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六十二章 毒蛇(舌)交戰

虞子嬰動作一頓,語氣清涼道:“你真的……背叛了騰蛇族嗎?”

“……”聖主一僵,隻覺渾身的血液一寸一寸地冷透結冰,心底像被人挖出一塊,荒蕪空洞一片,卻愣是一個辯解的字都吐露不出來。

見他長久沉默不語,身形似大理石雕塑一樣凝固了,虞子嬰抿緊嘴唇,下耷的眼角斜揚似刃,她隱晦莫測地瞥了他一眼,又垂落,冷靜的語氣融入冰冷的空氣之中,幾近令人如溺水般窒息。

“等到了騰蛇祭壇內,你跟我……便隻是敵人。”

虞子嬰麵無表情語訖,便斷然鬆開了他的手,隨之從祭壇入口一躍而下。

聖主一聽,頓時全身一震,兩眼發黑,腳下的土地直往下沉,好半天沒有言語。

因為走得決絕毅然,所以虞子嬰並沒有看到聖主緊張伸出想挽留的手,與那徒然淒愴變色的糾結麵容。

敵人……

——她終於徹底對他失望了嗎?

聖主將目光哀苦而茫然地望向側手邊的凹槽螺旋銅鼎,深深刺痛了他的心,那灩暗紅色的血液沿著光潔頃斜的滑道一滴一滴朝一汪血池下淌,既是血,亦像是淚。

血是辨別不出主人的,但他知道那裏麵既有他的血,亦有她的血,如今全都融匯到一塊兒,不分彼此。

——子嬰,我的公主啊,你可知道……我並不願意在這種時刻與你相見,因為我知道,若被你仇視,就像揉斷了我的心腸一般活不下去了。

你的無視與輕蔑,就像燒紅的烙鐵烙在我的心上,但因為太過害怕,我已經連解釋都變得誠惶誠恐了,是以……我又怎麽能夠聽你的話,視你為敵人呢?

你一定不知道,能夠意外重逢你,這是我這一生遇到過的最大驚喜。

等虞子嬰一角衣袂滑入機關消失後,祭壇長階石梯奔來一群白銀騎兵,他們腰間別著唐刀,神色慌張地直湧上祭壇。

“聖主,發生什麽事了?”聖使出列,他們一臉疑惑不解地詢問著聖主,一邊緊張地四處查巡。

剛才祭壇的異響,他等在下麵亦感受到了。

聖主在他們來之前便轉過身去了,長衣披肩垂落凝重,似凝霜一般,靄靄暮光撒落於他周身,斜拖曳一抹影子,孤寂而落寞,然他背脊挺而直,頭顱卻高高地仰起。

“九使跟我一道下去,其它人則留守在上麵。”

交待了一句,聖主便幾步跨前躍下,然,不等聖使追隨而下時,白銀騎兵中一道勢如閃電的身影遽掠過眾人,幾乎與聖主的動作齊發,眨眼間便跟著一塊兒跳了下去。

“什麽人!?”

九使大喝一聲,亦顧不得其它,一眾齊躍而下。

——

在跳下祭壇時,虞子嬰眼前瞬間一黑,像被蒙了一層黑布巾,但她能感覺到自己滑通過一條狹窄的隧道,耳心在下墜時呼呼灌著冷風,麵目麻木冰冷,但瞬息間,光線又再次恢複,她噓起眼,凝眸一看,隻覺眼前的整個空間都驟然開闊起來。

匆匆一眼,印象內有大量的水池碧透,幽蘭矗立的燈盞,還有一個由眾多祭祀白蠟所環繞的詭異祭壇。

她腳底下方赫然是一座龐大而雄偉的地下城,目光觸及腳下方,城中端被碧幽暗墨層疊的池水環繞處,有一座九頭黑蛟龍溶爐,爐內火龍呼嘯騰起,張著猙獰大嘴無聲吞噬著四周空氣,熱氣撲麵而來。

若這樣落下,必定會落入溶爐大口之中,被腐皮焰骨,變成一堆灰燼,虞子嬰默默暗忖著。

然不待她祭出蛛絲止住下墜的身形時,已被一道細長的力量纏裹住腰身,她身軀在半空滯了滯,接著一道青紫色身影飛花踩葉般縱躍而上,一把攬過她肩膀,帶著她於空連轉了幾圈,偏了那火爐烘烤,最後順利地輕鬆翩翩落了地。

“小乖,你這般莽撞地跳了下來,莫不是……怕人家欺負你的舊情人不成?”

帶虞子嬰轉了一個圈,似交誼舞一樣仰首落入他懷中後,伸手鉗住她白嫩下頜,朝她壓近麵容,古怪陰瘮瘮地笑著。

“你太小看我了。”虞子嬰麵對的壓迫氣勢無動於衷,她拍開他的手,輕橫了他一眼。

她才不會“莽撞”,她可是在原地十分理智地觀察了一會兒,確信他們兩人在跳入騰蛇祭壇入口後,並沒有發生什麽慘劇陷阱之類,才“勇敢”地跳下來的。

所以的汙蔑根本就是荒謬。

“哎呦喂~冤家又欺負奴家~奴家好、好、好可憐哦~”撫著被虞子嬰巨力拍紅的柔膩白皙手背,便一個弱不禁風伏倒在她肩窩處,他妖長的雙目微闔,噙著楚楚可憐的淚花,濃密長睫如扇,雙唇殷紅如春日枝頭初綻的櫻花瓣,透著一種極致的純美**。

虞子嬰很是無力地白了他一眼,這妖孽到底知不知羞啊!

剛移過視線,虞子嬰不經意間就看到前方一直陰沉似水,一雙眼光射寒星,似笑非笑地盯著他們的惰。

見過鬼嗎?

見過那種一邊用一種陰惻惻地目光望著你,一邊又故意露出詭異地笑容嚇唬人的鬼嗎?

——若見過,現在的惰便是。

他一身白衣幽暝白慘,玉山堆砌,麵容覆著寒霜料峭之意,眉目清俊柔美似雪峰之巔的那一抹極美極透的白光,偏東方式瀲灩淺瞳不媚而寒,潑墨黑發傾瀉一身,高佻秀雅慵懶而矜貴。

——倘若他真是鬼,估計亦是一隻可遠觀卻不可褻瀆的帝皇鬼。

虞子嬰麵皮一僵:“……”這種被抓奸在床的即視感太強了,她下意識稍微正了正身,並將像粘液一樣巴在她身上的推著臉,挪移了開來。

這下,連都開始不滿了,他抱著雙臂,勾起橘紅嘴角,朝她陰陽怪氣地斜去。

虞子嬰清撇了撇嘴角,便一臉道貌岸然道:“騰蛇祭壇的事我一無所知,你們可知為什麽殷聖要派聖靈前來?”

這話雖然泛問兩人,但卻有一定針對性的。

其實在虞子嬰心裏,惰就像一個維基百科全書,既懂得各種語言,還能夠知悉許多往塵秘事,她相信他這一次來騰蛇祭壇必然絕非遊玩而已,那麽關於騰蛇祭壇的事情,他該知悉甚多。

“你過來,我便告訴你。”惰見虞子嬰“堅決”地推開,麵上的寒意倒是減褪許些,卻仍舊沒有什麽好臉色地對著她道。

“舊情人”三字就像一根刺,一直戳得他冷靜不下來。

“舊情人”?哼!

虞子嬰眼神飄移了一瞬……“你過來,我保證不打死你”呃,她聽到的是這個意思嗎?

“不準過去,你若想知道什麽,我來告訴你……”一改之前麵對著虞子嬰那嬌滴滴的男寵模樣,眼神柔韌婉轉,他嘴唇的弧角相當完美,似乎隨時都帶著笑容,而如今這種微笑顯得氣勢凜然不可侵,整個人都帶著天生高貴不凡的氣息。

“,這與你何關?”惰亦氣勢一變,他說得極沉極重,卻像沉寂的幽潭底下泛起波濤起伏,震起的白雪衣袂飄飛,麵若冰霜,他直視著。

“惰,你還是去跟你的師兄相愛相殺吧,小乖是我的,她從頭到腳都是我一個人的,你就別肖想了,因為啊……無論你怎麽做,估計都改變不了你那注定孤獨一生的命了。”笑得一臉善意,唇瓣一張一闔之際,卻輕飄飄地吐著寡毒言詞。

“我還以為你隻喜歡男人呢,莫非現在光憑男人已經滿足不了你,你打算陰陽調和一下了?”惰麵色不變,心沉似海,而嘴裏的毒語亦是各種地剜心。

嘴角的笑意猝然變冷,光線下呈墨藍色的碎發被風吹亂,眼底一片琉璃光影像被打碎的迷離切隔崩析,折射著刀刃般的寒芒:“你日日夜觀星象,費盡心思,卻不知道你這短命之相可有治愈一日的可能呢?”

所謂蛇打七寸,這兩人對彼此的私事都是知之甚深,所以都知道拿哪一句話才能夠更刺激對方,讓對方。

“人人都道北疆國的玄陰王是如何神秘莫測,他們可知道你是如此一個……不要臉之人?”惰深吸一口氣,將這“不要臉”三字強調加重,端是高深腹黑專用的“一語雙關”。

……

這兩人莫非是剛才還沒有打痛快?現在準備用毒舌來殺死對方嗎?

虞子嬰站在兩人你一句我一嘴的“刀光劍影”當中,默默斜眼。

其實她早就發現在她來之前兩人已私鬥了一場了,因為一向衣冠整潔的惰衣擺處沾了一塊汙漬,且發絲微微淩亂,而在纖頸脖側處遺留了一條細長的血痕,並且一塊衣角被撕破,切口幹淨利落,分明是惰的手筆。

如今一不留神,兩人又開始鬥牛一樣,針鋒相對,虞子嬰自覺嘴笨估計也插不進去,避免被舌鋒鞭及,便直接默默地退去一旁,打算趁著聖主還沒有下來,了解一番騰蛇祭壇。

她此刻站在水池曲折環繞的圓形平台之上,四周水光粼粼,光斑撒落一地,令玉白色的平台像泛光一樣靜謐綻放。

不遠處的溶爐常明不滅,逼出通天光芒,映耀著一座百丈來高的騰蛇雕像,雕像通體恍如深青色材質整塊雕刻而成,似石似石,看上去像是一種瑩潤的肌體,雕像整體線條圓潤,栩栩如生,恍若實物。

這是一座騰蛇類人的雕塑,上身為人,下身為蛇,背脊張展出一雙短翅雙翼,額戴皇冠,雙眼半開半合,嘴唇緊抿,身上穿著一件蛇鱗鎧甲,左手張開,右手則伸手朝天空虛握。

而他的前方則是一座通體黑色的祭壇,不知是什麽材料鑄成。

祭壇被長明燈盞點燃,因此可以清晰地看到石麵上有著無數密密麻麻的花紋,神秘而詭異,透著一種宗教的肅穆。

而祭壇上方,一朵黑色的巨大火焰正在安靜的燃燒。

火焰四周,高高隆起出一截平台,上麵則擺放著整整齊齊的十幾具黑色棺材,而棺材上方,亦就是祭壇上方,那高懸而上的峭壁之中鑿出一方石壁,壁內高高供奉著一件物件。

遠遠看去,十分髒汙,暗黑的布裹之中透著一種白質硬物……

虞子嬰目光怔怔地盯著那物件,心思湧動,像有一道無聲催促在她耳朵呢喃——去,快去,快去拿下它……她抬腿朝前。

“你要去哪裏?”

剛踏前一步,便已被惰跟一左一右給氣勢洶洶擋攔住了。

光線被隔斷了,兩具高佻修長的陰影同時覆下,等同千絲萬縷交織成一張網將虞子嬰嬌小的身影嚴嚴密密籠罩其中。

若是別的一般女子怕是會頓感壓力山大,但虞子嬰僅是冷淡地看了他們一眼,小嘴輕啟:“哦,其實我隻是來這騰蛇祭壇純粹隻是玩遊一番,你們繼續吵,我也就隨便逛逛,等一會兒聖靈的人下來了,我便主動讓賢,看他們想要什麽,我也好順便幫一把。”她隻差沒說,不要問我叫什麽,請叫我活雷鋒。

惰&:“……”這種麵無表情的反諷語氣太過犀利,秒殺完他們後,竟又讓他們無言以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