤臉上窺視出任何表情呢?

扯下衣襟,將小青蛇勾出一截,那碧透如玉的顏色當即吸引到不少人的圍駐,當即傳出一片訝異聲,虞子嬰眼眸微轉,突然對著趙鹿侯認真問道:“你要不要,我將它送給你當禮物?”

一霎時,趙鹿侯作出的本能抗拒舉動——他退了一步,而其它人則驚瞠,退避的舉動比趙鹿侯更誇張:玄師大人,您老在開什麽玩笑,剛剛才被那群毒蛇嚇得夠嗆沒有回過神,現在誰會將這種毒蛇安然放在身上,怎麽想都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啊!

“咳咳——不用了,令愛寵還是比較適合玄師大人。”感覺到自己那不華麗的舉動,趙鹿侯趕緊掩飾性地掩嘴清了清音,露出一抹深情萬種的表情。

虞子嬰聞言挑了挑眉,將小青蛇的尾巴勾回脖,攏好衣襟便一派若無其事,繼續蹲回原地,嚼著剛才含進嘴裏的那一塊……肉幹。

趙鹿侯見此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而其它的大夥卻對虞子嬰表示的那一副淡然神秘世外高人的形象,崇拜得簡直就是五體投地了。

“不過,這大冬天的這些蛇怎麽會出來呢?”終於解決完一切之後,一名士兵撓著腦袋小聲嘀咕道。

虞子嬰耳根一癢,無聲地瞥了他一眼:自然是因為……那些蛇都是被人強行從冬眠中挖出來的。

曾經有一名戀愛精神病者曾對著她侃侃而談過:沒有機會也要創造出機會來試探接近目標,努力在兩人間營造密不可分的桃色氣氛。

可最終他們真的密不可分了嗎?

看著一改常態,獨自領軍在前行走的、渾身散發著抗拒,冷漠,別搭理我的趙鹿侯,虞子嬰無聊地撇撇嘴。

至少這人不再那般假腥腥的了,那怨念黑色散發的挺直健美身板已充分表達了他對她剛才的“不懷好意”的反擊。

虞子嬰充分感覺到了命運的惡意,所以她亦不妨在不破壞她目的前題下,各種惡意一下別人。

想著玖蘭戚祈對她各種抵觸、嫌棄,她還必須不停在他麵前創造存在感,突地,她頓步,眸光一狠,還是幹脆直接辦了他……

前方,第六感十分感烈的趙鹿侯腳步亦是一頓,高貴華麗各類美好詞語堆砌的背脊一僵……等等,果然還是不行,虞子嬰耷拉下睫毛,至少現在還不行,結合眾人說辭,與她前世了解的男女之前完成推倒攻略,至少需要三個步驟。

打開心扉,撲倒,再關閉心扉。

——關閉心扉?這是步驟二撲倒完成後,立即就拋棄的節奏麽?(渣男、女教導)

這三個步驟能不能稍微調個順序,比如先推倒,再打開心扉,最後再關閉心扉?這樣思考的虞子嬰不自覺露出了一個陰測測的眼神。

感覺到那股像是野獸準備將大餐拆骨入腹的目光消失後,趙鹿侯頓了半響,卻終究沒有轉過頭來,便繼續邁著穩鍵十二拍的節奏前行。

“左遷,找到出路沒有?”

“侯爺,這四周都是懸崖峭壁的,而且快入夜間霧又大,我們根本找不著路……”左遷趕緊上前匯稟,但卻是一臉灰敗沮喪之色。

“沒路?”

眾人一聽沒路兩字下意識都看向天嬰道人,這可是一個測路神器啊!可看著她此刻不顯山不顯水的模樣,便齊刷刷地看向趙鹿侯,那眼神仿佛在催促,侯爺啊,您快使美男計!

欲擒故縱?

趙鹿侯轉眸投向虞子嬰,眼神微閃,勾起一道完美弧度道:“玄師大人,難道我們就一直待在這裏,本侯看很快景帝就會攻上來了?”

看吧,雖然麵目不顯,可連自稱都變了,明顯中在渡在不舒爽期間。

“我們難道不是一直在走嗎?”虞子嬰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趙鹿侯一噎,總覺得之前那個乖巧得像隻順毛的貓咪的天嬰道人就是一個錯覺!

“本侯是指……難道我們要一直待在這黑岵崖?剛才左遷都探過,這黑岵岩崖除了透過翡翠之城那一條路,便別無它路可走了。”趙鹿侯暗吸一口氣,瑰麗豔冶的紫眸突現幾分犀利的壓迫之氣。

“無路可走?”虞子嬰咀嚼著這幾個字,很努力要將眼中呼之欲出的鄙視重新咽了回去,可那眼角吊佻的死魚神色仍舊不經意透露些許真實情緒:“既然翡翠之城會修一條密室暗道直通黑岵崖頂,自然不可能會是一條死路。”

趙鹿侯自然也早就考慮過這個事情,可是擺在眼前的情況是:“可等我們慢慢找到了,或許景帝也將我們……找到了。”

你明明知道離開的方法,還讓我們一等瞎眼摸找,這不是白白耽誤寶貴的時間嗎?他的眼神很明顯地透露著這個意思。

------題外話------

下章景帝陛下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