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康城貧民窟
康城位於遼省呼赫特牧民小國,處於瑛皇邊境、西冷國邊境相交空隙間的位置,康城並不繁盛,即使地處要道,西臨日益繁榮的西冷國境,東臨風景優美、熱情好客的遊牧小國,毗鄰佛教聖嫋的瑛皇國邊境,它依舊貧窮落魄得令人詫目。
“這、這座什麽城……好荒涼啊,而且涼颼颼陰森森的,我們還是趕緊補充點用食,趕緊趕別的住所兒吧。”站在城門口處的一行人,並排而立,麵目茫夷鄙棄。
一輛翻輯黑檀桓體褐黃木馬車內踏木踏而下,特別是穿著一件鳳穿百蝶紗籠白紗仙裙的宇文櫻,她這一身服飾隆重華麗美則美矣,但卻與這座廢棄失落的灰黑色康城格格不入。
“還是別進了,裏麵究竟有沒有商鋪還需要斟酌一番呢。”宇文曄隨之而下,他搖著扇子趨散從康城內若有似無透出的怪異酸臭氣味,像是難以忍耐似地掩了掩鼻。
停在城門口處,宇文煊最後翻身利落及地,他看了宇文曄一眼,語氣略帶幾分岑重與提醒:“二弟,莫非你忘了這康城?”
宇文曄一愣,似不解地揉了揉額角,仔細看了看這座牆城斑駁,就像被老鼠啃光了光鮮的鱗片的黑蛟蛇,死氣沉沉地陰森熏著臭屍氣味,他仔細一辨認,似回憶起什麽一陣恍然道:“哦,事隔差不相幾十年光景,倒是缺了點記性,這不是貧民窟……這聽聞前些年這裏麵的人動了明堂擅自替這座城安上了一個城名,這一聞城名,倒是忘了年少時曾來過一次。”
貧民窟?肖寶音屬小貓的,她交疊著雙袖,拘謹有禮地站在怒侯的身旁,眼珠子靈活轉動,好奇地探耳聽著這對半途插進隊伍的兄妹竊竊私語。
之前那場梧桐林間異域暗伏的刺殺,他們三兄妹倒是僥幸脫了包圍,一早便躲藏進了林子,免了一災,爾後兄妹三人在林子中迷路遇著虞子嬰一行人,便自然而然同途而行,權當照應。
怒並非樂意助人之輩,而隊伍中除了他能夠實施決定權了,便是虞子嬰。
所以讓他們同行這個決定,是虞子嬰默認下來的。
他們雖不知道這宇文氏兄妹與異域的惰皇有關,隻覺他們行蹤可疑,但虞子嬰卻知道他們必定是帶著某種目的準備上燕京的,與其放他們暗中壞事,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更妥當些。
這三兄妹倒是覺著靠不上瑛皇國嶽帝的引薦隨行,便直接巴上他們這支脫難獨行的隊伍,宇文兩兄弟此次倒是看出些怒侯與“牧曉鳳”之間的明堂,便舍棄了之前出賣美男之色的計策,穩而不動,反倒是宇文櫻時而向肖寶音大獻殷勤,時而與華鋣裝扮的“牧曉鳳”一副姐倆兒好的模樣。
“單純”熱情得有些過火。
華鋣帶著寶黛公主那刁歪的脾性,煩了她,自然是冷麵耍頭便不理人,任她如何熱麵都貼冷屁股。
而一向乖寶寶著稱的肖寶音一直也對宇文櫻和絡態度反應一般,反倒是經常出神地盯著虞子嬰。
那烏瞅瞅的目光明晃晃地閃爍著想靠近,又怕受傷害的猶豫情緒。
虞子嬰明白自己這張臉已經招搖撞市過了,怕會在行途之中,途生別變,她又不願意漫漫路途之中一直假扮“牧曉鳳”,便早在遇到宇文三兄妹前撕了一截黑紗巾戴上。
肖寶音總是對她感到很好奇,撇開因為始的關係,更為一份孩童似的純真好奇。
虞子嬰**於外的眉眼清麗無匹,似雪融月光清輝映上那一刻,神秘而眸色近淡而悠遠,她神色淡漠地臨於一旁,總似有想不完的心思,有時候看她當真就像一副年代永久,卻不朽珍麗的畫卷。
而那個瑛皇國的“牧曉鳳”跟那個不認識她的“司”則像是她的兩名貼身隨從,一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打轉,完全跌破了她的眼睛。
一個瑛皇皇國尊貴跋扈的公主,一個被她在路途中救下來的神秘囂張桀驁少年,完全不可能產生關聯的人,為何都自願跟在那名雪質穠粹的少女身旁。
瞧來,那名素黑少女與他們言談隨意,她心性冷淡說不上多親近,但一眼便知,這兩人跟她都早已熟識。
怒身姿昂然如碑,雙手環抱隨意灑脫,一身蟒黑金細花紋底袍,腰束玉帶鉤,風姿特秀,爽朗清舉,他身上似有一種魔力,這種魔並非在他那張覆了半張月半銀色麵具,而是整個人散發著神秘陽剛之氣。
經過之前與虞子嬰一番話不歡而散之後,他便對她的熱情仿佛瞬間冷淡了許多,並不再刻意親近,輕意撩撥逗弄,他們兩人之間就像隔著一堵透明的牆壁隔亙其間,即使如此,但他的眼神總不由自主找尋著她的身影……或許他自己都不曾留意到。
——這算冷戰嗎?
或許算吧。
就像蟾蜍吃蚊子,一物降一物,不知不覺,虞子嬰仿佛就成了整支隊伍的靈魂人物,所有眼睛都跟著她轉。
虞子嬰不需刻意探聽,風已順帶著三人的私話落於她耳中,雖非有心,但亦隨著他們的話憶起了宇文子嬰的一些過往之事。
康城兩字宇文子嬰雖不熟悉,但貧民窟卻是宇文子嬰知情甚深的地方,畢竟她的全部童年都是在這裏度過的。
沒錯,宇文煊跟宇文曄提過他們曾在約十年前來過一次,便是指來接宇文子嬰從貧民窟回宇文家的事情,那時候宇文家也並不住在鄲鄲小國的國都,也並未成立功被封為異性王。
“貧民窟?這是個什麽地方?”肖寶音不敢接近虞子嬰一批,也不想靠近宇文兄妹一批,她唯有跟在怒身旁,眼富神彩地盯著康城,小聲問道。
怒是鬼蜮國的人,哪裏知道康城這名不見經傳的貧民窟,他並沒有回答,反而是虞子嬰聽到,轉向她道:“一個可容納所有無家可歸,無處可去,但卻充滿貧窮而絕望的城市,想進去看看嗎?”
這是虞子嬰第一次跟肖寶音說話,她心中一杵,似喜似驚,複雜莫名,她突然脫聲而道:“那你會保護我嗎?”
話一出口,她意識到自己無意中究竟說了什麽丟臉的話後,便臉色徒然漲紅,就像沸騰的茶壺,冒著煙了,她感覺到四周一些古怪的眼神瞅著她,包括剛才漫不經心的怒哥哥與始,他心中一緊張,便結結巴巴補充一句:“不、不是,那、那裏聽起好像很亂,不、不是,我是說,我……我膽子小,我怕。”
嗚嗚……好、好丟人哦,跟向一個看起來比她還年幼的少女求保護,可偏生她就覺得有她在,就好像擁有了安全感,這種感覺甚至在始或怒哥哥身上她都不曾感覺到過,她或許心思單蠢,可相對的她對於某些方麵卻很敏感。
虞子嬰聽了她的話隻覺怪異,聽完她的解釋,更是獵奇。
這還是她第一次遇見這種類型的女生,不過老實說,虞子嬰重生後好像也沒有真正遇上幾個女性。
第一個就是貌似白蓮花似高雅脫俗,但心底卻如汙黑淤泥般的宇文清漣,眼下這個小白花似惹人心憐,但心底卻虛榮好勝的宇文櫻,還有模樣漂亮精致如洋娃娃,實則心腸歹毒狠辣的偽劣騰蛇皇族……
如今想來,如表裏如一的女子,在這種亂世高堂皇廟內,何其稀少。
“裏麵雖沒有毒蛇猛獸,但到底窮極出惡徒,你若怕便在外與他們一塊兒待著。”虞子嬰並無承諾她的央求,她特地前來康城一趟,自是為了辦事,並不是替人做保鏢,時時守著她。
肖寶音聞言,難掩臉上的失望,她絞著手指,弱弱道:“哦,我知道了。”
另一邊宇文櫻看著肖寶音這副弱氣受包樣子,便怒其不爭,心中暗嗤鄙夷道:這哪裏像是一國受盡榮華富貴的公主,根本就像是小家小戶的庶女那般懦弱好欺。
但她雖心中起了它樣心思,卻也不敢當著眾人麵嗆聲。
一來無論肖寶音性情如何,也論不到她指責罔論,二來,那麵蒙著一張麵紗,身材妙曼巋然玉壁的少女,雖不清楚來曆,但她看得出來,她的地位與影響絕非一斑,畢竟因為她的態度,他們三兄妹才得以加入進來。
但凡有野心的人,眼力與見機行事的本領多少都具備一點,她如今需靠著他們進燕京選妃,自然不會輕易鬧出事情,得罪了緊要之人。
“這康城看起來窮酸得緊,裏麵並無商鋪,我們還直抓緊事情趕下一趟城吧。”宇文煊瞧了瞧天氣,覺著不耽誤時辰,入夜前必要趕至最近的一個鄉村城鎮過夜。
這廂不待虞子嬰說話,“牧曉鳳”便老大不高興道:“我家老大願意行這一趟,想進康城瞧個稀罕,你們管得著嗎?愛跟的就留下,不愛跟的就等著,實在不樂意的,就麻溜地滾。”
看過地痞流氓耍威風嗎?男的想必易見,但誰也沒見過如此一身貴氣昂然,嬌陽似火的女子揮舞著袖擺,仿佛還抖著腳,不耐煩地斜睨著人。
不得不說,眾人此刻長見識了,同時亦在心中得出了一個結論。
在那名黑衣女子身邊,寶黛公主就是一個狗腿,一個打手的角色。
若犯著她,就勢必先過她這一關。
司雖然學不來華鋣那一套,可他習慣性地像影子一樣貼在虞子嬰身後,用行動表明,他無論哪裏都會一心一意跟著她。
宇文煊蹙眉,看了他們一圈,頗有些覺得這些人不識好歹,既然他們如此好奇這貧民窟長舍模樣,那他又何必擋著勸著呢,反正最後失望落得個流宿野外下場的,也總該不會是他們一家。
“請吧,我們三兄妹便免了,這我跟大哥都曾進過,如今也沒有什麽舊地重遊的心情,便在城外等著你們吧。”宇文曄擺出一個請的姿勢,麵帶微笑,便是頎然樂意般,但與他表情動作相反的則是他那一雙微彎諷刺的眼神。
無事不登三寶殿,怒暗笑道,這一趟路線行程是由虞子嬰而定,她樂意,他便由著她,實則若選擇另一條三點一線的行程,便可不經過這荒蕪的康城,由馬車載途,再乘船航行,最後騎馬一段路程便更好行走些,亦是最短程的路到達朝淵國國境。
偏生她寧願選擇這一條羊腸小道,峭山窮壤平原山峽,一開始他認為她這是為了迷惑異域的視線,更挑岔路與小道眾多的路線而行,比起更容易受狙擊的大道,她寧願劍走偏鋒,走這種鮮少人樂意踏足的地險之道。
可如今看來,虞子嬰執意進城,恐怕另有安排。
他們相識雖說已有三年,但加起來相處的日子卻也不足二根手指出頭的月數,這其中獨處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所以他雖能了解她一些性情變化,卻並不了解她的過往經曆。
想到此,怒澄清似潭的雙瞳宛如春風化雨,濃翹的長睫彎似月,柔化了原本剛棱有力的輪廓,聲音醇厚而低嗓:“一聽貧民窟三字便有一種特別引人入勝的興趣,不走的話,豈不是少悟了一則人間軼聞?”
他的話很明顯地表明了立場與決定。
肖寶音一聽,眼睛當即閃耀著晶瑩剔透的光澤,她臉頰紅撲撲,握拳道:“嗯,怒哥哥說得對。”
難得出來一趟,她對什麽都好奇,對什麽都想嚐試,剛才雖被虞子嬰唬住了,半晌悶聲沒吱聲,可心中的活絡心思卻一點沒減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