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這是犯病了

既然哈喀走了,那所謂替虞子嬰包紮的人選便隻剩唯二會點醫術的小徒,等人群散得差不子了,虞子嬰與摩羯便被哈喀的小徒帶到一間家徒四壁得令人發指光溜溜的洞窟後,隻道了一句“想必姑娘的醫術必遠勝小徒百倍,那包紮一事小徒便不在巫女麵前獻醜了”,說完,小身板驕傲地一扭,便麵色冷淡地直接走掉了。

所以,哈喀的話一出,大家經過剛才虞子嬰出手受傷一事,稍微有點底氣不足,到底也沒有再糾纏下去,隻嘀咕不滿了幾句,不一會兒便鬱鬱地散了開去。

一開始的激進派已經發泄過了,剩下了一部分多少屬於溫和派,如哈喀所言,摩羯再怎麽樣也是一個嬌柔的女人,他們但凡有一點大男子氣概的人多少有點出不了手,特別是看著她毫無反擊地被一群男人輪番棍打時,尤其能夠觸發一些善良人的心靈。

“趕緊帶虞姑娘下去包紮吧,還有……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這個摩羯狼女雖然可惡,但畢竟一切的始作俑者乃小狼國的國君跟國師,她雖為虎作倀,但到底是一個女人,打也打了,罵也罵了,隻妄她以後能夠改過自新,所以大家……以後再加為難虞姑娘了。”哈喀似感到了疲憊,揉了揉眉心,說完這一番話後,{ 便揮揮手,拄著杖緩步地走開了。

虞子嬰想要摩羯,給她就給她了,但他偏要故意為難,其目的當然是想整一整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姑娘,眼下見她也見了血,目的也達到了,再加上他也看夠了,便決定暫時收手。

他對摩羯其實並沒有多大興趣,或者是說他對小狼國亦一樣沒有多大興趣,在他眼中的小狼國弱小得令人不屑一顧。

眼見事情鬧成了這樣一副局麵,哈喀覺得也差不多可以收幕了。

於他們而言,虞子嬰的存在既尷尬又特殊。

由於虞子嬰的插手,並且由於一個破壞規矩的流民造成了重傷,關於這一點,剛才都被憤怒跟熱血激紅了眼睛的眾人,終於冷靜了許多。

——她必須將造成他發病的原因發掘出來,因為她終於找出他的一個致命弱點了!

不過,他剛才的情形好像犯病了一樣,變得十分脆弱!

——果然就不該指望著他懂得所謂感激。

——剛才要不是她突然察覺到他好像哪裏不對勁,險險地替他擋一下,他或許就直接就去見閻王了,現在他竟對她露出這種“在我的世界所有我看不懂的善意都是預兆著未來背叛的惡意”一樣的詭異笑容。

虞子嬰蹙眉地掃向摩羯臉上的神情,深吸一口氣,強行忍住想將摩羯給一腳給踹飛的衝動。

當他回憶起剛才發生的事情後,又怔怔地看向虞子嬰受傷的那一隻手,臉上竟露出一種怪異而扭曲的笑容,像是痛極了,又享受極了,變態而殘酷,憐愛又魔瘴。

而這個時候,摩羯那一動不動的身軀終於顫了一下,就像觸電了一般,先從手指尖有了感覺,然後電流流躥至全身,讓他仿佛從久違的噩夢之中懵懂醒來。

那個青年看著虞子嬰那血肉模糊的手背,蠕動著幹澀的嘴唇,一時心底不知道湧出了一種什麽樣的感覺,隻低聲地道了一句“動不起”,便飛快地跑走了。

而虞子嬰卻是一臉平靜,將直接刺進肉裏的石頭噗哧一聲拔了出來,血花四濺,滴了一地的血,然後她將石頭隨意地扔到了地上。

她動了動像被釘在石頭上那隻受傷的手,那青年感受到一種利器刺入肉裏攪動的詭異觸感,頓時寒毛齊唰唰地冒起,立即像受驚的鵪鶉一樣連忙鬆開石頭,慘叫兩聲連退了好幾步,唇色慘白。

“你犯規了,這一下若傷在腦上,他必死無疑。”虞子嬰冷聲道。

“你——”那個握著石頭的青年整個人傻滯住了,他保持著刺入的姿勢,愕然地看著虞子嬰。

於是,當場便見了血。

若問石頭砸肉和石頭刺肉哪一個更痛,答案是——肉最痛。

噗哧——仿佛是預設好了的一樣,那尖銳的石頭果真毫無意外,高高舉起後便砸落向摩羯的右側太陽穴位上,隻是,它並沒有直接刺入它想要抵達的深處,因為正好那石塊尖銳的部分被擋阻在一隻白嫩的手背之上。

就在年青人奔跑而至時,一道黑色身影如閃電遽至,幾步助跑來到了摩羯麵前,一隻緊攥在摩羯的肩膀,另一隻手倏地一伸,擋在他右側的太陽穴上。

“糟了!是XX!上個月他婆娘被黑狼咬死後,他便有些瘋癲了!眼下,他怕是真的要殺人了!”有人驚呼道。

“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啊!”流民群中有人開始感到不安。

倒是終於來了一出有趣的戲份。

哈喀微微一愣,看那帶著殺氣奔跑癲狂之人,無人注意下,笑眯起了眼角,那皺起的眼尾線就像溝壑深邃的歹毒黑色濃汁。

摩羯一動不動,風吹起他的臉上的麵紗,似月光劃破夜的平靜,風劃過他的衣領,那流動的緋色衣裳,像被利刃割破那桃粉的肌膚,流瀉出來的濃稠血液。

“妖女,去死吧——”

這時,突然從人群之中跑出一個半邊臉帶著青胎記的年青人,他不知道從哪裏撿來一塊質地堅硬的棱角尖銳的石塊,約成年男子兩個拳頭大小,高舉過頭,將尖銳的部分放在前,一臉憤恨殺意地朝著色欲衝去,他的目光如同火山的岩漿爆發,直接澆注在摩羯的腦袋上,明顯他的目標是讓他腦袋開花。

那一眼,他眼底的神色,令虞子嬰有了片刻怔忡,然後像發現了一件什麽滑稽的秘密一樣,扭曲了表情。

這時,摩羯像是感應到虞子嬰那專注凝疑的視線,他轉過頭看向了她,腮邊兩縷發絲隨風輕柔拂麵憑添幾分誘人的風情

……他入戲還真快。

這種感覺很淡,很飄渺,若非虞子嬰感識很強大,或許隻觀察於表麵,而無法探識於其更深層的部分。

他眸色深邃如不斷循環的黑色漩渦,最深處流動著一種不知從何而起刻骨的痛苦與絕望,譏誚的憤恨與悲涼。

他的神色有一些不對勁,既不像玩世不恭的輕桃隨意,亦沒有被人毆打的憤怒冷意,反而像一個無力反抗之人,麵色空洞而蒼白,整個人似墮入深淵一般失去了顏色,唯有從薄紗內隱約透出的雙唇帶著一種妖異的腥紅,就像邪惡的靈魂,衝出了軀殼的廢墟,準備開始一場神聖的血祭。

虞子嬰細致地觀察著色欲,她此時的目光就像一個微型放大鏡,將色欲的一切無限放大,用一種嚴肅認真的科研在態度進行剖析分解。

這……好像哪裏出了一點問題,而她暫時沒有打出問題的關鍵樞紐。

但是……他為什麽要逆來順受?

他們的想法一般很簡單粗暴,要求也簡單明了,就如同他們現在的做法一樣。

畢竟比起心機深沉的人,這一群流民根本就不具備玩弄智謀的能力。

拿虞子嬰而說,若她遇到這種情形,隨便一個轉念便有十條計謀讓自己逃脫這種挨打的命運,比如她可以拿小狼國借勢來威脅他們,或者她也可以拿一些讓流民們感興趣的秘密來交換,亦或者拿一些實用的財物或食物投誠等等,這每一樣都能夠讓這群流民他們投鼠技器。

他被人用棒打、用陶罐摔砸、被拳打腳踢,她知道色欲一身內力深厚,像這種普通百姓的攻擊根本就傷不了他分毫,隻是她很意外,他怎麽會願意站在那裏,任這些在他眼裏渺小而卑賤的流民打罵。

就這樣,一個接著一個,虞子嬰偶爾抬眸,看著色欲麵帶諷刺,桃腮帶笑,仿佛是一個滿身惡孽的惡魔之子,被束縛困綁在祭木之上,經受著光明的伐戮與踐踏。

那跛腳的少年退去後,然後是走路有點偏側的中年人,他的一隻手臂衣管隨風飄**,空落落地,卻原來是缺了一隻胳膊,他一臉凶氣,一邊重重踏步而來,一邊取出腰上的長棍子……

多麽熟悉又令人懷念的一幕啊……真沒想到,在十幾年後,他還有機會再重溫一遍當初的情景啊……

摩羯垂下靡靡長睫,嘴角微微翹起,似是愉悅,但肌膚間少了一層正常的血色,顯得蒼白異常,這種鮮明而妖詭的對比,令他像一隻失去了人性卻依舊優雅動人的吸血鬼。

少年一僵,認出是虞子嬰的聲音,他憋著一股子氣沒有掉轉頭,隻對著摩羯“呸!”了一聲,他齜著牙,喘著快意的粗氣,這才轉身往回走。

少年臉色徒然漲紅,不知似被她那勾人的聲音羞躁地,還是被她那輕蔑的語氣激怒地,竟就著那斷掉的一截木杈尖銳的棍子再給她一擊,卻不想,聽到從身後傳來一道涼意沁骨的聲音。“你已經打完了。”

她的聲音似玉手輕挑銀弦,雙手在古琴上撥動著,聲音宛然動聽,有節奏,宛如天籟之音。

摩羯淡淡抬眸瞥了少年一眼,悠悠道:“就這種程度嗎?”

令人望去既厭之恨之,卻又寒瘮之。

她一身風度融合了一種邪佞的妖氣,曲裾長長、廣袖飄飄,紅衣罩體,這一身裝束無疑是極其豔冶的,但這豔冶與她的神態相比,似乎遜色了許多,她一雙狹長帶勾的眼眸含笑含俏含妖,水遮霧繞地,媚意**漾。

流民們驚蟄了一下,瞪大眼睛盯著那一截斷裂摔在地的棍子,然後又怔怔地看向摩羯,她卻是動都沒動一下,依舊站得筆挺綽越。

“啪噠”一聲,那一根臂粗的木棍子就這樣實打實地打在摩羯的身上,那凹痕深陷進了肉裏,因為力道過猛斷成了兩段,一截還被人緊緊地握在手中,而另一截則翻了一個榔頭撞摔在地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