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重,言重!”高庸涵既不會盲目地自信,迷失在他人的讚歎之中,也不會妄自菲薄。他在這方麵一向很冷靜,十分清楚自己的實力與能力,當下懇切道:“這一次能見識到銀龍的威力,於我來說才稱得上‘難得’二字,我從未想到機關之學可以精妙如斯!”

這話絕對是高庸涵的心裏話!要是前次在礦井之中,險些被那個源石族守衛拖得同歸於盡,使他明白了不可小覷任何人的話,今次的經曆,也使他明白了修真之路,內中蘊含著太多的玄機。正所謂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任何一種心法,隻要修到極致,都有可能創造出奇跡,隻要能製心一處,堅持不懈。世間事,其實也是這個道理!

話說到了這等程度,高庸涵已經完全可以確信,獨笑翁和水窮叟的確對天機門沒有什麽惡意,那麽便可以起身告辭了。這次雖然沒有打聽到多少鳳五的消息,但是收獲也極大,至少對於眼前的局勢,有了十分深刻的認識。這麽多成名已久的修真高手,這麽多隱藏勢力,這麽多恩怨情仇,似乎在這短短的一二十年間,陸續顯現出來。倒底是什麽東西,驅使這些埋藏了許久的隱秘,一下子爆發出來呢?難道是各家各派為了各自的大計,難道是萬仙大陣中遺留的仙器,又或是天下大勢本來就是合久必分,還是魔界在背後挑撥?

獨笑翁和水窮叟的目的很簡單,就是煉製出銀龍符靈,破解掉靈胎中的禁製,而且壓根就沒有給自己攬那麽多的責任。不過他們的眼光很準,而且看的很深,一眼就看出了高庸涵心事很重,轉念一想就釋然了。一個可以為了師門,為了異族的普通生靈,就能置生死於不顧的人,可以想見在他身上背負了多少重任。不錯,以他們兩人的性情和平日裏的為人,是萬萬不會做這些事情,但是卻並不妨礙他們對高庸涵的欣賞和欽佩。

這個道理很簡單,這個世上甘願舍己為人的,絕對隻是極少數,倒不是說人心不古,實在是說著容易做著太難。但是,幾乎每個人都會希望,在自己危難之際能有人施以援手,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像高庸涵這一類人,可想而知是多麽的難得。獨笑翁和水窮叟隻相互看了一眼,就已經明白對方的心思,就算不看在鳳五的麵上,單憑高庸涵這等心懷天下、急公好義,就應該想辦法幫幫他!

“高老弟,我們如今被困於此,別的也幫不了你什麽。玄元宗和天機門的法術高深莫測,這是世所公認的事情,我們自然不便班門弄斧,唯一拿的出手的不過是一些小東西,還望你不要見笑!”

獨笑翁忽然有此謙恭的表白,在高庸涵來說頗感意外,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感動之餘連連拱手:“兩位大哥,我——”

“高老弟不必如此!”水窮叟擺了擺手,微微笑道:“我們兩人是什麽脾氣,自己心裏清楚得很,一輩子得罪了多少人數也數不過來。但是說句托大的話,這百八十年,能被我們兄弟看得起的,不過寥寥可數的七八個人而已。說實話,我們雖然但癡長你一百來歲,若論心境卻自歎不如,至少你的胸襟氣魄,就是我們所佩服的。所以我們決定盡自己所能,幫你煉製一兩樣法器,你看如何?”

“兩位大哥如此厚愛,當真是感何可言?”這是固所願耳不敢請耳的好事,就連審香妍都大為興奮。

“高老弟,我剛才看見你有一件護甲,可是你自己煉製而成的麽?”獨笑翁對那件褐紋犀甲頗感興趣,看見高庸涵點頭應承,當下率直說道:“不過我觀之尚有不足,可否拿出來瞧瞧?”

高庸涵二話不說,褐紋犀甲從體內竄出,跟著靈力流轉,整套護甲全部脫落下來,用雙手捧著遞給了獨笑翁。獨笑翁接在手裏,放出神識閉目感受了一下,“咦”了一聲,緩聲說道:“嘿嘿,你這件護甲花樣很多,倒是貴重得很呐!居然是——”

“居然是以靈犀寒鐵為基,內中含有天機門的靈符之力,和鴻鑄天工的法陣護持,可見當初製甲之人花費了一番苦心。嗯,內中還有異獸的軀殼?不對,應該是七蟲族人的軀殼!這兩樣材料,你用靈胎陽火之力,按照我們精鑄鬼工的煉甲秘術煉製而成。這煉甲術和我們的路子一模一樣,應該是鳳師道那個老家夥傳給你的,這個老不死的,當年可是答應過我不會外傳,我才交給他的,哼!”獨笑翁這番話夾七雜八,嘮嘮叨叨,卻猜的八九不離十,單隻這份本事,就令高庸涵大為欽佩。獨笑翁續道:“也不知是你運氣好,還是天生與雷電相通,居然利用天雷之力,將少量的銀顰玄鐵熔化於其中。這份心思雖然巧妙,但是卻毫無章法,這麽做簡直是暴殄天物!”

高庸涵聽得眼睛都直了,獨笑翁隻是隨手這麽一試,就如同親眼所見,說的頭頭是道,一代機關學大師果然名不虛傳。

“嘖嘖!”獨笑翁邊說邊搖頭,到最後終於忍不住數落道:“這些材料雖說都不算太貴重,可是對於尋常修真者而言,已經是很不錯的材料了。而且天機門的靈符,和鴻鑄天工的法陣,再加上我們精鑄鬼工的煉甲術,無一不是煉器的上乘之法。結果卻給你揉到一起,弄得亂七八糟,連一半的功效都沒發揮出來,簡直是胡鬧!”

高庸涵哪裏還敢答話,惟有報以苦笑,其實這也是他自己不肯說的緣故,既然做的不好,有再多的理由也沒用。要是獨笑翁得知,這是高庸涵生平第一次煉器的結果,恐怕會驚得連下巴都掉在地上。哪有第一次煉器就有這麽大的膽子,敢弄得這麽複雜,也不怕遭到反噬。莫非真的如俗語所說,無知者無畏麽?

“高老弟,你這件護甲問題太多,就交給我處置吧!”獨笑翁最見不得這種暴殄天物的作法,尤其還是用自己的煉甲術煉製而成,那就更加不能容忍了。這句話雖說是詢問,但是卻有著一股不容反對的霸道,說完也不等高庸涵回答,一縷烏光彈向天空。周圍的景象一陣扭曲,那些奇峰怪石、幽穀流泉、四時交替的美景瞬間消失,周圍呈現出一派荒涼,四人一馬轉瞬回到了茫茫戈壁。

“你個矬子,性子老是這麽急,真正氣死我了!”水窮叟忍不住開口大罵,身下的那股清泉,隨之變得混濁不堪,滿是泥沙。原來,水窮叟自來到西嶺戈壁之後,始終覺得不自在,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在九天聚雷大陣附近找到了一點水源,不過這些水充其量隻比泥漿好一點。忍無可忍,才極力修建了那重幻境,雖說水質並無什麽變化,但是心裏的感覺總是好了許多。這時獨笑翁突然撤掉幻境,看見如此汙穢的水流,難免有觸目驚心之感。

可是獨笑翁毫不理會,雙手一拍,從地底突然湧出數十個機關傀儡,在四周接連插下數十根細小的鐵柱,布下了一座法陣。

“高老弟,天機門和鴻鑄天工的機關、陣法之學,均有獨到之處,乃是世間絕學,不過並不適於煉器。而靈犀寒鐵雖然難得,但是已有了銀顰玄鐵,難免太過重複,幹脆棄而不用。所以你這件護甲,我要拆了重新煉製!”

獨笑翁口上說著,手上也沒停,一道道符篆打進護甲裏麵,就見原本堅硬柔韌的護甲,一下子縮成了一團。跟著,獨笑翁一個人走進法陣當中,揮手撒出數十個符靈。符靈漂浮在法陣上方,配合著一陣晦澀難懂的法咒,在空中不斷排列成符篆的模樣,漸漸地,法陣上空聚集了大團的雲霧。

煉器之法有很多種,大致可以分為兩大類,一類是靠自身的修為,一類是借助外界的天火、雷電等。雖然兩者所用的靈力不同,但是單就過程而言,卻相差無幾,都是將采集來的材料熔化,然後將符篆、法陣、靈符等注入其中,至於出來以後倒底是什麽樣子,則純粹看個人的眼光了。高庸涵雖說於雷電別有領悟,然而卻不大不懂得如何借助這股外力,此時一看就知道,獨笑翁是想借助天雷煉器,當即睜大了眼睛仔細觀看。

雲霧愈來愈濃,四周的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獨笑翁身在法陣之中念念有詞。忽然抬手一指,一條銀龍從雲霧中竄出,張嘴就是一道霹靂砸在護甲之上,護甲發出一聲悶響,忽然飛到半空,放出耀眼的銀光。獨笑翁又是一指,那銀龍盤旋而下從護甲上掠過,一道更加粗大的閃電劈到護甲之上,護甲上的銀光突然凝結成一個光球。一道烏光倏地飛出,瞬間將那團光球給收了,隨即飛回到獨笑翁手中。高庸涵看的真切,那團光球應該就是銀顰玄鐵,而烏光則是被自己破了護身的臨星冕影。

收了銀顰玄鐵,獨笑翁猛地躍到半空,站到那條銀龍頭頂,雙手環抱,暴喝一聲吐出一口紫氣。這下連審香妍都看出來了,獨笑翁為了煉製這件護甲,甚至不惜吐出本命真元之力。紫氣沒入雲中,雲霧中無數條細小的天雷閃電憑空落下,全部匯集到那些鐵柱上麵。接著數十道粗如兒臂的閃電,從鐵柱頂端噴湧而出,將護甲層層包裹起來。一時間,護甲紅光大盛,並伴隨著連綿不斷的炸響,似在抵禦雷電的侵蝕。

“咦!沒想到這些靈犀寒鐵竟然如此堅固,看來當日煉器之人修為不低啊!”水窮叟在一旁自言自語,高庸涵卻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師父,因為最初那件回紋犀甲正是權思真人所製。

這時,響聲漸漸平息,獨笑翁手臂暴漲,一把從護甲中扯出一團寒鐵,隨手扔給了水窮叟:“冷老頭,這團靈犀寒鐵曾被天機門的高手煉製過,殊為難得,你幹脆也給那個小丫頭做一件衣衫吧!”

水窮叟見獵心喜,哈哈一笑,接過靈犀寒鐵,縱身躍進法陣之中,如同搓軟泥一般將寒鐵反複揉捏,向審香妍問道:“丫頭,我給你做一件水月繡裙如何?”

“那可是求之不得了!”此行有此收獲,審香妍當真是喜出望外。

獨笑翁和水窮叟雖然都是借助天雷之力,但是煉器之法卻各不相同。

靈犀寒鐵被剝離出來,隻剩下一團紅光,獨笑翁揚手將臨星冕影和銀顰玄鐵拋出,一同融入到紅光之中。隨後不斷驅使銀龍,以天雷至剛至陽之力,將其揉合到一起。伴隨著低沉的法咒,一道道天雷彎曲成各種符篆,不斷地劈到護甲之上,聲勢驚人。在電閃雷鳴中,紅光、烏光、白光交織在一起,竟然漸漸變成了淡淡的鎏金色。

水窮叟那邊則是另外一番情景。一個人就靜靜地站在法陣當中,慢條斯理地搓揉著靈犀寒鐵,偶爾才有一條條細如遊絲的閃電,從指尖輕輕劃過。隻是越往後,周身的水氣越盛,到最後整個身影都被水氣籠罩,完全看不清他在做什麽。

兩人一靜一動,一陰一陽,卻都是借助的天雷之力,令高、審二人大開眼界。尤其是高庸涵,一直以來都注重自身的修為,卻不知還可以這般借助天地之威。這次煉器,於他日後的修行,也有極大的助益。

過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猛地傳來一聲龍吟,獨笑翁和水窮叟雙雙躍出法陣。雲霧淡然消散,那些傀儡再次鑽出,將鐵柱帶回到地底,四周又恢複成茫茫戈壁,一點痕跡都沒留下。

“成了!”兩人手中各自拿著一件護甲,分別遞給了高庸涵和審香妍。

高庸涵將護甲剛剛接到手中,護甲隨即沒入體內,心頭湧起一股說不出的感覺,隻覺得這件護甲既陌生又熟悉。正在品味,就聽見審香妍連聲嬌呼:“高大哥,這件水月繡裙好漂亮,而且還能隨心意所動,實在是太奇妙了!”

高庸涵抬眼看去,就見審香妍穿著一件水青色的長裙。上身裁剪的十分合體,周身隱隱似有水氣流動,亦真亦幻;群擺薄如蟬翼,上麵零星點綴著幾朵銀色水花,水花宛如具有生命一般緩緩流淌。整件長裙清新脫俗,配上她那絕世容顏,就如同待放的幽蓮,令天地都失去了顏色。

獨笑翁拍手讚道:“想不到你這次這麽大方,居然把珍藏了多年的水月絲都拿出來了,我當年可是找你要了多次,你都跟要你命似的,死活不肯拿出來!”

“放屁,老子是看靈犀寒鐵對法術沒有作用,才將水月絲加進去的。不然到時候一說是我水窮叟做的東西,卻連粗淺的法術都抵擋不了,豈不墜我的名頭?”水窮叟嘴上兀自強硬,可是眼神中卻充滿了笑意:“你不是一樣,把辛辛苦苦煉製的一個臨星冕影,也給加了進去?”

“嘿嘿!我和高老弟交過手,他的修為不弱,對於雷電有很深的天賦,可惜卻不懂得從天地中汲取所需。我這也是看著著急,才幹脆把臨星冕影給熔了進去。”

兩人的幾句話,令高庸涵和審香妍大為感動。雖然不知道水月絲是什麽東西,但是能被獨笑翁和水窮叟如此看重,其珍貴之處可想而知,至於臨星冕影那就更不用說了。

“兩位大哥,大恩不言謝,總之我一定不負二位所望!”高庸涵一揖到地,審香妍也盈盈拜了下去。兩人不再多說,真正的情意,豈是言語所能表達?所有的感激都在這一拜中,這一拜,拜的心甘情願,情真意切!

到了這一步,眾人的交情已然不同,當高庸涵提出告辭之時,獨笑翁笑問道:“高老弟,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哪裏?”

“駐木村!”

“你們可是打算去找重始宗的麻煩?”獨笑翁麵容一整,眉頭漸漸皺了起來:“那裏最近出現了一幫子苦行者,情況十分複雜,如果沒什麽重要的事情,還是不要趟這渾水!”

“哦?”高庸涵一驚,答道:“我並非想去招惹重始宗,隻是想去找一些同門,打探一些玄元宗的事情。”

“駐木村那裏早已沒了玄元宗弟子,你要是真想了解玄元宗的情況,倒不如直接上倚剛山真玄觀,找遣雲真人。”

“遣雲真人?”

“不錯,所謂‘付與孤光千裏,不遣微雲點綴’,便是這遣雲真人!”