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九洲禍亂啟始
瑛皇國北端康城
夜蟲寂滅,漆黑的夜幕一顆炙焰流星劃破了夜的沉靜,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美麗火紅的長弧,繼而消失在黑巍巍起伏峻拔的地平線邊境。
虞子嬰捋開額前的細碎劉海,任長發隨著夜風颯颯舞動伸展,她似被冰凍了一般僵硬雪色,目不轉睛一瞬不眨地看著天空——
那翻騰咆哮怒滾的烏雲中,一片呼呼的風聲和千道萬道的藍紫色閃電交雜在一起,狂風肆虐卷動殘雲,直到轟隆一聲一道毀天滅地的銀光將天空撕成了兩半,於黑雲滾滾之中一輪妖異血猩的紅月輪廓漸現,這……則代表著毀世前的崩潰……
這幅震撼的畫麵撞入眼瞳,似被時光雕刻成了亙古不變的永恒,再也無法遺忘。
那似血色的月輝光芒揮撒這片九洲大陸,天空壓抑的像喘不過氣的病者,從天幕中身下來的無數的手指,撫弄著黑暗的大地,渴望一線生機,而天幕張開的大網,它猙獰著,怒吼著,最終絕望著撲逼而來——
“呃啊——!”虞子嬰微張櫻唇,呼吸急劇,突地攥緊心口的衣服,瞳仁不斷收緊。
怒亦被這突變的詭譎天象吸引住了全部目光,當他聽到虞子嬰的悶哼聲,剛轉過頭時,卻看她似入進入了迷障,雙眸空洞,額上一片冷汗,唇色蒼白。
“嬰!”怒蹙緊眉頭,快步靠近她。
這時,虞子嬰艱難地張闔著嘴唇嚅動幾下,身子一軟,便順勢昏倒入了怒的懷中。
怒怔愣了一下,雙臂將她扶緊,略帶幾分慌忙地試探她的呼吸與脈博,確定隻是暫時昏迷這才安下心來。
怒俯下視線,薄繭勻稱的指尖勾起虞子嬰一縷冰涼的發絲,嗅於唇畔,雙眸深沉重重,黯幽得透不出光。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他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
遠渡九十九重天脈,萬丈千仞之上的清虛宮。
“師尊掌門!師尊掌門!不好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名小童踉蹌慌亂地跑進一座焚香嫋嫋水縈芋的殿宇,他模樣豐姿清秀,道家風味異常,寬袍大袖。
他穿著一身藍白交祍的道服,袖擺紋著清虛宮的門派徽記,是由兩片祥雲構成,體現出清虛修真者追求和諧自然的修行方式。
同時,兩片相互繞行的祥雲隱隱構成太極圖樣,也體現了清虛觀崇尚陰陽調和,順應天道的處世精神。
殿堂中央之中,盤腿坐在蒲墊之上是一名童顏鶴發的老者,他莊嚴肅穆,金冠分魚尾,道服勒霞綃,仙風道骨。
聽到小童的咋呼驚懼喊叫,他指尖微動,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似蘊含無限睿智與充滿悲憫眼睛,讓人很容易產生好感,他雙抓髻雲分靄靄,水合抱緊束絲絛,仙風道骨任逍遙,腹似隱許多玄妙。
“莫急,慢慢道來。”
小童一觸掌門師尊那雙沉靜浩瀚,似萬千星辰蘊含其中的眼眸,心中的急慌像是澱了澱,緩緩沉澱了下來。
他麵目一赧,為自己的手忙腳亂露怯感到羞愧,他長長一揖後,清了清嗓音,冷靜道:“掌門,方才天生異象,派中執掌請您一道前往觀星台。”
“天生異象?”掌門緩緩起身,一身掌門道袍隨風而**。
“是的,又是打雷又是扯閃鏈子……還有月亮,月亮變色了,變成紅色的了!”小童全身一寒,一想到剛才看到的場景,便忍不住直哆嗦。
清虛宮掌門聞言一愣,接著整個人似大撼一般,眉目一片沉凝:“走!”
——
觀星台
觀星台由台身與石圭、表槽組成。
台身上小下大,形似覆鬥。台麵呈方形,用水磨磚砌造。在台身北麵,設有兩個對稱的出入口,築有磚石踏道和梯欄,盤旋簇擁台體,使整個建築布局顯得莊嚴巍峨。
這個平日裏除了偶爾師派任務會前來的觀星台,此刻卻意外人滿為患,出入口甚至踏道跟梯欄都堵滿了人,他們統一穿著如小童相似的藍白交祍道袍,袍鏽祥雲,仙衣飄飄。
“天啊,這種天象不正是師尊所說的——”
“噓,閉嘴!這種事情怎麽生胡亂開口,你且隻是一個小小的玄士,哪裏懂得分辨如此高深玄奧的天象!”
“是妖月,這分明是妖月之兆啊!”
“喂,聽說清鑾師兄如今已是玄士二段了,被師尊們稱為咱們清虛宮最有潛力晉升為玄術師的人,你跟他同一執掌師尊門下,可曾知道些什麽?”
底下的清虛宮弟子囁囁細語,交頭接耳。
“清鑾師兄一早便被師尊召了去,我哪裏有機會詢問啊……噯?!你看,掌門來了!”
清虛宮掌門神態肅穆從簇擁的人道之中上了觀星台,早已等侯多時的執掌與其偕同的大弟子紛紛向其行禮。
“掌門(掌門師叔)。”
“不必多禮。”掌門一揮袖,衣袂飆飛**起,他跨前一步,全身似凝聚一股難以違背的力量昂首遙望天空。
四周的氣氛瞬間寂靜了下來,紛紛翹首以盼。
突然,一道耀眼的電光把天空和大地照得通亮,眾人一驚,閃電像一條矯健的白龍,把烏雲撕得四分五裂,又像一柄利劍把烏雲劃的七零八落。霎時間,無窮大的天宇熠熠生輝。
片刻之後,墨色的濃雲擠壓著天空,掩去了剛剛的滿眼猩紅,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壓抑得仿佛整個世界都即將要崩壞離析,咆哮的風淩厲地地穿梭著,將人的驚呼拋在身後。
“掌門,妖月現世了!”
執掌們那驚駭破裂的嘶吼聲在風中被割得支離破碎。
“大禍,大難啊!”
“九洲危矣,天下蒼生……”
清虛宮掌門長眉飄動,斜眼一瞪,聲色嚴肅道:“如此驚慌失措成何體統,世有大難起,便必有王者興,禍矣,災矣,此刻下定論尚為時過早……”
此時,他觀察至遠處的天際那邊,還有一顆又亮又大,高懸在夜空的孤星,它是那樣的高遠、燦爛,四圍眾星相拱,在那茫茫的夜色中,其它星星黯然失色躲起來的時候,它依然獨自在朦朧中煥發出迷人的光輝;
它雖然孤獨,寂寞,但它堅韌、自信,在那遠遠的天邊獨自俯瞰、輝映著大地、山川、河流,竟有一種獨與天地同在的壯美。
清虛掌門眼前一亮:是它!終於趁著亂世之象得以一窺,雖星象一瞬即逝,但毫無疑問,上天猶留一絲仁慈,王者之星因亂而生,因亂而興!
——
清虛宮瑤川
此時正是梔子花開時節,一處是浩瀚飄渺山峰,琉璃殿闕,一處是溫婉如玉的梔子花,放眼望去,猶如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一名身著薄紗紅衣的女子手撐一柄竹骨傘,搖步從梔子花樹間走來,她烏雲疊鬢,杏臉桃腮,淺淡春山,嬌柔腰柳,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帶雨,不亞九天仙女下瑤池,月裏嫦娥離玉闕。
女子啟唇,似一點櫻桃,舌尖上吐的是美孜孜一團和氣,轉秋波如雙彎鳳目,眼角裏送的是嬌滴滴萬種風情。
“老道兒~你輸了~”
歌喉嘹,如月裏奏仙音。
崖邊負手臨立一名玄服道袍老者,他頭戴金冠分魚尾,身著道服勒霞綃,緩緩轉過身來,卻道是清虛宮常門,他慈眉善目地問道:“我何以輸了?”
女子霓裳擺動,繡帶飄揚,輕輕裙帶不沾塵,腰肢風折柳,她眨動眼眸,笑了:“這世道已經徹底亂了命脈,毀世即將開始了,難道這樣~你覺得你還沒有輸嗎?”
清虛宮掌門亦笑了,他搖頭:“隻要道未滅,人心尚存,便不算輸。”
女子掩唇笑聲似脆鈴,尖纖十指,恍如春筍一般遮於麵部,杏臉桃腮,好似牡丹初綻蕊。
“嗬嗬嗬~連這般強詞奪理的話也能說得這般正派,隻能說真不愧是玄虛宮的掌門人啊,糊弄人的本事可謂是與你算命一樣高明。”
清虛宮掌門似聽不懂她的嘲諷,依舊和善悅色:“眼下時局已翻盤重洗,命數全都攪亂了,你已不必繼續待在清虛宮……我想,她會需要你。”
女子輕佻勾唇,輕轉了一番手中的傘,光影交疊,斑斑駁駁:“自然,末婚妻即將陷入困境之中,我自當義不容辭。”
清虛宮掌門典雅卻輕佻之美的麵容,難得眸中露出一絲狡黠,慈厚的嗓音帶著幾分歎息:“可她訂下的未婚夫可卻不止你一個,若你想以這副模樣脫穎而出,倒也是難啊……”
他暗忖——除非她擁有特殊癖好另論。
“他們啊……我還真沒有將其放在眼中過,畢竟……真正對她知之甚深又愛慕入骨的人,隻有我一個人,而那些被她耍得團團轉卻猶不知她身份的男人們,你覺得……會是我的對手嗎?”
女子將手中竹骨傘一掀,風起,青絲飄動,拂過杏臉桃腮,光瑩嬌媚,色色動人,問是瓊瑤玉宇神仙降,不亞嫦娥下世間,她矜貴於清虛宮掌門前施於一禮,便轉身飄飄徐步而來。
“色欲,下次見麵可否別再用我大弟子的那張麵容了……”清虛宮掌門輕咳幾聲,聲音不由得帶上幾分無奈。
色欲腳步一頓,偏頭回首,兩彎翠黛拂秋波,笑意盈盈:“這個嘛~端看你喜歡哪一個,我下次定挑一個你最疼愛的弟子~”
“……”當真是妖孽啊,這廝,清虛宮掌門撫了撫了長須,再次輕歎一聲。
——
虞子嬰知道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但是究竟夢到了些什麽事情,在她醒來的那一刻,卻已經徹底遺忘了。
“醒了?”
頭頂傳來一道清逸略帶戲謔的嗓音,虞子嬰正在揉額頭的動作一滯,她扇動幾下睫毛,方慢慢睜開了眼睛。
在睜眼期間,一縷縷密集而刺眼的光芒射進她眼中,她不適地偏了偏臉,隻覺臉頰一邊帶著光烤的熱度,但下一瞬,卻有一道幹燥的陰影覆上她的眼簾,虞子嬰一怔。
她這才完全清地醒過來。
她轉過頭,伸手握向那隻替她遮陽擋光的大手:“怒?”
“怎麽,嬰妹妹不認得了?”怒清朗的笑聲響起,驀地,手腕被一手捉住猛然一拽,他將靠在他懷中安歇的虞子嬰雙腋一挾,將那嬌小的身子抱起,放在盤起的膝腿上,將她掉了一個方位,雙腿夾在他腰間,肉嘟嘟的屁股坐在他腿上,與他麵對麵相視。
“足足睡了三個時辰,這一覺還真是長啊,長得我都擔心你會就此長睡不起了……”怒說話時人湊得極近,暖熱呼吸噴在臉上,微微帶著些濕氣,虞子嬰不由渾身一繃。
“你……”虞子嬰視線從青年光潔如玉的下巴,輪廓俊逸的臉部線條,至到那一雙此刻澄清**絛著春風和煦,因陽光的金黃色渡了一層柔和明亮的眼睛,原本想說的話就這樣噎在喉嚨當中:“……我怎麽了?”
“我也想問,你怎麽了?”怒將她攬進懷中,下頜細細摩挲著她的發頂,舒緩的聲音雖平靜,但卻帶著些許疑惑:“怎麽會突然暈倒了呢?還有……昨天的事情是怎麽回事?”
老實說,虞子嬰此刻感覺好累,這種累除了身體上的,還有心靈上的,就好像經曆過一場什麽劫難歸來,是以她亦沒有拒絕怒似安慰似順毛的溫柔擁抱,而是選擇靜靜地靠在他懷中,她道:“昨天突然感到一陣心悸,無法呼吸,然後就不記得了……至於昨天……”
關於昨天的事情,鄭重得她不得不直起身子,她看著怒神色平靜,聲音卻透著從未有過的沉重嚴肅:“九洲原本的氣脈已被徹底切碎了,至此很快不僅會發生天災地禍人亂,並且九洲的滅世之兆亦即將來臨了。”
怒聞言一僵,整個人都怔愣住了。
“滅世?”過了許久,他才消化掉這個消息,喃喃似自語道。
看怒似不懂,虞子嬰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抓住他的一隻手掌翻過來,指尖於一條線上一劃,道:“如同一個人的壽命來比喻,實則九洲大陸乃至各個國家亦有相對的壽命存在,這樣說你能理解嗎?”
怒沉默片刻,道:“你是說,眼下九洲的壽命已經到了盡頭?”
“是快要,卻並不是眼下。”虞子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